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銘始終放心不了,掛了分機,站起身徑直朝書房走去。
李彬原本坐在書房的沙發上吃着麪包,見雷銘走了,急忙站起來,想要開口可最終心裡一緊張還是沒能喊出聲來。
雷銘下了樓,站在底樓的樓梯上遠遠地望着錢小沫。
他只能看見錢小沫的側影,香媽在擦拭她額頭的冷汗,錢小沫則發着呆,根本沒有注意到雷銘的存在。雷銘看着錢小沫如此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一片森寒。
錢小沫的確不知道雷銘和香媽守在她的身邊,現在在她的世界裡,只有李千雅的那句話——“小沫,我很遺憾,火災裡倖存的人是簡念,連榮麟……他沒能逃出命運的掌控。”
火災裡倖存的人是簡念,連榮麟……他沒能逃出命運的掌控。
連榮麟死了,簡念活了下來。
遇難的人,是連榮麟。
錢小沫心裡一陣酸澀。
連榮麟,雖然在錢小沫的腦海裡也記不得自己和他的過去。但是在錢小沫幾次和連榮麟接觸的時間裡,她都能感受到連榮麟身上一種久經滄桑的感覺。那種感覺,似乎錢小沫也參與其中。
或許,他們曾經是好朋友?錢小沫猜測着,畢竟錢爸錢媽和錢小湘是因爲他才能在療養院住下來,而這份恩情,錢小沫都還沒有感謝連榮麟,他已經先走一步了。
——“我來,是想要親口對你說聲抱歉。”
——“當年沒有辦法向你親口道歉,是我沒有這個膽量,是我太懦弱。現在再對你說,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但是,將來你知道原因後,請你不要忘記,我曾經鼓足勇氣走到你的面前,向你親口說過抱歉。雖然這一聲道歉不足以彌補你,雖然你依舊會永遠恨我,但……事已至此,我已經別無他法了。”
——“小沫,我很羨慕你能忘記過去所有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也想。”
沒想到,那夜的這一句句話,真的成了連榮麟的遺言。
他說“這是告別的時候”,他竟然真的告別了這個世界。
錢小沫咬着牙,雙手抓着衣角握成了拳頭。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明天錢小沫就會死了,或許明天雷銘也會死了,那麼這個地球上除了毫無作用的遺憾和悔恨,還會剩下什麼呢?
錢小沫的睫毛顫了顫,雙眼看着眼前的茶几,茶几上的花瓶漸漸清晰起來。花瓶裡面是錢小沫幾天前從後花園摘的一些菊花,因爲這個天氣竟然還有菊花,錢小沫覺得很新奇就摘了些回來。今天菊花有點枯萎了,好像冥冥之中已經註定了什麼。
“他應該是去找自己的愛人了。”錢小沫自言自語地低喃着。
香媽楞了一下,“錢小姐,你在說什麼呢?”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真的是這個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了。”
錢小沫想起來了連榮麟的這句話,想起了Martini。在Martini出事後,Martini想要見連榮麟一面,但是錢小沫還是沒能了卻Martini的這個心願。不知道在天上,他們是不是已經重逢了呢?
錢小沫垂下了眼瞼,一陣風從她身後吹來,花瓶裡的菊花打了個顫,一片花瓣打着轉兒落在了茶几上,輕盈得如同一枚羽毛。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真的是這個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了。”
錢小沫喃喃自語地重複着,此時此刻她才真正地領悟了其中的深意。
雷銘,瞬間佔據了她的心頭。
她不想要遺憾,也不想要悔恨,她只想在還能愛的時候死死地去愛!
錢小沫猛地擡起眼眸,目光炯炯有神,臉色也充滿了激情和亢奮。
她不顧香媽詫異的眼神,撐着沙發猛地站起來轉身朝樓梯口走去,結果剛轉身就看見雷銘站在那裡。錢小沫愣住了。雷銘卻也沒有反應過來,就在錢小沫轉身的那一刻,雷銘臉上還是擔憂和愛戀,夾雜着對連榮麟森冷的醋意。可是當錢小沫與他目光相接時,雷銘已經收斂,淡漠的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而雷銘看得真切,錢小沫的睫毛是溼潤的,眼眶裡淚光點點。
她抽了抽鼻子,趕緊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雷銘的心裡還是忍不住揪得生疼,連榮麟在錢小沫的心裡究竟佔了多麼重要的地位?就算錢小沫已經失憶,已經記不得過去和連榮麟的種種,錢小沫還是會爲了連榮麟的離開傷心落淚?雷銘如此一想,心裡更是被人狠狠一擰。
他皺了皺眉頭,偏又不能讓錢小沫看出端倪,雷銘只能抿着雙脣強忍着。
“雷銘……”
“錢小沫。”雷銘的眉頭一橫,低吼一聲打斷了錢小沫的話。
錢小沫見他臉色不好,渾身繃得緊緊的,像學生一樣應了一聲:“有!”
“你昨天不是還在說,你愛我嗎?”
錢小沫怔了怔,臉刷的一下紅透了。但是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真心表白的話,落在雷銘的嘴裡卻是用挑逗和不屑的語氣說出來的,就好像把錢小沫的一顆真心當做了玩具玩弄在手心裡。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心裡已經預感到雷銘要大發脾氣了。
香媽顯然是沒有聽出雷銘話裡的語氣,只是和藹可親地看向錢小沫,滿是寵溺。
“是,我的確是說了我愛你,而且我永遠不會否認。”
雷銘挑了挑眉,冷笑道:“你昨天才跟我表白,今天就爲了另一個男人的死傷心落淚?”
