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臨那邊很快完成任務之後, 他乾脆一門心思和池青開始聊天,裝得像個剛認識的網友。
L:有對象了嗎帥哥。
池青:有了。
L:帥嗎?
池青:……
L:考不考慮多個男朋友?你看我怎麼樣。
這是演哪門子的精分戲碼。
池青敲下一句:在考慮換個男朋友了。
L:……
兩人在這邊聊着,季鳴銳負責的“王遠”令他大吃一驚:“我之前還說這些高中生社會關係過於簡單, 是我僭越了, 這羣高中生, 網絡世界豐富多彩啊。”
“什麼擴列, cpdd, 我查半天才找到是什麼意思,好友列表加到了上限。”
他看着彷彿拉不到底的好友列表說:“做微商的也不過如此吧。”
“而且他女朋友還挺多,今天這個妹妹喊他野王哥哥, 明天那個妹妹叫他上游戲保護自己,”季鳴銳歎爲觀止, “我們那會兒哪有這些啊, 那買花費贈送的小手機, 連滑蓋都不是,開個小說閱讀頁面都費勁。”
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
而且池青任務進度很慢, 但是一條路不通,就走另一條路。
他不像蘇曉博,明明只能考倒數第一還非要死磕,是他他就直接缺考得了。
只要自己的名字不出現在最終的成績單上,“差生殺人魔”殺誰跟他有關係嗎?
當然這些話他沒有跟蘇曉博說過。
池青想到那段“消失的視頻”, 既然視頻能被人刪除, 那麼這些人的好友列表很有可能也被清理過。通過網絡認識並聯系這幾名死者,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一定會刪除自己的社交賬號。
池青乾脆放棄和那些沒辦法溝通的網友, 在漫遊記錄裡搜索關鍵詞。
“喜歡”、“她”、“女朋友”……
他負責的賬號是馬暉, 在馬暉常聯繫的遊戲好友裡,還真找到了幾條關於“她”的聊天記錄。
-她今天有病, 我明明沒遲到非說我遲到了,操。
聯繫前後記錄,這條說的是蔣依芸。
-她說的?
-她怎麼那麼多事兒。
……
去掉這些明顯無關的“她”,剩下兩條內容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她說喜歡我。
這段的前後聊天記錄是這樣的:
馬暉:啊啊啊啊啊
好友:你怎麼了?你老師又使什麼幺蛾子了?
馬暉:不是,我現在很激動,你讓我組織一下語言。
好友:???
馬暉:她說喜歡我!
馬暉:我不是在做夢吧,我這就要有女朋友了?!
馬暉和野王哥哥“王遠”不同,他長得矮小,平時沒有女生願意多和他說話,在網絡上他也不怎麼會和那些軟妹聊天,主要還是因爲遊戲水平一般,皮膚送了不少,女朋友是一個也沒處上。
聊天記錄時間在案發前一個月。
好友:就你之前在遊戲裡認識那個?
好友:你遊戲玩的那麼爛都能碰到妹子,屬於我的春天到底什麼時候來?
馬暉:我要是直接答應是不是顯得太掉價了,要不要晾晾她?
好友:別晾跑了。
馬暉:不會的,她那麼喜歡我,她說就喜歡我在遊戲裡拼盡全力的樣子,讓她特別有安全感,她還說我跟她認識的其他人一點都不一樣。
……
池青看到一半,L的消息又來了。
L:你已經十分鐘沒有理我了。
下一句。
L:你還真在考慮換人?
池青把聊天截圖截下來發了過去。
池青:看看這個。
對面的L沉默很久,男人在鍵盤上敲擊的聲音變得認真起來,幾分鐘後,他也發過來一段類似的聊天記錄。
靳鴻博:我惹她生氣了。
好友:冷着唄,給她臉了。
靳鴻博:滾,冷什麼冷,我肯定得去哄啊。
靳鴻博:說真的,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像她那樣,生氣我還覺得可愛。
這段話的聊天時間也在一個月前。
在近一個月裡,這兩個人和要好的朋友聊天時,都出現了一個“她”。
L:情商挺高的。
L:是個釣魚高手。
改變排查思路之後,季鳴銳那邊的發展依舊非常遲緩:“人太多了,這個王遠,是個海王,他的每句‘她’都指向不同的女孩子。”
池青:“……”
解臨:“……”
最後池青提醒:“找最近一個月的。”
季鳴銳:“糖糖?綿綿?小柔?”
