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站在公館大門外,一直等着阿遠出來。
阿遠從未見過錢小沫,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是誰?和我們少東家是什麼關係?”
“你這是在審問我嗎?”
錢小沫脫口而出,倒是讓阿遠怔住了。
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白兔,竟然還長着獠牙?!
這種先發制人的招數,是杜建萍教錢小沫的。
錢小沫一直努力壓抑着心裡的緊張和畏懼,垂在身邊的手抓着衣角,手心裡都是粘稠的冷汗。她的心突突突的七上八下,越是知道骷影盟的事情,越是明白其中的危險,錢小沫越是難免的害怕和緊張。不畏懼、不驚恐是不可能的,光是門口這兩排黑壓壓的黑衣人足夠壓抑着錢小沫喘不過氣來,更別說錢小沫還要在這羣人面前裝模作樣了。
“姑娘,你誤會了,這是我家少爺的吩咐。”阿遠淺笑着,“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少爺今天是沒有預約的。”
錢小沫面不改色,臉上的成熟與嚴肅是不符合她乖巧甜美長相的冷峻,“不過很顯然,你家少爺現在有預約了。”
“……”阿遠的臉色很不好看,“這位姑娘……”
“你直接向簡念彙報不就完了?我也不想在這冰天雪地裡站着。”
錢小沫說着冷哼了一聲,哈出的白氣轉眼就消散在了風中。
阿遠並不知道錢小沫的底細,又好奇她和簡唸到底是什麼關係,來找簡念又是爲了什麼,說不定,阿遠找了一整晚找不到的證據,能從這個女孩身上找到呢?豈不是送上門來的大便宜,能保住好幾百人的性命啊!
阿遠在心裡掂量了一下,這才讓錢小沫進了門,並未向簡念回稟。
錢小沫心裡一陣歡喜,但當她站在玄關,身後那扇門關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回頭微微用餘光瞥了眼這扇門,這扇門關上了,代表錢小沫現在是真真正正沒有回頭路了。
阿遠站在她面前引路,錢小沫深吸了一口氣,挑着眉梢放高姿態,哪怕身邊都是一羣面無表情的黑衣人,空氣凝固得像冰似的,錢小沫依舊趾高氣揚地跟着阿遠走了進去。
簡念躺在臥室的牀上,連榮麟坐在牀沿邊上,兩個人之間是一盤下了一半的西洋棋。
因爲醫生昨天被刑訊逼供後,今天阿遠不想他泄露秘密,所以將醫生關了起來。而當早上簡念發現醫生沒有來替他檢查身體的時候,阿遠只搪塞了一句“醫生得了傳染性的皮膚病,已經將他隔離治療了”。
簡念自然不信,但也不能挑破,時刻都警惕着,不知道阿遠還要玩出什麼花招來。
“少爺。”臥室門外,傳來了阿遠的聲音。
簡念和連榮麟相視了一眼,慵懶無力地回道:“進來。”
阿遠旋即推門而入,滿臉堆笑,“少爺,您的朋友看您了。”
簡念皺了皺眉,心裡還在猜測這又是阿遠什麼新招數的時候,錢小沫已經走了進來。
簡念頓時一愣,就連冒充護工的連榮麟也禁不住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來。
錢小沫並未認出連榮麟,目光直視着簡念,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簡念緊皺的眉頭並未鬆開。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見到錢小沫,簡念和連榮麟的心裡都是深深的不安和恐慌。彷彿,錢小沫的到來,正說明了某件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至少,錢小沫根本不該來這裡。
阿遠意味深長地揣摩着簡念臉上深邃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眼角流露出一絲詭異的冷笑來,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臥室。房間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卻沒人先開口。
“請問,您需要喝水嗎?”連榮麟站在錢小沫的面前忽然開口。
錢小沫看了他一眼,雖然連榮麟有意用假面皮遮住了自己半張臉,但是她還是能認出來。
錢小沫一怔,正要開口的時候,連榮麟又忽然說道:“我爲您倒一杯熱水,請稍後。”
說罷,連榮麟轉身朝茶几走去,他的頭頂上方就是監視攝像頭。
錢小沫疑惑爲什麼他會在這裡,目光便跟在連榮麟的身上,忽然瞥見了那枚攝像頭。
錢小沫恍然大悟,輕咳了一聲,看着簡念,“簡先生,我來得唐突,也不知道簡先生身體不適,所以空手而來,希望簡先生不要見外。”
簡先生……這聲稱呼落在簡唸的耳朵裡十分刺耳,錢小沫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但也正是如此,簡念知道錢小沫意識到他們現在正在被人監視。簡念也很快調整適應過來,勉強笑道:“你我很久沒見面了,難得見一次面,不用這麼客氣。我想起來……”
錢小沫趕緊上前幫忙,連榮麟則推着輪椅過來。
三個人簇擁在一起,立刻只用他們三個能聽見的聲音耳語着。
“出什麼事了?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先問話的是連榮麟。
錢小沫皺眉道:“雷銘被抓了,在奎因手上。”
簡念一怔,“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
“來不及解釋了,我想要見奎因。”
錢小沫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連榮麟已經攙扶着簡念坐在了輪椅上。
除錢小沫外,那兩人都是一臉的愕然,茫然不知所措地凝望着她。
臥室外,阿遠交代黑衣人牢牢盯緊裡面的人後,便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監視器。昨晚在房間裡和他爭執一番的同伴,此刻也來了。是阿遠叫他來的,顯然他還不知道爲什麼。
“你最好告訴我,我們現在可以行動了。”
剛進門,阿遠的同伴就狠狠地摔門關上,怒火中燒的模樣,顯然比昨晚更沒有耐心。
“你去調查一下,這個女孩是誰。”阿遠將監視屏幕轉了過來。
他的同伴皺眉向前,“這個節骨眼上你還要去調查什麼女人?”
