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5章

出乎邵林意料的是, 鞏裕緯約定的地點不是什麼高級的酒樓飯店,反而是一家在一所二流大學邊的普通的廉價小飯店。

但是邵林寧願到別的地方去,即使是以前自己最討厭的高級場所也好過在這裡。因爲……這裡對於邵林來說, 意味着一段重要的回憶。

……一段邵林早已經發誓要忘掉的記憶。

下班後, 邵林坐車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在飯店門口徘徊了一會之後, 發現自己來得有點早了, 還有半個多小時,纔是與鞏裕緯約定的時間。

無所事事地,邵林走進了旁邊的那所大學。

這所大學, 是邵林和鞏裕緯以前一起就讀的大學,當時, 鞏裕緯就讀於體院, 而邵林在信息工程學院。雖然是在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學院, 但是體院和信息工程學院的男生宿舍卻是在同一幢宿舍樓的同一層上。

也許就是這樣的關係……才陰差陽錯地有了以後的事情。

邵林家裡窮,而且身體一直很瘦弱, 一做劇烈的體力勞動就氣喘吁吁地。也是因爲這個,所以是務農爲生的家裡才一直不喜歡他,反而疼愛力氣大,身體好,淘氣靈活的弟弟。

邵林從小就希望自己能夠和自己的弟弟一樣, 高大強壯, 相貌堂堂。也許就是這樣的期望, 邵林在開學的第一天, 就注意到了完全符合自己心目中理想樣子的鞏裕緯。

外表的確是非常重要的, 即使是邵林這樣飽受別人“以貌取人”而得到的責難,也禁不住因爲第一印象就對鞏裕緯產生了好感。

其實, 說來也巧,鞏裕緯和邵林是在新生入學的那一天同時找到自己的宿舍的,他們的宿舍都在五層。因爲兩人來得都很早,當時報道的人還不是很多,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注意到對方。生性怕生的邵林不敢主動上前搭話,只是一直在偷看鞏裕緯,而注意到他的鞏裕緯卻不一樣,好交際的他很爽快地跟邵林開始交談。

本來是一直一邊說話,一邊搬着行李上樓,但是邵林很快就氣喘吁吁,雖然不想就這樣示弱,但是也只能跟鞏裕緯道歉,讓他先走,自己在後面慢慢上樓。

鞏裕緯沒說什麼,點點頭,就搬着行李很快地拋下邵林獨自上去了。邵林看看鞏裕緯那個很大,看起來很沉的箱子,再低頭看看自己破舊的小箱子和布袋,心情非常低沉。明明自己帶的東西比鞏裕緯少那麼多,但是……

邵林嘆口氣,歇息夠了之後再次背起箱子,提起布袋,一步一步往上挪。

一累起來,邵林就有個毛病,什麼都不去管,只是機械地移動着腳步。

突然,肩上的重壓一下子輕了,邵林一驚之下,擡頭看去,就看見鞏裕緯的笑臉。

“想什麼吶?這麼專心?我下來你也不知道!”鞏裕緯二話不說,幫邵林提起箱子,把輕快的布袋留給邵林。

“哎?我……我一個人就好……”邵林大驚,想要伸手拿回箱子。

“幹嘛啊,我又不搶你東西。”鞏裕緯躲開邵林的手,大笑“我下來就是幫你搬箱子的,你還能讓我白下來不成嗎?”

邵林被他說得吶吶地無法言語,只能是一邊上樓一邊道謝。

從來……沒有人這樣善意地幫過他……

邵林的家裡是在一個小村莊裡,那裡面的每家每戶都相互認識,小孩子也是一起玩大的。邵林小時候身體不好,容易生病,性格懦弱,一被欺負就容易哭,而家裡的家長也不護着他,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其他小孩欺負的對象。上了小學,仍舊是跟那些孩子成爲同學,邵林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然後是初中、高中,雖然同學們之中跟他一起長大的孩子少了,但仍舊是有的,邵林小時候的糗事也傳到了學校,讓邵林一直擡不起頭來,再加上貧困的小縣城裡,考上大學,能夠到大城市裡工作,不再像父輩們一樣整日對着一畝三分地耗盡心血,是所有孩子的心願,自然地就將其他人當作了是潛在的競爭對手,同學們之間的人際關係就冷淡了很多。

邵林一直是被冷漠地對待的,不論是家人,還是同學……

然而在大學報道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樣不求任何回報而主動幫助自己的人,鞏裕緯的形象在他心中變成了高大而令人仰慕。