錢小沫一愣,雷銘又冷哼了一聲,“錢小沫,你說的話,我到底該不該相信?”
雷銘怒目圓睜瞪着錢小沫,她回過神來,緊抿的脣角卻微微上揚了一個微笑的角度。
雷銘微微眯了眯眼,這個時候錢小沫怎麼會笑得出來?
“所以……”錢小沫呢喃着朝雷銘走去,狡黠的一笑,道,“你是在吃醋?”
“什麼?”
“你在吃醋啊!你剛剛那樣說,不是在吃醋嗎?”錢小沫得意的一笑。
雷銘反應過來,撇了撇嘴,還沒開口,錢小沫已經湊到了他的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是在吃醋!你爲了我吃醋,對不對?”
“我見過厚臉無恥的人,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雷銘冷冷地瞪着錢小沫,目光裡沒有絲毫的暖意,“你的話裡沒有一句是老實的,讓我十分厭惡嫌棄!你居然還說我是在吃醋?哈……錢小沫,你這點智商加情商,哪個男人會爲了你吃醋!現在,你只是讓我更加討厭你而已!”
錢小沫脣角的笑意顫抖着,是啊,她怎麼癡心妄想的以爲雷銘會吃醋呢?
當她那天說出離婚這兩個字的時候,雖然只是氣話,但對雷銘卻造成了一百萬點的傷害啊!他的確憑什麼還要一如既往的對自己好呢?雖然雷銘以前的確是愛她的,但沒有一個人理所應當的永遠愛着另一個人,更何況他的愛絲毫沒有得到錢小沫肯定的迴應,只有一次次的打擊和傷害。
錢小沫,的確只會讓雷銘更加厭惡嫌棄她而已。
雷銘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朝樓上走去,錢小沫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終究只能沉默。
李彬一直站在樓梯拐角處偷偷看着錢小沫和雷銘,見錢小沫又被訓斥了,心裡十分歡喜。
這時一個女僕急急忙忙走過李彬的身邊,站在雷銘面前喚了聲“少爺”。
錢小沫沒有見過這個僕人,她還以爲別墅裡只剩下他們,其他人都跟着杜建萍他們離開了。那……這個女僕是誰?錢小沫看着雷銘跟着女僕上了樓,心裡疑惑地看向香媽。香媽一直等着他們走遠了,才款款走向錢小沫身邊。
“她是杜夫人留下的,說是要照顧少爺的,但我平時也沒見着她照顧少爺啊!”
“照顧雷銘?”錢小沫呢喃着。
香媽點了點頭,兩個人都很詫異。
這個女僕既然和她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是怎麼做到和隱身人一樣,完全沒有引起香媽和錢小沫的注意呢?而且,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錢小沫看的很清楚,這個女僕很年輕,比自己漂亮,穿着女僕制服有種別樣的誘惑力,讓錢小沫自慚形穢。
會不會,雷銘對自己的厭煩,還有一方面,是因爲他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錢小沫的心咯噔一跳,是啊,這種情況也很正常啊,但是錢小沫先入爲主雷銘喜歡的人是自己這個念頭,從未想過雷銘會變心,現在將前後事情連貫起來,雷銘前後態度變化連貫起來,好像也說得通啊!
錢小沫瞠目結舌地瞪着空蕩蕩的樓梯,雷銘真的喜歡上別人了嗎?
因爲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雷銘心累了,就移情別戀了?
錢小沫右手捂着自己的心房,左手撐在扶手上,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香媽以爲她身體不舒服,趕緊扶着她。可是錢小沫只是心痛,摸不到痛處但是痛得痛不欲生的痛啊!她的心,就好像被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一樣,血肉模糊,鮮血直流。
而這一切都是錢小沫自己造成的。
無論雷銘現在對她是什麼態度,又無論他和哪一個女人在一起,這都是錢小沫自己逼的。
她怪不了任何人,因爲錢小沫就是始作俑者!
又是一陣風,變得強勢了些,花瓶裡的菊花花瓣簌簌而落,她的心也忍不住地狂打着寒顫,像是地震一樣。
“錢小姐?”
“我沒事。”
錢小沫從香媽的胳膊裡抽回了自己的手,望了眼樓上,她毫不猶豫地走了上去。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上去能做什麼,但是錢小沫知道如果自己不跟上去的話,心裡會很不舒服。雖然跟上去或許會看見一些她並不情願看見的事情發生,但錢小沫還是義無反顧走了上來。不管雷銘現在和誰在一起,不管雷銘是不是真的很討厭她,錢小沫都決定了,自己會把雷銘追回來,而今天只不過只是剛開始而已。
到了樓上,錢小沫徑直走向雷銘的書房。
書房的門沒有關,虛掩着,錢小沫咬了咬嘴脣,嘗試着輕輕將門推開。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間,錢小沫卻在腦海裡上演了各種可能看見的畫面——雷銘和女僕緊緊擁吻的畫面,就好像在地下室裡雷銘對自己所做的一樣。他用吻過自己的雙脣去吻別人,用摟過自己的雙手去摟別人……
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
錢小沫安慰着自己,閉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猛地將門推開——
一陣風撲倒在錢小沫的臉上,她驚醒了,猛地睜開了眼睛。
書房裡,雷銘站在書桌前,背對着她,卻扭過頭來瞥了她一眼。
錢小沫將書房打量了一轉,沒有別人,她心裡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剛纔我說的話還不夠清楚?”雷銘皺着眉。
錢小沫不想雷銘看穿心思,只能趕緊找了個話題,“連榮麟的遺體,怎麼下葬呢?”
此話一出,雷銘整個人就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