雍朝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後, 已經年過四旬,因感念髮妻辛苦,隻立一後, 後在髮妻竭力勸說下, 將居功至偉的郭將軍之女納進宮中, 封爲貴妃, 貴妃只得一子, 年長後封爲成王,次日貴妃突然自殺,並留遺書雲, 她與皇后親如姐妹,太子和幾位皇子也是兄友弟恭, 但是天家無兄弟, 一旦皇上故去太子登基, 難保他不會對兄弟不利,就算太子仁愛, 難保後輩子孫會永遠如此,是以她以命請求皇上,保她的兒子世世代代遠離皇權中心。
皇上感念之餘,在錢塘修建成王府,並將以錢塘中心的方圓五百里作爲成王封地, 賦稅不用上繳, 可以有自己的王府守衛, 後來經過幾代經營, 勢力不斷壯大, 王府守衛也變爲實質的軍隊,歷代皇上因有太/祖遺旨, 任其發展,方有今日成王之勢。
宿風與青艾進了錢塘,因有浮屠寺住持引薦,住入靈隱寺,長鬚白眉的方丈親自出山門迎接,言說師弟早就來信,說是來了一位有慧根的施主,青艾雙手合十,低了頭偷笑,宿風倒是一本正經,二人在書齋院安頓下來,信步出了寺廟,就見西湖邊綿延數十里一片宅院,青艾問宿風是何所在,宿風對她講了成王府的來歷。
青艾笑道:“這位貴妃用心良苦,用性命庇護兒孫,是以成國中之國。”
宿風點頭:“不錯,皇后的子孫尚有自相殘殺,但都沒有動過成王。”
青艾蹙眉問道:“那,這成王,可會威脅到你?”
宿風摟住她腰笑道:“這一代成王雖有野心,卻貪圖享樂,下一代更是不值一提。”
青艾笑說:“那就與我們無關了,我們上山頂看看。”
宿風說好,二人登山,青艾今日走得慢,似乎貪看沿途風景,宿風前行一會兒,就站住腳步,回頭笑看着她等她。
二人一前一後登山,到了半山腰,漸漸起了薄霧,淡淡的,白煙一般在身邊繚繞……
成王尉遲慶此時正在府內端坐,兩手緊緊握着椅子扶手,下達擊殺宿風的命令後,他十分緊張,一直在等待消息。正僵坐着,有人打起竹簾走了進來,是他最喜愛的王妃,青春溫順,手中托盤上兩盞茶香氣嫋嫋,來到他面前笑說道:“王爺在書房好幾個時辰了,仔細看書傷了眼睛,來,喝盞茶,我陪王爺說說話。”
成王嗯一聲,不去接茶,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白皙柔嫩,看着她柔和美麗的笑臉,喚一聲羽環,攬她坐在腿上,就着她手喝口茶,接過她手中茶盞放在桌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氣笑道:“這會兒不想喝茶,想吃點心了,環兒就是那甜心,香甜軟糯……”
方羽環咬牙忍着,無助瞧着大敞的房門,房門處竹簾低垂,簾外似乎起了霧,一片白氣,她打小受到的教養,使得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感羞愧,想起太后的叮囑,她的眼淚都吞到了肚子裡,只咬牙忍耐,門外的霧氣越來越大,似乎要涌進屋子裡來,心頭一片空茫,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成王盡情釋放着緊張,越來越興奮,他的父王無限制擴充軍營,耗資巨大,爲了籌募金銀,喜愛結交富商,他從小就要揚州首富之女訂親,十六歲成親,他的王妃如大多數揚州女子一般,窈窕柔美,性情卻極爲悍妒,曾當着成王的面,活活打死他寵愛的丫鬟,那丫鬟其時已身懷有孕,成王眼睜睜瞧着那位女子嚥氣,衝過去質問,他的王妃甜笑道:“沒有收房就與她苟且,是你害死了她,午夜夢迴的時候,她們母子定來向你索命。”
他想着,那好,以後有瞧上眼的,先收房再說,不想夜裡果真有鬼魂從他牀前飄過,嗚咽哭泣着,夾雜着嬰孩的啼哭,他嚇得失魂落魄,還是他的王妃過來,將他摟在懷中柔聲安慰,他恨她又離不開她,直到又一位美姬上吊自盡,有人告密說是被王妃所逼,他決定將她休離,她哀哭着跪在他身前:“我摯愛王爺,不能容忍旁的女子,尤其是不能讓她們生下王爺的孩子。”
她一向強悍,如此悽慘柔弱得求他,他不由心軟,她的身子極爭氣,爲他生下四男兩女,再以後,世子已經懂事,總是護着母親,他有一次試穿龍袍被她發現,有把柄在她手中,他只能眼睜睜瞧着她虐殺姬妾爲所欲爲。
