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雨漸漸地下得更大了, 雨滴匯聚在傘尖,像雨幕似的流瀉而下。
郭興昌看着那雙黑色手套,男人的手微微動了一下角度, 他手中那把傘也跟着往後倒了倒, 露出那雙深黑色的看起來毫無感情的眼睛。
季鳴銳的心情和郭興昌一樣驚訝:“刑警?”
池青沒提卷宗的事兒, 也沒法提。
他從客觀角度複述了郭興昌身上的那幾個特徵:“……當然這幾個要素並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這位郭先生車裡的擺件很有意思, 而且他從我下車就在觀察我了,因爲照理來說,我不應該出現在車裡。”警察出任務, 車上載着一名看起來明顯不是警察的人。
這不符合規定。
聞言,季鳴銳掃過去一看, 看到郭興昌車裡的擺件是一把很小的模型槍, 模型槍這玩意兒不稀奇, 模型槍約等於男人的浪漫,但是季鳴銳一眼就發現這把槍的型號不對, 這不是市面上常見的槍支類型,很明顯是一把警用配槍。
正常人就算買模型,也不會照着警用配槍去買。
所以他以前還真是刑警?
那這就很奇怪了。
雖然今天下雨,不適合出行,但是郭興昌作爲一名前刑警, 警覺度遠高於常人, 不至於在路上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不會在犯低級錯誤的同時, 沒有安撫好和另一位車主。
郭興昌本人就是幹這個的, 他不會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淪落到讓對方報警的程度,說明他剛纔慌了神, 而且慌神程度遠超尋常。池青幾乎都能想象到,在一個小時前,郭興昌六神無主地駕駛着車輛。
他眼神慌措而渙散,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收緊,眼前道路因爲雨水和心不在焉的狀態變得越發難辨,最後他甚至有些靈魂出竅的感覺,彷彿在開車的那個他和真實的那個他不是同一個人,他的靈魂飄浮在空中。
池青靜靜地站在這場雨裡,他在想爲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郭興昌纔會亂成這樣?
池青眼前再度浮現出昨晚那幾頁檔案,心裡漸漸浮現出一個答案。
郭興昌沒想到這名從警車上下來的人一眼就將他看穿,驚訝於對方觀察力的同時,他看到男人一隻手搭在撐傘的那隻手上,維持着撐傘的姿勢,摘下一側手套。
雨勢太大,風又胡亂地從四面吹來,男人蒼白的手上沾上了點雨水,郭興昌看到對方皺了皺眉。
池青擡眼,對上郭興昌的視線隨口說了一句:“沾上水了,有紙巾嗎?”
-
雨刷在玻璃車窗上來來回回。
季鳴銳回到車裡,回程的途中說:“這個人也是夠奇怪的。”
池青手裡捏着一張紙巾,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鳴銳忽然道:“說起來解顧問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池青愣了愣。
季鳴銳:“你不知道?”
池青還真不知道。
他和解臨交換過太多“秘密”,唯獨簡單的基礎信息忘了交換。
主要原因還是池青這個人並不喜歡過節——他除了在雨天樂意出門走走之外,其他時候都很抗拒這些聚衆活動。
“瞧我這記性,我給忘了,你自己生日都不過,”季鳴銳說,“以前高中我生日聚會,怎麼喊你你都不來,最後還是我晚上單獨去你寢室,費半天勁才從你嘴裡聽到一句‘生日快樂’。”
池青忽然說:“前面停車。”
季鳴銳透過雨刷看到前面是一個商業路口:“……你下去幹什麼?”
等車停下之後,池青下車撐開傘,關上車門前說:“散步。”
“……”
路上行人行跡匆匆,都是避雨的,只有這位大爺特意下車往雨裡跑。
季鳴銳尊重池青這個特殊癖好,把他放下車之後自己回了警局。
路口一側有一家華南市很出名的大商場,商場金黃色的logo立在廣場上,只不過恰逢雨天,客流量稀疏,但即使“稀疏”,對池青來說也已經算是“人流密集”了。
他皺着眉在門口看着三三兩兩的人羣,把剛纔摘下來的手套再度戴上,然後在商場門口做足準備,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他還是第一次進商場,且進商場的目的只爲了給人挑禮物。
這個“挑”字意味着,他得進不止一家店。
池青根本就不知道要選什麼,也沒有給人買禮物的經驗,進了幾家手錶店之後什麼都沒挑中。
那幾家店服務員就看着一名戴着黑色手套的男人進來,然後提一些離奇的要求,例如要求店員必須得離他遠遠的,試手錶的時候也不能往他手上試,得找一個道具手模型,擺放在離他一米遠的櫃檯上。
幾名服務員互相看了對方几眼,心裡都在說:長得挺好看的,怎麼人有點不正常?
池青逛了一圈之後從那一排手錶區離開,正準備耐着性子換一家商場的時候,路過了一家店,櫥窗裡靜靜躺着一枚銀色戒指,和解臨手上戴的那款很像。
等池青從商場出來,手機震了兩下。
-人怎麼不見了。
-在哪兒?
池青看了一眼商場名字,發過去一個定位。
解臨很快回復。
-等着,來接你。
-你順路?
-別人的話不順,是你的話哪兒都順。
這很明顯是一句情話,對季鳴銳說着“戀愛有什麼難”的池青面無表情回過去一句:算了,挺麻煩的。
解臨:不麻煩。
池青:我麻煩,你開車過來我還得等你,有這個時間我都到家了。
解臨:……
池青:你真的覺得有必要嗎?
對話框最上方那行“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幾秒,最後悄無聲息地終止了。
然後又過去幾秒,池青的電話響了,解臨向來懶散的聲音帶了點無奈:“那就麻煩一下你了,在那等我,我十分鐘就到,行嗎這位大爺?”
解臨路上有點堵,十分鐘車程最後還是花去整整一刻鐘。
池青在咖啡館裡坐了會兒,時間差不多才拎着傘起身往外走,上車的時候他留意到解臨肩膀處溼了一片,不過水漬在黑色布料上並不明顯。
不順路的兩個人坐上車回家。
“去商場幹什麼?”解臨問。
池青再沒經驗,也知道送禮物這種事情還是別提前說的好,得當天給驚喜。
於是他用敷衍季鳴銳的藉口繼續敷衍解臨:“散步。”
解臨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商場人那麼多,你還去散步?”
池青:“順便治病。”
“……”
“心理醫生說的,”池青說,“端正態度,主動治療。”
池青說完,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呢。”
半晌,解臨看着路口的紅燈說:“出去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