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馨得了衛昭的信報,待丈夫衛昶溫情了許多。
衛昶房中難得一陣安寧。
過了幾日,翰林夫人的母親進京,陳翰林家來人接出閣的陳馨回去探望外祖母。
陳馨不去倒好,一去,見到母親外婆,心裡委屈,大哭了一場。
翰林夫人見狀,忙問緣由。
知道是女婿要收通房,翰林夫人氣得半死,當夜就留了女兒在家中,衛相府的奴僕三番兩次來接,都不讓去!
陳馨一連三日不回來,衛昶知道又是那個混蛋丈母孃攛掇的,一氣之下直接回了衛夫人,要給瑤臺開了臉擡姨娘。
衛家的男人都是犟脾氣,衛夫人說不動衛昶,只能讓衛旭拉了他出去喝酒,喝醉了就不記得瑤臺這回事了。
第二天估摸着衛昶氣消些了,衛夫人命他去翰林府將陳馨接回來。
衛昶這回是氣狠了,不管衛夫人是打是罵,就是不肯去!
誰離了誰活不下去的?!不愛回來就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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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不是你那個蠢爹一心要和陳翰林攀親,我哪裡會鬆口同意!”衛夫人頭痛不已地揉着太陽穴,對衛昭抱怨着,“她模樣是齊整文才是極佳,可這些能當飯吃嗎?!後來看着她同昶兒情深意篤的,我想想也就算了。誰知道過了門,又亂成現在這樣!”
母親說大嫂,衛昭不好幫腔。
輕輕地給衛夫人捏着肩膀,衛昭開口道:“翰林夫人也是愛女心切呀。要是我以後的丈夫也要納妾,夫人您會高興嗎?”
將心比心,誰願意女兒屋子裡杵着一羣礙眼的人?
衛夫人冷笑一聲:“且不說越慎言敢不敢,就只說你我。若是你嫁到越家去了,管不住越慎言那也只是你的事!不管你和他怎麼鬧得天翻地覆,我都懶得理!她倒好!不勸着便罷,還盡給女兒出餿主意!”
看着母親越說越氣,還扯到了她和越慎言身上,衛昭忙轉移話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當務之急是着人將大嫂接回來呀。”
衛夫人翻了個白銀:“我可請不動你大哥!”
衛昭尋思了一下。
衛昶不肯去,衛夫人是婆婆,這世上斷沒有婆婆去接兒媳婦回家的理,不合適去。
她同衛昀兩個是未出閣的小姑,也不好往那邊去……
那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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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叫大嫂回來?”
柴驕陽往賬上記了一筆數,扭頭看了衛昭一眼。
衛昭嘆息着點點頭:“大哥不肯去,想來想去,咱們家就你好出面去……你回來的時候也勸勸大嫂,不要總是聽孃家人的話,同大哥生分呀。”
柴驕陽和陳馨同爲衛家兒媳,她說的話,陳馨應該聽得進去的吧?
衛昶陳馨鬧彆扭的事柴驕陽也有所耳聞,現在衛昭來請她出山,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我去。但是我一個人去怕是鎮不住場,咱們叫上大妹妹,讓她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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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昉出嫁也一個多月了,衛昭除在她回門那天見過她,這麼久以來一直未得再見。
衛昀亦如是。
柴驕陽當即要去見衛昉說這事,衛昀衛昭也跟着一道兒去了。
到了城東宋家宅子,蒹葭上前去敲門,應門的是鶴鳴。
一看到門外的三位主子,鶴鳴面帶喜色,忙開了門對她三人一拜,然後轉身衝着屋裡嚷:“奶奶!二奶奶還有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兒來了!”
只聽見屋裡一聲驚歎,緊接着衛昉就掀了門簾跑出來。
“二嫂!”衛昉對着柴驕陽見了禮,又跑來拉衛昀衛昭的手:“昭兒、昀兒!”
柴驕陽看她們姐妹三個眼睛都潤了,笑着對衛昉說:“外頭太陽這麼大,大妹妹也不請我們進屋去坐坐?”
“哎呀!是我該死。”衛昉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招呼着她三人進屋,並吩咐下人,“鶴鳴,上茶來!”
