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乖,來,爺爺削的水果,你吃點。”
錢爸將蘋果全部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在盤子裡堆出了一個笑臉,然後插上牙籤遞給李彬。李彬起身雙手接過盤子,微微頷首表示謝意,但還是一句話都不說,沒有吃一口。錢爸被李彬的舉止驚住了,如果不是李彬看起來就是個七歲的小孩,單看他的一舉一動,錢爸怎麼都不相信這個孩子只有七歲。
“孩子他爸,你去看看小湘……”廚房裡傳來了錢媽的聲音,“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喂小湘吃藥了!”
“好嘞。”錢爸伸長脖子應了一聲,然後低眉看向李彬,笑道,“你自己先玩着。”
說完,錢爸就轉動輪椅朝錢小湘的臥室去了。
錢小湘的藥放在白色藍邊的鐵盤子上,統共有四五種藥,鐵盤子就放在牀頭櫃上,十分方便。錢爸伸手從中拿出一枚黃色的藥管,倒出了裡面的藥片,放在紙上碾成粉末後然後兌在水裡,這樣才能喂錢小湘服下。
每天,錢爸錢媽都是這樣喂的藥。
客廳裡,只剩下李彬一個人。他看了眼錢小湘的臥室,又看了眼廚房,廚房裡還時不時傳出錢小沫和錢媽的對話,李彬便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氣,大着膽子大步走向錢小沫放揹包的地方,抓着錢小沫的揹包就“知啦”一聲,拉開了揹包的拉鍊。
他的心咚咚咚的狂跳,伸着小胳膊在錢小沫的揹包裡一陣亂翻,擔心錢爸和錢小沫出來發現他,於是李彬急得滿頭大汗,越急越是出錯。他只是想要找到錢小沫的手機而已,在車上他看見錢小沫把手機放進包裡的,怎麼不見了?
李彬咬着脣角,小臉蛋蒼白得嚇人。
“你在找什麼?”
錢小沫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嚇得李彬渾身僵硬地擡起頭來,一句話都不敢說。
錢小沫手裡端着盤子,盤子裡是錢媽滷好的雞爪。她把盤子放在桌上,目光在李彬身上和自己揹包之間來回。李彬一臉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錢小沫伸手在自己的包包裡翻了翻,掏出錢包,問道:“你是在找錢嗎?”
李彬搖了搖頭。
錢小沫又將錢包放回去,“那你是在找什麼?”
李彬抿着雙脣,什麼話都沒說,目光顫抖着根本不敢看向錢小沫。
錢包推着輪椅出來,看着錢小沫和李彬,一臉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錢小沫清淺一笑,“彬彬好想要找什麼東西,但是他又不說,我在問他而已。”
李彬偷偷瞥了眼錢小沫,她似乎並沒有生意的樣子,但是李彬還是不敢說話。
“那你陪着,我去找你媽媽,不知道她把我的手機放哪去了……”
錢爸自言自語地絮絮叨叨,朝廚房的方向去了。
錢小沫恍然大悟,看向李彬,“你是在找手機嗎?你想要玩手機嗎?”
李彬的心頓時一緊,侷促不安的握着小拳頭,低垂着頭還是不言語。
錢小沫現在纔想明白,是啊,現在的孩子不比以前的孩子,現在的孩子都是玩電腦啊玩平板啊玩手機的。她急忙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了手機,遞給李彬,“你想要玩嗎?”
李彬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錢小沫,目光炯炯地落在她的手機上,一時間進退兩難。
“拿去玩吧,沒事的。以後想要什麼,你可以直接和我說。”
錢小沫莞爾一笑,正要把手機塞給李彬的時候,她的電話突然震動了起來。
“到了嗎?”院長李喬的聲音溫柔地響在了電話裡。
錢小沫微微一愣,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要來療養院?”
“錢爸錢媽之前就告訴我了,我剛剛在開會,不知道你現在到沒有。”
“嗯,剛剛到,正要去找你。”錢小沫看向李彬。
電話那頭的李喬似乎十分開心,應道:“好,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過來了。”
說完,李喬就掛了電話。
十分鐘左右,門鈴響起,李喬已經到了。
“這麼快。”錢小沫有點詫異,側身爲李喬讓出了一條路。
“怕你跑了,榮老先生管我要你的時候,我可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你了。”
李喬一面說着,一面進了客廳,一眼就看見了李喬。
錢小沫旋即問道:“榮老先生回來了?”
“嗯,你的假期要結束了,小沫,你得回來照顧榮老先生了。”
錢小沫略微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是啊,她忘了這一茬,在月間別墅住得久了,竟然忘記了自己還在療養院上班,還要照顧榮耀華老先生啊!
“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介紹一下?”
