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完全沒有注意到眺望臺上的異常.此時雷銘的腳旁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的死人.他們全部都是因爲中槍而死.還有一些只是暫時昏迷.或者是因爲腿部受傷無法直立.這羣人都是被雷銘制服的.
但是.另外一半的人.卻並不是因爲狙擊手開槍才死的.因爲射擊的方向不一樣.
雷銘扔了手裡的長刀.右手捂着左臂顫顫巍巍地跌坐在探照燈下.擡眸扭頭望向酒店頂樓的方向.不知道現在那個狙擊手還在不在.
“我時間不多.你能撐下去不.”
簡念突然站在了雷銘的面前.將手槍別在自己身後.那羣死掉的人原來都是拜他所賜.
雷銘咬着牙點了點頭.虛弱地扶着簡念才勉強站了起來.
“我必須趕在黑影回停車場前趕回去.這個你拿着.能行不.”
簡念神色凝重的將剛別好的手槍塞在了雷銘的手裡.雷銘無力地點了點頭.
簡念瞥了眼酒店的方向.又看了眼雷銘.才沿着來時的路消失在了黑暗中.
雷銘右手拿槍.摁在自己受傷的左胳膊上.繞過地上那些人.步履踉蹌地朝眺望臺下走去.因爲樓梯沒有燈光.一片漆黑.雷銘又渾身乏力.身子只能向右傾斜.靠着樓梯的扶手慢慢踱步而下.只有空中綻放的禮花.時不時還能照亮雷銘眼前的路.
嘭..
又是一朵絢爛的禮花.海邊人們的歡呼聲.雷銘都能聽見.
他喘着粗氣停了下來.身子的重心完全依靠在扶手上.緩緩轉過身來望着空中的禮花.一張煞白毫無血色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下顯得十分詭異驚悚.烏黑的頭髮黏在他的臉側.他渾身是血.西裝早已經一片烏紅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裡面的白襯衣更是一片血色.溼溼的又是極冰涼地貼在雷銘的肌肉上.心跳的一起一伏.隔着襯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雷銘呆滯地望着天上一朵一朵的禮花.像是在望着上帝來接自己的靈魂似的.
他的雙腿一軟.靠在扶手上一滑.整個人便跌坐在冰冷的臺階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雷銘只能眼睜睜地望着窗外的天.右手無力地癱在身側槍口磕在臺階邊緣.右腿無力地伸直.左腿蜷曲着.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就連眨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禮花一閃一閃地照亮了雷銘的全身.時間也在一點一點地帶走他身上的溫度.和……生命的氣息.
……
女生洗手間裡.排着長長的隊伍.
錢小沫從隔間出來.隊伍也只增不減.她站在水池前洗了洗手.看了眼時間.
哪怕只是上個洗手間.她都用了二十多分鐘.這個點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錢小沫擦乾淨了手.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李喬的外套還披在她的身上.
出了洗手間.禮花還沒有結束.不知道已經放了第幾輪了.
錢小沫擡頭望着天.除了耀眼奪目的禮花映紅了大半天.整個天空都是烏黑的一團.
她收回了目光.又看向眺望臺.一片漆黑.難道是眺望臺的燈壞了.
可是爲什麼最底層的那幾樓還亮着燈.到了上面反而都沒亮燈了呢.
錢小沫疑惑地邁步朝眺望臺走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她要來這裡.只是一種感覺牽引着她.讓錢小沫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或許.也只是因爲好奇吧.錢小沫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着.然後她便已經站在了眺望臺外.
從這個角度擡頭望上去.眺望臺頓時又平添了幾分威嚴和神秘.
錢小沫朝裡面望了望.還是擡步走了過去.剛進眺望臺的門.還沒看清周遭的環境.她便一聲尖叫.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嘴.整個人都踉蹌着向後退了好幾步.硬生生地撞在了門上.砰地一聲.嚇得錢小沫又急忙回過頭來跳開了.
她是被那羣黑衣人嚇着了.錢小沫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死是活.只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踢了踢.那些人都沒有反應.更是驚得錢小沫瞠目乍舌.臉色蒼白如雪.這些人全部都死了嗎.
錢小沫順着地上黑衣人的方向看去.似乎他們原本打算是要上樓的.那……那樓上也……錢小沫猛地抽了口氣.渾身都止不住地發顫.理智告訴她必須立刻叫人來.要報警.可是、可是她卻自己邁腿朝樓梯上走去.她不知道爲什麼.她只是……只是忍不住……要朝樓上走去……
好像.有什麼力量在控制她.
好像.有什麼聲音在呼喚她.
她控制不了自己.就像中了魔咒.一步一步.朝樓上走去.
錢小沫一路小心避開了樓梯上躺着的那些人.小心避開了已經冷掉的血泊.小心不踩在那些明晃晃的刀柄上.小心壓抑着自己胸口想吐作嘔的噁心感.小心翼翼地害怕上面衝下什麼壞人來……錢小沫竟然真的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當她走到沒有亮燈的那一層時.稍稍楞了一下.停下了步子.