進屋裡坐了,衛昀和衛昭兩人都悄無聲息地打量着屋裡的擺設。
看着遠沒有衛昉原先在衛相府的院子裡那般好,姐妹兩個又是一陣心酸。
柴驕陽倒是淡然,隨意地抿了口茶,誇衛昉道:“這院子不甚大,虧得大妹妹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瞧着就舒服。”
衛昉拿起自己剛剛擱在椅背上的中衣,挑了針線縫了一針,答:“都是當家的人了,這些都是應該的,二嫂這麼厲害的人這樣誇我,我可要羞得無地自容了。”
說着,宋畔的妹妹宋玲聽聞衛家來人,進屋來同衛昭三人見了個面,復又退下。
衛昭看宋玲是個斯文模樣,想她應該不是難纏的性格,又稍稍放寬些心來。
衛昉先問了衛相衛夫人可好,又去問衛昶衛旭可好。
柴驕陽一一答了,末了對衛昉道:“大嫂這一回孃家,到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再拖上幾日,真不知道外頭要怎麼議論咱們家了。此番找你也是爲了這回事,想要你明兒同我到陳翰林府上一趟,接大嫂回家。”
衛昉停了手中針線,看了衛昀衛昭一眼,對柴驕陽說:“大嫂待我的心如何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去自是無妨,只怕是白去了礙她眼。”
“這個你大可放心。去了一切自有我來說話,你在一旁陪着給我壯膽就是。”
柴驕陽說。
“那敢情好。我扮木頭最拿手了!”
衛昉笑答。
說完了正經事,姑嫂四個又聊了些私房話,這時候宋玲在屋外叫了一聲:“嫂子,張婆子把雞買回來了。”
衛昉應了一聲:“欸,知道了,我等等就出去。”
說着衛昉起身,對三位在座姐妹一福,說:“你們稍坐片刻,我先出去把那隻雞收拾了,再回來同你們說話。”
衛昀一聽不對頭,伸手拉住了姐姐:“怎麼?宋家殺雞還要你來?!家裡的廚娘呢?!”
衛昉笑了笑,在衛昀的手上拍拍:“你姐夫會做菜,還要廚娘做什麼?”
衛昭抿了嘴,問:“沒有粗使的婆子媽子?”
她記得衛昉出閣的時候,陪嫁了一個鶴鳴,兩個負責掃灑洗衣的老媽媽。
“一開始是讓她們乾的,可是她們手笨,怎麼教也教不好,平白糟蹋了好好的雞。還是我來罷。”
說着衛昉對着衛昭衛昀眨眨眼,狡黠地笑:“怎麼說,我也是夫人訓練了一個月多月的熟手了呀~”
看着衛昉泰然地出門去殺雞,衛昀心裡難過,忍不住伏在衛昭的肩頭,抹了一把眼淚。
想起以前衛昉未嫁時,十指不沾泥陽春水,那一雙手能做天下最好的詩,能寫最漂亮的字,怎麼一嫁給宋畔,就做起這樣的事來了呢?
衛昭心裡也是感嘆諸多。
輕輕拍着衛昀的後背,衛昭安慰她道:“別哭了,待會兒大姐進來看到你眼睛紅紅的,也要跟着傷感了。”
柴驕陽地遠遠地安慰衛昀:“二妹妹你別擔心。回去了我讓下人包了銀子送來,讓大妹妹再買個使喚的人。”
衛昀好不容易止住了淚,衛昉正好也處理好進屋來。
她面上帶着笑,就跟纔在外頭做完一支賦回來一樣。
“要不你們三今晚上在這兒留飯?宋畔那人的菜做得比文章還妙!我和宋玲都打趣他,要是再考不上,我們就湊些銀子開個酒樓得了!”
衛昉說着,坐回自己位置上。
“我們來不帶着東西便罷,還吃一肚子好菜回去,哪好意思!”柴驕陽笑道,“晚上我還要伺候夫人吃飯呢,只能遺憾錯過了!”
衛昉跟着柴驕陽笑着,轉頭去看衛昭衛昀。
她倆和衛昉熟,不用說客套話,只對着衛昉輕輕地搖頭。
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柴驕陽起身告辭。
衛昉將她三人送到了門邊,看着她們上馬車去了走遠了,才讓鶴鳴關上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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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衛相府,柴驕陽馬上讓貼身丫鬟算珠包了一百兩銀子,好給衛昉送去。
算珠還沒出門,蒹葭就來了,手裡拿着衛昭給的一百兩銀子。
緊接着,衛昀也着人送了五十兩來。
算珠將三位主子的銀子一起送過去了,沒多久,又原封不動地帶回來。
“姑奶奶說,宋家還有錢使,多謝二奶奶和兩位小姐的好意。”
算珠傳話道。
柴驕陽皺起眉頭:“你有沒有和她說,這銀子是讓她買使喚丫鬟補貼家用的的?”