她病逝後,成王哀傷之餘,也暗自鬆一口氣,故意在她靈堂前與姬妾廝混,醉生夢死幾個月後,迎娶了新的王妃,新王妃美麗溫和,在他面前恭謹柔順,他十分合意,一心愛寵着,若剛入情網的毛頭小夥一般,初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她去揚州爲妹妹訂親,他不放心,暗自派人保護,誰知衛兵回來稟報,他的王妃與英國公宿風有舊情,在揚州街頭偶遇,哭泣不已,英國公似乎也有些唏噓。
成王咬牙不已,他本就因宿風奉旨前來查探而不滿,幾代皇上都不來錢塘,你一個英國公偏生多事,圖謀江南富庶之地,還覬覦本王的王妃。
成王惱怒不已的時候,方羽環從揚州回來,小別勝新婚,成王夜裡將她折騰得恨不得死去,身上疼痛難忍,又加想起自己姐妹受宿槿連累,難遇良人,小時候的美好期許全都成了泡影,她咬了被角偷偷哭泣,被成王聽到,以爲她思念宿風,怒氣更熾。
連夜召來幕僚相商,其中一位道:“他既來到錢塘,就是我們砧板上的魚肉,不如……”
手在脖子上劃拉一下,另外有人出聲反對:“他的隨從都是特衛營的人,個個身手不凡,一旦刺殺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又有人道:“聽說他對自家夫人極爲寵愛,不如對他夫人下手,也好打擊他這些年在朝堂上的囂張氣焰。”
有人嗤笑道:“既然寵愛,自然更加護得緊,無從下手。”
幕僚中有一位通天道長,一捋鬍鬚捏個訣道:“無量壽佛,貧道夜觀天象,近來杭州有大霧,聽說那英國公住在靈隱寺,山中霧氣更濃,若是伸手不見五指……”
衆人鬨笑起來,鬨笑聲中有人說道:“通天,這個月天天有霧,不用夜觀天象。”
鬨笑聲更大,又有人道:“只聞廬山大霧伸手不見五指,從未聽說靈隱山有過如此大霧,地方誌上也從無記載。”
幕僚七嘴八舌,成王心一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叮囑了靈隱寺安插的僧人,暗中觀察伺機行動。
青艾走着走着,不覺身旁霧氣越來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伸出手去,瞧不見手指,身後宿風喊着:“青艾,站着別動,我回去迎你。”
青艾答應一聲,試探着往上走了一步,就覺腳下一崴,有人扶住了她,驚喜喚一聲宿風,笑說道:“怎麼這樣快……”
說着話就覺身上一涼,有冰冷的鐵器刺入身體,她屏住呼吸咬牙從袖中抽出幾根銀針,根據來人粗重的呼吸判斷,快速刺了過去,那人大叫一聲,鬆開了她,青艾坐到地上,兩手抻着地,沿臺階向上,只不敢做聲。
宿風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加快腳步沿着石階往下跑,跑幾步就覺腳下一絆,蹲下身去喚一聲青艾,青艾緊緊抓住他的手,宿風伸手去摟她,手掌中一片黏溼,心中駭然,正要詢問,感覺有人在悄悄靠近,他張開雙臂護住青艾,往左是山坡,往右是山崖,他捂住青艾的嘴,屏住呼吸抱着青艾往左一滾,就聽到咣噹一聲,是兵器擊在山石上的聲音。
他的手緊緊捂住青艾的傷口,想要詢問又不能說話,他不知有多少人在濃霧中向他們靠近,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他躺倒在地,將青艾抱在懷中,又緩慢向山上挪動,心中痛悔沒有緊緊看着青艾,本來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不想靈隱山會有這樣大的霧氣,且起得突然瞬間瀰漫天地,難道是天亡我們?宿風咬了牙,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挪動着,身子碰到一棵大樹,手握着樹幹,好似心中有了支撐,他緊握一下青艾的手,青艾也回握住他,在他掌心重重寫字,我沒事……
宿風心頭一鬆,青艾手一軟又沒了動靜,心頭突突跳着,摸索着去掐青艾的人中,青艾的手又握住他的,宿風脣貼在她耳邊:“乖,清醒些,用鍼灸先爲自己止血,要準、要快……”
青艾狠狠咬住舌頭,在短暫的清醒中施針,宿風解下衣袍,緊緊纏在她腰間,山間亮起星星點點黃色的光,不一會兒連成一大片,呈包圍之勢往山上而來,有人大聲喊着公爺,宿風不做聲,只靜待濃霧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