她看不見前面的路.那條陰冷狹窄的樓梯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伸手不見五指.錢小沫頂多能看見眼前三階的臺階.便只能看見一團朦朦朧朧的黑色濃影.深邃又飄渺.就好像黑洞似的.悽清又森冷.
還要繼續下去嗎.
嘭的一聲.窗外的禮花綻放在夜空中.照亮了半邊天.錢小沫藉着短暫的亮光.目光堅定不可動搖.繼續毫不猶豫地朝前走去.她走得並不快.一顆心還是始終惴惴不安地狂跳着.人類所恐懼害怕的.莫過於未知的將來.將來的未知.就好像此時此刻.誰都不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會遇見什麼人.所有的可能都可能發生.
一個決定.足以改變一切.
錢小沫咬着脣角強撐着.握着扶手的手都在抽搐顫慄.但是她腳下的步子卻是毫不猶豫.
因爲她的耳朵裡.總是能聽見什麼.不是海風呼嘯而來的聲音.也不是自己害怕又好奇的心跳聲.更像是什麼轟鳴聲.嗡嗡嗡的.聽得並不真切.但這個聲音去卻充滿了力量.讓錢小沫覺得.如果自己不走下去纔會後悔.
於是.她一直往上走啊往上走.禮花撲閃在她的側影上.一個清秀的女孩漫步在黑暗中.腳下是已經臣服的黑暗勢力.她就像是光明的使者.帶着希望.帶着愛.溫暖着整個黑夜.
錢小沫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當她已經適應了黑暗的時候.她耳邊突然真的出現了什麼聲音.像是有人.有人在喃喃自語的聲音.錢小沫的心一緊.順着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加快了腳步朝樓上走去.
她的步伐越快.禮花盛開得越是頻繁.砰砰砰.好像天空都要被炸裂開口子了.
呼哧..呼哧..
錢小沫一手撐着扶手.一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雙眼迷茫地看着眼前.
黑漆漆的.她只能聽見聲音.似乎就是從這裡傳來的.但是她什麼都看不見.
她只能抹黑勉強朝前走去.當又是一朵絢爛的花開時.錢小沫整個人都被照亮了.她下意識地看了眼眼前.頓時猛抽了口氣.整個人立刻撲了上去.“雷銘.雷銘.”
她抓着雷銘的胳膊.觸手冰涼.好像是抓着冰塊似的.嚇得錢小沫血液都凝固了.
她一面大喊着雷銘的名字.一面搖晃着他的胳膊.可是雷銘一點反應都沒有.
“天啊.你不要嚇我啊……雷銘……雷銘……你到底、到底怎麼了.雷銘.”
錢小沫着急地手足無措.禮花再度照亮了夜空.渾身是血的雷銘囁嚅着嘴角.還在說着什麼.錢小沫便輕輕俯身上去.側頭貼在他冰涼的脣角.這才勉強聽清楚.原來他一直都在喚着錢小沫的名字.剎那間.她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頓時止不住地簌簌而落.一滴一滴沿着雷銘臉龐的輪廓.破碎在她的手背上.就好像此刻她已經破碎的心.
“不不不……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錢小沫哽咽着扶着雷銘的肩頭.想要扶着他起來.卻沒想到她的手剛剛碰倒他的左臂.半昏迷狀態下的雷銘突然一聲悶哼.渾身開始抽搐.嚇得錢小沫趕緊收回了自己的手.藉着禮花的亮光.錢小沫這才發現自己剛纔摟着雷銘左肩的手心裡全是黏糊糊的鮮血.她驚得瞪圓了眼睛.立刻脫下自己身上李喬的外套套在雷銘的身上.
然後.她兩隻手擡起雷銘的右手.雷銘手裡握着的手槍咯噔一聲掉在了臺階上.錢小沫將他的右臂搭在自己的肩頭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出渾身力氣.她左手撐着扶手.右手抓着雷銘的手腕.試了好幾次纔好不容易架着雷銘站了起來.
“堅持住……你會沒事的……堅持……堅持住.”
錢小沫就這樣馱着雷銘.艱難地一步一步朝樓下走去.雷銘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錢小沫吃不消.只能咬牙堅持.好幾次踉蹌着差點摔倒滾下樓去.但是錢小沫根本沒有放棄.她就連放棄的念頭都沒有.
現在她終於知道這些黑衣人是什麼人.他們就是骷影盟的人.他們是來暗算雷銘的.
天啊.如果錢小沫沒有執意走上來.如果她走到一步就打退堂鼓回去.如果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眺望臺的異樣.是不是.就根本不會有人發現雷銘一個人渾身是傷冷冰冰地倒在血泊裡.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會死在這裡.
錢小沫越想越害怕.渾身一個顫慄.根本不敢再想下去.馱着雷銘步履艱難地緩慢前進.亮光下她那對原本柔情似水的星眸此刻堅定得炯炯有神.像是有人在她心中燃了一把火.她目光冷冽又嚴肅.比窗外五彩繽紛的禮花還要絢爛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