“說了。但是姑奶奶說,要是有這個必要,她自己會買的,不用姑奶奶給錢。”
柴驕陽想了想,不去勉強,讓下人將衛昭衛昀二人的銀子還了回去。
次日一早,柴驕陽到宋家接了衛昉,兩人一起去陳府接陳馨。
這一去,就去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纔回來。
陳馨一回到衛家,換了衣服就去衛夫人屋裡給她磕頭,認錯。
看着這個兒媳婦,衛夫人是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後只冷冷說到:“下次別這樣了。”
陳馨文文弱弱地應了。
衛夫人又說:“你一個人,又要照顧丈夫又要照顧兒子的,怕是顧得了一頭顧不了另外一頭。我想了想,決定把豆哥兒抱過來,我親自撫養他,也好讓你同昶兒夫妻兩個好好過日子。”
豆哥兒是陳馨兒子的小名。
陳馨一聽,天都要塌了!慌得她跪在地上往前挪,挪到衛夫人跟前又磕了兩個響頭:“夫人!夫人是我錯了!豆哥兒還小,不能讓他離了娘啊!”
衛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也知道他還小離不開娘!那你怎麼就捨得離開他足足五天?!要不是旭兒媳婦和衛昉去請,你是不是打算不要你這個兒子了?!”
陳馨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她在孃家的時候,想兒子想得不得了,可是母親只對她說,要千萬忍住,不能對衛家低頭,一低頭他們衛家人就得意忘形了!
一天兩天地過去了,丈夫遲遲不來接,最後等來的卻是弟媳柴驕陽和妹妹衛昉。
她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可現在知錯,還來得及嗎?
看着大兒媳婦在自己腳下低着頭無聲地哭,衛夫人心軟了。
讓采薇將陳馨扶起來後,衛夫人對她道:“你回去吧。豆哥兒是我的孫兒,我不會虧待他的。你和昶兒處得好了,以後還會有其他的哥兒姐兒的。我們衛家還等着你多生幾個兒孫呢。”
衛夫人言盡於此,陳馨默默地磕了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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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一番鬧,陳馨收起了小性子,安安穩穩地同衛昶過日子。
就連翰林夫人來看女兒,陳馨也只讓她稍坐一會兒,便請回去了。
衛昭覺得這前後落差有些大。
去問衛夫人,衛夫人只答:“別問我,問你二嫂去。她那天可是在陳府上呆了一整天的。”
衛昭又去問柴驕陽,柴驕陽只笑笑,說了兩個字:“秘密。”
腦補達人衛昭從柴驕陽這兩個字裡讀出了一部三萬字的“柴驕陽勸陳馨書”,其精彩之程度堪比蘇秦北遊說、李斯西上書。
具體事件如何衛昭已經不可考,好在衛昶和陳馨和好了,她也就不介懷了。
倒是侄兒豆哥兒讓她有些淡淡的憂傷。
衛夫人是把孫兒抱過來了,但是孩子才九個月,雖說有奶媽和丫鬟們守着,到底還是不放心,需要有個靠譜的人時常來探望才成。
誰是這個靠譜的人呢?
她的女兒衛昭。
反正最近家裡也沒什麼事有事也歸柴驕陽管,衛昭閒着也是閒着,來帶孩子吧。
於是乎,衛昭幹完了居委會大媽的工作,現在又正式入職成爲豆哥兒的保姆……之一。
權當是練手吧……
衛昭自我安慰着,低頭去看懷裡睡得香甜的侄兒。
豆哥兒人如其名,長得十分圓潤,圓滾滾的就像一粒豌豆。
看孩子睡得香,衛昭母性氾濫,忍不住低下頭在他胖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衛昭的嘴還沒離開孩子,就聽到一連串的“噗噗噗”的聲音,跟炮仗在水裡炸開的聲音似的又沉又悶。
衛昭微微一怔。
連環屁?