“啊?哦,對對對……”錢小沫走上來牽着李彬的手,笑道,“這是我朋友的兒子,李彬。彬彬,這位是療養院的李喬院長,你可以叫李叔叔。”
李喬熱情的給李彬打着招呼,但是李彬還是不理不睬,不說話。
李喬看向錢小沫,她急忙把李喬拉到了一邊解釋,所說的話,和告訴錢媽的內容是一樣的。“所以,你是想要我幫忙和這個孩子聊聊?”李喬明白了錢小沫的意思。
錢小沫點了點頭,淚眼汪汪地懇求着。
李喬旋即一笑,道:“好啊,不過事後你得好好報答我。”
“好!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李喬笑着雙手插進了白大褂的衣兜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錢小沫笑着點了點頭,看着李喬陪着李彬坐在沙發上,她心裡緊繃的心絃也舒服多了。
錢爸錢媽也忙完了出來,大家聚在客廳裡說說笑笑,好一陣熱鬧。尤其是李喬,親切又愛笑,總是講着各種笑話和療養院發生的趣事,逗得錢小沫一家人笑個不停。唯有李彬始終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時不時看向錢小沫,又時不時看向李喬,小腦袋瓜子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大家玩笑了一會兒,李喬便帶着錢小沫和李彬去院子散步,錢爸錢媽只叮囑李喬待會一定要來吃飯。李喬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錢小沫,應下了。三個人便出了門,李彬走在錢小沫的右手邊,被錢小沫牽着,李喬走在她的左邊,三個人都貼得很近,李喬和錢小沫又說說笑笑,搞不好的人,只當他們是一家三口呢。
“坐一會兒吧,我擔心彬彬累了。”
“你的確會是個好媽媽。”
錢小沫笑而不語,李彬看着錢小沫的目光卻驟然一冷,忽然甩開了錢小沫的手。
錢小沫看向他,並不明白爲什麼李彬要嘟着嘴那麼生氣,只當是他玩得無聊了,便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他,“拿去吧,想玩什麼玩什麼,阿姨的手機沒有密碼。”
李彬一愣,看着錢小沫,心裡一橫,接過錢小沫的手機就扒開腿跑開了。
錢小沫和李喬留在原地閒聊着,錢小沫也正需要支開李彬,聽聽李喬對李彬的看法。
而李彬拿着錢小沫的手機跑出去了大概十幾米遠外,回頭確定錢小沫沒有跟上來,他迅速翻開了手機的短信頁。他根本不是爲了玩遊戲,他只是惦記着錢小沫說的那句話,Martini之前發過短信給她,所以,李彬這幾天一直都在試圖想要看錢小沫手機上,自己媽媽發過來的短信。
此時此刻,李彬終於如願以償了。
看着Martini發的短信,那樣無奈與絕望的語氣,就連他一個七歲的孩子都能感覺到。李彬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洪水洶涌而下。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果然拋棄了他,只留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還要認別的女人做媽媽!
不不不……李彬只有一個媽媽,只有一個媽媽,誰都不能替代他心裡的媽媽啊!
李彬捧着手機,捂着絞痛的心臟,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短信的內容被他一字不落的背在了心裡,這可是他媽媽生前留下的唯一的遺囑啊!
爲什麼那個雷銘和連榮麟不肯原諒他的媽媽?他的媽媽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啊!
李彬淚眼婆娑地瞪着短信上雷銘和連榮麟的名字,如果這兩個人肯原諒他媽媽的話,說不定他媽媽就會改變主意,說不定就會找到活下去的信念啊!是的,是的,就是這兩個人,他們不肯原諒他的媽媽,那他們更不值得原諒!
李彬的雙眼充滿了血絲,是掩飾不了的怒火。
還有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想要取代自己的媽媽,說不定就是那個女人逼着自己媽媽去死的!看看這封短信啊,他的媽媽那個時候該是多麼絕望和無助,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幫幫她,爲什麼沒有人願意聽聽她內心的話啊?
明明……明明她是那樣好的媽媽!
李彬哇哇大哭了起來,這般肝腸寸斷的哭聲終於引起了錢小沫和李喬的注意。
兩個人飛快地朝李彬跑來,李彬儘管很傷心,但還是很快退出了短信界面,他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對,他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然後纔可以幫自己的媽媽,復仇!
一個只有七歲大的孩子哭得嘶聲力竭,紅腫的雙眼裡卻是洶洶的殺意。
李喬將李彬抱起來靠在肩頭上的時候,都被李彬的目光嚇住了。
這般的目光,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七歲大的孩子身上?
“彬彬……他怎麼樣了?”
錢小沫擔心地扶着李彬的背,想要看看他的樣子,李彬卻把臉埋在李喬的肩頭上,死活不肯擡頭。他的肩頭還在聳動,嗚嗚咽咽的聲音不斷,很快就溼透了李喬的白大褂。
“先帶他回去再說吧。”
“不行啊,彬彬哭成這樣回去,我爸媽肯定會擔心的。”
李喬皺了皺眉,“那先去我住的地方,等他緩過來了,我們再回去。”
錢小沫還在猶豫,一時半刻間也想不出好的去處,也不能立刻帶李彬回月間別墅。跟着李喬,說不定還能讓李喬安慰安慰他,也能讓李喬把溼了的白大褂換下來。於是,錢小沫答應了。
李喬就這樣抱着李彬邁着大步,錢小沫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去。
他們走遠了,一直站在大樹後的一個人影這時才走了出來。
修長筆直的身影和樹幹一樣挺拔,烏雲在他頭頂灑下了一片陰霾,堆積在他心裡沉甸甸的。雷銘,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