解臨縮小範圍:“哪個對他來說最特別?對方既然是有目的接近,肯定會讓他覺得自己是特別的那個,找已經不在好友列表裡,但一個月內被頻繁提及過的。”
這樣目標就被縮小很多。
季鳴銳鎖定在被提及最多的一個名字上:糖糖。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在列表裡找不到備註爲糖糖的人,掃了一圈,從聊天記錄裡看,其他“妹妹”也都各有姓名。
這個發現很重要。
案件調查有了新方向。
“在同一時間段,他們三個人都遇到了一個出現在網絡上並且對他們很有好感的女生,如果是巧合,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巧。”
白板上,幾名死者照片右下角又拖出去一個箭頭。
解臨指間夾着一根黑色記號筆,在空白的地方寫下“網友”兩個字。
今天天氣並不好,是個陰天,他們會議間朝向還不是朝南的,灰濛濛的光線透過窗戶打在解臨身上:“而且這幾個女生無一例外,都從死者的社交列表裡消失了。”
一個兩個還能解釋成巧合,三名死者都這樣,這就說不過去。
他們找不到賬號,也找不到賬號背後的人。
他閉上眼,幾乎能想象出一個月前——或者更早一點,三名高中生在課堂上像往常一樣玩着遊戲、或是把手機藏在桌肚裡看電影、和朋友在社交軟件上扯皮。
蔣依芸在課堂上上着課,她對後排那幾名問題男生一點辦法也沒有,移開眼,裝作看不見。
“嘀”地一聲。
在某個時刻,陌生的社交賬號申請添加他們爲好友。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現在開始聊天吧。]
教室裡,陽光照射進來,網絡那端的陌生人總是讓人倍感神秘。
他們隨手發過去一句:
-你好。
那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這段網絡際遇意味着什麼。
會議室裡一度陷入一片寧靜。
池青眼眸一直低垂着,忽然問出一句話:“那喻嵐呢?”
“是啊,這些人都是男學生,”季鳴銳說,“喻嵐那邊呢?兇手是怎麼接近她的?我們剛纔在她聊天記錄裡找了那麼久,她根本沒有提到過認識的新網友,沒有小女生加她,別說女孩子了,就沒有陌生人。”
蘇曉蘭:“是啊,兇手不可能刪得那麼幹淨,列表裡所有好友的漫遊記錄都還在,喻嵐爲什麼從沒和自己朋友提過?”
喻嵐總是和其他三人的受害邏輯格格不入。
人物關係圖上,喻嵐照片右下角拖出去的那個箭頭指向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喻嵐雖然喜歡上網,但也純粹只是因爲她這樣的情況打字不方便,她的網絡世界和現實世界一樣簡單,最近和朋友的聊天記錄裡都是自己新養的那隻貓,她給那隻貓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小星星。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內容。
池青記得那隻貓的眼睛確實亮得像星星在閃爍一樣。
-
“小星星……”
喻揚放學推開家門,他單肩揹着書包,進門之後把書包扔在玄關那邊,對着趴在門口的貓說,“吃飯了。”
喻揚情緒並不好,他每天還是去上課,但只是渾渾噩噩地在教室裡坐着,老師講了什麼、講到了哪兒,他都渾然不知。本來要組織組織體育課活動,他沉默片刻說:“老師你換人吧,我沒辦法繼續當班委了。”
喻揚身邊就只剩下喻嵐一個親人。
身邊親近的人都一個一個地離開了他,他強撐着回到家,給貓的食盆裡倒上貓糧。
貓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樣,喻揚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哪怕現在還餓着,也沒有去吃碗裡的貓糧,它用腦袋在喻揚褲腿處蹭了蹭:“喵……”
喻揚在這間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徹底崩潰了。
他緩緩蹲下身,眼淚直直地砸落在地上,喃喃低語:“這是不是一場夢啊?”
“喵……。”
“你知道她是要去見誰嗎?”喻揚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不然他怎麼會想到要去問一隻沒辦法說話的貓,“怪我,她跟我說明天約了朋友要出門的時候我應該問清楚的,問清楚到底是誰。”
“她的朋友就那麼幾個,每個都不是,她是要去見誰啊?你知道嗎?你能不能告訴我?”
喻揚和貓靜靜地對視了許久。
最後他垂下頭:“算了。”
喻揚脖頸低垂着,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是喻嵐,爲什麼會是……爲什麼……
他想到這,貓忽然又“喵”了一聲。
只是這聲“喵”跟剛纔相比有些含糊,像是嘴裡咬着什麼東西。
喻揚緩緩擡起頭,發現那隻貓正費勁地從喻嵐書桌底下的儲物箱裡胡亂扒拉,嘴裡死死咬着一個透明的盒子不放,盒子上繫着絲帶,絲帶很快散開,最後透明盒子裡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散落一地的是五顏六色的紙星星。
是那種女孩子慣愛折的小東西。
喻揚看了一眼,那一刻不知爲什麼,他心悸了一下,然後鬼使神差地撿起一顆離他最近的紙星星,沿着摺紙的痕跡將那顆紙星星緩緩拆開。
上面寫着一行熟悉的字。
喻嵐清秀的字跡在上面寫了一句:他這兩天都沒有回我消息,我很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