衛昭纔想完,就覺得託着豆哥兒屁股的手有糯潤的感覺,緊接着一陣濃郁的臭味飄來……
衛昭欲哭無淚:“奶媽!奶媽!哥兒又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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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衛昭說完被豆哥兒拉了一手的事情,越慎言笑得直不起腰來。
看他笑衛昭就來氣,使勁地掐他:“不許笑!有什麼好笑的!”
“不笑了不笑了。”越慎言抹了一把眼淚,對衛昭道,“你下次抱孩子的時候注意看着些。他睡着睡着突然眉頭緊蹙的話,你就該警惕了。”
衛昭一聽,稀奇了:“喲,聽越大公子這樣說,倒像是熟手哦~?”
“那是自然。我家老三老四都是我帶着長大的呢。”越慎言說着來了勁,對衛昭比劃,“抱孩子要這樣抱,手纔不累。”
這個知識點正是衛昭所欠缺的,越慎言一教,衛昭馬上跟着比起動作來:“這樣?”
“不是,是這樣。你的手肘往裡一些,讓孩子的頭枕在你胳膊肘上……欸,就是這樣……”
越慎言饒有耐心地指導衛昭姿勢。
衛昭比了幾下還找不到感覺,決定要找個玩意當豆哥兒的模型:“不行,得抱個什麼纔好。”
話音一落,衛昭就覺得自己膝蓋肘被人勾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一倒落入一個熟悉的臂彎之中,緊接着腳下一空,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這樣抱着,有沒有一點兒感覺了?”
越慎言說着,還像哄小孩子似地在衛昭的背上拍了拍。
衛昭“噗”地一下笑出聲,伸手捏了越慎言的臉:“你家的小孩子有這麼長的?”
越慎言像是進入了角色,無視了衛昭的提問,低下頭來替衛昭遮光,還跟搖籃似地晃起她來:“哄孩子睡覺就要這樣,蕩啊蕩的,他就睡着了。”
衛昭怕掉下來,忙勾住他脖子,笑着問:“還有嗎?”
“孩子睡着了就不用走着晃着了,該找個地方坐着,別動他。”越慎言說着在長椅上坐下,“坐下的時候手架在扶手上,胳膊就不會酸了。然後,可以把託着腳的這隻手取出來,單手抱着就成。”
衛昭笑吟吟地看着他給自己做實地輔導。
看到衛昭睜着兩隻眼睛,越慎言拿了得閒的那隻手來蓋她的眼皮:“嚴肅些,你現在是睡着了的孩子。”
衛昭十分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衛昭眼睛看不到東西,聽力和感知就變得厲害起來。
她聽到越慎言在耳邊絮絮叨叨地傳授着經驗。
“……孩子睡到一半魘住了的話,就握住他的手……”
這時候,衛昭感覺到越慎言伸了手過來,握住她,然後與她十指緊扣。
“……再親親他的額頭……”
衛昭感覺到羽毛一樣的親吻落在自己的額頭上。
“……然後是他的眼睛和鼻子……”
親吻往下,輕輕地落在她的眼睛上、眉毛上。
“……最後是……”
柔軟的雙脣落在她的脣上,還帶着幾分涼意。
屋裡靜悄悄的。
越慎言溫柔而又有耐心地細細描繪着衛昭的脣形,彷彿自己稍一用力,她就要化了散了。
衛昭嘗過了甜蜜蝕骨的滋味,現在只覺得平淡,只覺得不夠。
越慎言吻得這般輕柔克制,衛昭禁不住伸出香丁小舌,勾了他一下。
這一下簡直就是天雷勾地火。
越慎言只微微一頓,頃刻便壓住衛昭的舌尖,長驅直入,吃人似地狠狠掃過她的口中的每一處,最後再纏住她的舌,不肯與她善罷甘休。
這一吻極具攻擊性,毫無反擊之力的衛昭覺得自己肺裡的空氣都要被越慎言吸了去,腦中一片混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衛昭你沒事惹他做什麼……
活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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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的臉越來越紅,看着隨時有窒息的危險,越慎言終於戀戀不捨地鬆了口。
看她跟溺水很久之後突然回到岸上那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越慎言有些內疚地給她順氣:“抱歉。一開始我只是想輕輕地親一下的。”
沒想到就一發不可收拾,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衛昭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也沒什麼立場說他。
好不容易順了氣,衛昭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以前你家老三老四還小的時候,你也這樣親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