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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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由於有白布蓋着的原因, 家裡很乾淨,不需要重新再打掃一遍。

兩人洗漱過後掀開白布躺在牀上各睡各的,過了一會兒, 解臨伸手去碰池青的手, 但也只是單純牽着, 沒有再做其他舉動。

池青的手碰到解臨手指上的戒指, 他忽然心下一動, 彷彿感應到什麼一樣,動了動手指把那枚戒指從男人指根處褪下來,然後他摸到指環內側一行很細微的凹陷。

那是一個字母。

“這不是……”

這不是他在解臨生日前夕買的戒指嗎。

只是當時那份禮物沒來得及送出去, 解臨在那天雨夜出了門,之後狂風大作, 華南市變了天。

“你去商場我還能不知道是去幹什麼嗎, ”解臨說, “那天晚上我出門之前一找就找到了,把戒指換上纔出的門。”不然怎麼熬得過這段時日。

解臨手指向上勾了勾, 把戒指勾回去。

“這禮物選得不錯,以後別人問起,戒指就不再是藉口了。”

池青想起當初在酒吧裡見面的時候,解臨似乎就是用戒指拒絕的人。時間回溯到兩人相遇第一面,男人戴在手上的戒指也很引人注意, 只不過那時候他的戒指是自己給自己買的。

這回不一樣了。

是真的有人, 真的心甘情願被套住。

別的人最好自覺遠離的那種。

兩個人無聲躺了半個多小時。

池青:“你睡着了嗎。”

解臨回答:“沒有。”

怎麼睡得着?

那些孩子還在黑夜裡煎熬着。

即使是夜間, 新聞臺也在不斷播放校車被劫持的新聞, 希望市民積極主動提供線索。

或許是夜色壯人膽, 池青對着眼前這片黑暗,忽然提起一個人的名字:“十年前的案子裡我有一個想不通的地方, 你哥哥爲什麼會死?”

“換句話說,兇手爲什麼要慫恿郭興昌殺解風,”池青緩慢地眨了眨演說,“僅僅因爲他是那次行動的組長嗎?“

這件事情仔細想想其實不合邏輯。

他沒有必要冒那麼大的險把解風和郭興昌捲進來,他私自和郭興昌聯繫,萬一郭興昌不在他掌控之中,他很容易暴露。

解風真的單純因爲是組長才被殺的嗎?

池青知道解風兩個字是解臨不太願意面對的,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緊急,他也不會把解風這條線重新拎出來。

半晌,解臨忽然坐起身:“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

池青之前來過解臨的書房。

書架上琳琅滿目的專業書,翻開全是解風的字跡,解風的字和解臨的很不一樣,連筆鋒都帶着輕風細雨般的溫柔。

“那段時間他不怎麼回家,”解臨說,“但他有時候會把工作筆記帶回來。”

兩人坐在地上,書和工作日誌在兩邊摞出高高兩疊。

按照時間順序從後往前翻,沒翻幾本就在一堆書裡找到了一本棕色封皮的工作本。

已經是深夜,窗外一片暗色。

解臨指尖輕輕拂過封皮,然後翻開了第一頁,第一頁是對於“兒童綁架犯”的心理側寫,結合了國內外一些典型案例:這類人大多社會價值感不高,在同齡人裡難以獲得成就感,所以選擇挑孩子下手,只有在孩子身上才能找到那種可以被自己支配的快感。

這段心理側寫在當時是一個主流猜測。

但是解風走得早,他並不知道兇手被抓獲之後警方獲得的情報推翻了這一猜測,因爲兇手似乎並不是這樣想的,他根本瞧不起所有人,所以完全不存在“在同齡人裡難以獲得成就感”這一點。

這也是這個案件引發轟動的原因之一。

但是這一段當年的錯誤猜測,一下把解臨和池青兩人拉回了十年前,從字裡行間能夠感覺到解風當時的焦灼。

解風試圖從有限的信息裡追查嫌犯。

大部分都是案例分析,再往後開始出現一串獨立的數字,每一頁起始的地方都寫着一個人的代號,就讀學校,以及家庭情況。

“是當年被綁的孩子,”解臨匆匆掃了一眼,“當年我看過他們的資料。”

這本工作本解臨這些年也翻看過。

但翻看的次數不多。

畢竟解風就是因這個案子而死,大部分時間,他並不願意重新回想這個案子。

而且這個案子的保密程度非同一般,即使寫在工作本上,這些孩子的名字用的也不是真名,而是用了代號。防止有人看到這本工作本,從而獲悉案件裡的涉案人員及內容。

001,就讀淮南中學,13歲,父(岳陽),母(程小萍)。

002,就讀實驗附中,父(已故)母(楊燕)。

……

006,……

…………

池青仔仔細細把名單翻看了一遍,還在裡面看到了自己,他的代號是009。

工作本從頭到尾都看不出什麼端倪,除了一些很正常的信息和合理推測外,沒有其他特別的內容。

就在解臨準備合上工作本的時候,池青忽然伸手,手指壓在最後一頁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解臨:“怎麼?還想看一遍?”