這句話剛說完,他的同伴看了眼屏幕裡的錢小沫,面部表情瞬時僵硬了。
阿遠捕捉到了他的變化,追問道:“怎麼了?你認識她?”
“她是錢小沫啊!”同伴一臉錯愕地盯着阿遠,好像阿遠應該認識似的,“她是雷銘的老婆!之前影哥讓我跟蹤過,你怎麼忘了?”
阿遠皺了皺眉,再看向屏幕裡的錢小沫,是說有點眼熟,但之前跟蹤的錢小沫和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錢小沫簡直判若兩人啊!難怪阿遠第一眼根本沒有認出來。
“現在好了!你要的證據都有了,還等什麼?”同伴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雷銘的老婆和簡念私下見面,這不正是說明他們狼狽爲奸,想要對組織不利?這種話隨便編,等生米煮成熟飯,東家也沒話說!”
阿遠還在猶豫。
“總之,我現在就叫兄弟們去準備,三天內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再過三天,就是替影哥報仇的大日子!哈哈哈哈!”
同伴滿心狂喜地激動着,不等阿遠做出決定,已經離開了。
阿遠咬了咬嘴脣,事到如今,也無路可退了,現在他不動手,就是給了簡念機會!醫生突然消失,簡念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相信他那樣蹩腳的藉口?而簡念又沒有揭穿,只能說明,簡念還在醞釀更大的行動,如果讓簡念先下手了,他們就無路可走了!
注意打定,阿遠一拳砸在書桌上,微眯着眼,眸中都是細細密密的血絲。
今天,他就賭這一把了!
……
……
臥室裡,連榮麟推着輪椅在陽臺上,簡念坐在輪椅裡沉默不語,錢小沫一臉的擔憂。
風吹刮在他們的身上,如刀子般的削割着他們的肩頭,三人卻麻木到了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會確認一下,事實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簡念十分嚴謹。
錢小沫抿了抿雙脣,沒有說什麼。
簡念扭過頭來望着她,輕柔地說道:“送你過去,你未必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必須確定雷銘是不是在奎因手裡,如果不在,你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如果雷銘不在,我真的想不出來他還能在什麼地方。”
錢小沫的聲音是顫抖的,鼻子酸酸的,帶着濃濃的哭腔和鼻音。
連榮麟說道:“就算讓你去了,你拿什麼說服奎因放人?雷銘真在他的手上已經夠惱火的了,你再親自送上門去,豈不是讓奎因有了雙重把柄?這些,我們都要計劃好。”
簡念冷笑着瞥了眼連榮麟,“你不是要走嗎?這些事,不用你管。”
錢小沫詫異的看着連榮麟,“走?你要離開?”
連榮麟的眼神閃爍着,舌尖舔了舔乾枯的脣角,回道:“至少,先讓雷銘自由了再說……”
簡念還想再挖苦打趣幾句的,但礙於錢小沫在這裡,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他們三個人在一起,這個氣氛還是有點不自在的。畢竟,連榮麟和簡念曾經都愛過、都想要擁有眼前這個女孩。哪怕,連榮麟現在已經放手,簡念意識到自己是對連榮麟的嫉妒和嚮往,妄想自己成爲連榮麟,也就妄想自己愛着錢小沫,雖然這些感情已經過去,但幫着昔日的愛人去救情敵,這個話題還是讓他們的心裡有點異樣。
“想不到,我們也有終於釋然的這一天。”
陽臺上,只剩下了簡念和連榮麟。剛剛簡念已經吩咐人安排錢小沫休息去了。
這幾天,錢小沫暫時在公館住下。
連榮麟並沒有馬上應答簡唸的話,而是沉默片刻,才說道:“她幸福,纔是我們想要的。”
“M已經死了,錢小沫失憶,你真的放棄?”簡念挑眉問道。
連榮麟勉強一笑,依舊喃喃地重複着剛纔的那句話,然後轉身回到了房間裡。
簡念望着他的背影,心裡還在琢磨着連榮麟說的最後那句話。
“她幸福,纔是我們想要的。”
她幸福……
夏沁的幸福……
簡念望着陽臺外飄落飛舞的白雪,眼神迷茫得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思念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