邵林和鞏裕緯在鞏裕緯的宿舍裡談了很久,直到又有別的學生來了,邵林纔不好意思而有些戀戀不捨地離開。

從此以後,本能的,邵林就開始接近着鞏裕緯,想着在他身邊多一些時間,自己也能變成他那個樣子,受人歡迎,光彩奪目。

然而,空想果然仍舊是空想,雖然別人已經不知道邵林以前的事情,但是邵林從小養成的性格卻無法改變。笨拙,木訥,不善言語,不懂交際,總是一個人呆呆地呆在一邊,別人跟他談什麼電腦遊戲、影視明星、足球籃球,他只能是傻傻地笑笑,什麼也說不出來。

大學的生活很豐富,學生都是和別的班一起在大課堂裡上課,沒有太多班級的概念,所以慢慢地,所有人都習慣性地將他忽略掉,邵林這個人,漸漸成爲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邵林努力想要改變,卻沒有任何辦法,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他太過陌生了,二流大學裡的學生很多都是從城市裡來的,他們熟悉的生活休閒方式,邵林一竅不通。最讓邵林臉紅的是,連籃球這種最普遍的大學生休閒運動,他都不會……

打籃球,是男生之間聯絡感情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而作爲體院裡尖子生的鞏裕緯,則是最搶手的打籃球的夥伴,就連同一層的信息工程學院的男生也喜歡邀請他去打籃球。

鞏裕緯非常開朗,跟誰都能做朋友,就是對邵林,也同樣。邵林一直覺得,大學期間,他唯一的朋友就是鞏裕緯,因爲只有他,纔會在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會笑着對他點頭,纔會在每次他鼓起勇氣去找他的時候笑着跟他開玩笑,就算是有事情要馬上離開,也會跟他道歉……

也許就是因爲這樣,邵林才慢慢更加依賴他,想要遠離孤單而請他陪着自己,不想總是一個人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厚起臉皮跟着他,就是因爲鞏裕緯從來沒有明顯地拒絕過他什麼……

也許就是因爲這樣,自己才……喜歡上他的吧……

現在回想起來,鞏裕緯不過是對待自己跟對待別人一樣罷了,那種不拒絕只不過只一種交際的方法。不過就是這樣的一樣,在邵林的眼裡卻變得不一樣。

就連邵林非常想學的打籃球,也是鞏裕緯教給他的,雖然稱不上耐心,但也足夠邵林感激涕零了,因爲從此以後,只要別人打籃球缺人,邵林也能上去玩一玩,頂替一下子。

這樣……就不再會是一直繼續孤孤單單一個人了啊……

爲了感謝鞏裕緯,邵林節省了自己的伙食費,請鞏裕緯到學校外面最好館子裡面吃了一頓飯,雖然飯菜並不豐盛,甚至略顯寒酸,但是鞏裕緯什麼也沒抱怨,反而跟邵林道了謝……

那個館子,就是現在的那家小飯店……

就這樣,邵林懵懵懂懂地喜歡着鞏裕緯,連自己也不知道。

大三的時候,邵林和鞏裕緯已經很熟悉了,也領教到了他的毒舌和諷刺,但是邵林一直相信着這是鞏裕緯在跟他開玩笑,而不是真的討厭他。其他的學生之間不是也是這樣相互拆臺的麼?

邵林一直深信,鞏裕緯絕不會瞧不起自己。

這樣沒有根據的堅持,連邵林都不知道是爲什麼,而鞏裕緯的確只是嘴上損損邵林,仍舊跟他像是一般朋友一樣在一起,雖然有時會不耐煩,有時會爽約,邵林也完全沒有在意過。

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對鞏裕緯真正的感情呢?

大概是在大三那一次,晚上……親眼看見鞏裕緯跟英語系的系花接吻的時候吧……

自己莫名其妙地憤怒、傷心……恨不能取代那個女孩的感覺,讓邵林震驚。

就是在那個時候吧……對……是在那個時候……

邵林摸着校園裡的一顆大樹,苦笑。

自己到現在仍舊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就是站在這裡……絕望恐懼到極點的……

“阿林?”

邵林一驚,擡起頭,毫無心理準備地看見了鞏裕緯的那張臉。

“原來你也早來了啊……”鞏裕緯露出笑容,向邵林走來“我也是,原本打算來這裡打發一下時間呢,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了你……”

恍惚間,邵林彷彿是回到了十年前,鞏裕緯笑着向自己走來,邀請他一起去打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