池青說:“頁數不對。”

“這本本子規格上標的是100頁,但是裡面的頁數似乎是單數。”

解臨一怔。

兩人從頭到尾把頁數又數了一遍。

的確不是100頁。

“只有99頁,”解臨最後說,“這本工作本,被撕了一頁。”

-

這晚解臨和池青兩人幾乎一夜沒睡,凌晨五點多,池青剛趴在書房單人沙發裡打了會兒盹,就被一通電話鬧醒。

解臨接起電話,剛說了一聲“喂”,對面傳來焦急的聲音:“剛剛有人往派出所寄了一盒東西……”

此刻天剛剛亮。

街道上的行人稀疏。

比起車流聲,馬路上更多的是環衛工人用掃帚“唰唰”清掃落葉的聲音。

就在十分鐘前,睡眼朦朧的民警在門口發現一個沒有署名的快遞盒。

“誰的快遞啊?”

起初民警以爲是有人不小心把東西落這了,撿起來之後往周圍掃了一眼,沒看到人,正準備放休息室保管,然而沒走幾步,他察覺到那個巴掌大的小紙盒底部似乎沾着什麼黏黏糊糊的東西。

“這什麼……”民警低頭一看,驚呼,“血?!”

民警立刻拆開快遞盒,他驚悚地發現盒子裡的東西盒子裡是一截血淋淋的斷指和……一顆眼珠。

-

新聞播出後,季鳴銳負責接聽市民熱線,他滿腦子都是早上看到的那根斷指,那截手指很明顯不是成年人的手指,又短又肉,關節處甚至還有個窩。

是孩子的手指。

“叮鈴鈴”。

季鳴銳接起電話:“喂,您好。”

“警官您好,”電話對面的聲音很低,“我有個很重要的信息,我要舉報。”

季鳴銳從案發至今接了很多通電話,但是有用的幾乎沒有。

他強壓下心裡的不適和焦慮,追問:“什麼信息?”

“我看到了一個男人,是你們要找的嫌犯。”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在哪裡看到的?確定嗎,他有什麼特徵?”

“這名犯人兇窮極惡,他是個殺人犯!他是殺人犯!他特別危險!”

“……”季鳴銳從邊上找出一支筆,“您冷靜點,慢點說。”

“我出門準備上班,然後路上修路,有點堵,我就降低車速,結果在路上看到了他,他就坐在車裡!”情況從這裡開始急轉直下,“……他開的是一輛黑色豪車,長得倒確實是挺帥的,和電視裡播的一樣。”

豪車。很帥。

這兩個詞怎麼聽着那麼……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而且很奇怪,他的車就是往派出所方向開的,你們現在出去沒準一下就能將他抓獲!”

“……?”

兩分鐘後,穿着黑色外套,手裡拎着豪車鑰匙的窮兇極惡“殺人犯”大搖大擺從派出所門口走了進來,並且身後還跟着一位“起死回生”的老熟人。

這段時間太忙了,他遠遠看着那個熟悉的人影推開玻璃門走進來。黑色手套搭在門把手上,再往上是那張被頭髮遮住眼睛的臉,這張臉和靈堂裡那張黑白照片完美重疊在一起,因爲這人頭髮太黑皮膚太白,所以就連色調都是如此相似。

季鳴銳最後只能乾澀地說出一句:“來了啊。”

池青把另一隻手上拎着的早餐遞給他:“順便給你帶的。”

多年老朋友,在這種時候反而說不出什麼多的話。

季鳴銳接過早餐看了一眼:“你還真是一如既然地不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池青:“……有的吃就不錯了。”

“快遞盒呢,”池青又問,“在哪兒?”

季鳴銳拎着早餐,剛有點食慾,聽到“快遞盒”三個字食慾立刻消了:“在斌哥辦公室。”

說完,他友情提示道:“你們來的時候吃過飯了嗎?斷指和眼珠子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太小了,一想到這是從小孩身上弄下來的,就……要不要給你們準備個袋子?”

解臨和池青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

算了,這倆應該是不需要。

快遞盒就擺在桌上。

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很明顯的血腥味。

手指很小,長度只有成年人的一半,斷截面坑坑窪窪的,並不平整,皮肉組織模糊不清,看起來像是用鈍器活生生碾斷的。眼球就更駭人了,眼珠連着眼外肌,看起來血肉模糊。

武志斌說:“我已經仔細看過了,眼珠和手指上沒藏什麼信息,有留下指紋,但……從上面提取到的指紋從大小上初步辨別,應該也是孩子的,年齡最大不超過十歲。”

這段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另一個孩子乾的。

武志斌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合上快遞箱:“你們應該不只是爲了這事來吧?”

“是有另外的線索。”

解臨把解風的工作本攤開放在桌上,問:“十年前的倖存下來的孩子,真的只有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