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多爾袞的馬蹄近在咫尺,肩膀上扛着的順治也在大嚷:“小寶!快!”
小寶當然知道要快,可眼見身邊的人紛紛倒地,前面通往寧壽宮的後門又是關得死死的,心底大叫糟糕!這扇門是從皇極殿這面開的,只要自己開門這麼一會兒工夫,保證就會被多爾袞追上砍成肉醬!當下也顧不得身邊到底有人沒人,一個勁大喊:“有沒有人?!快來人打開這扇門!”
順治急得在他肩膀上扭着身體大呼:“放朕下來!你抵擋一陣等朕開門!”
小寶聽了直翻白眼,老子怎麼擋得住馬蹄?難道伸長腦袋讓多爾袞來砍,好等你打開門逃出去?真是急得七竅生煙。
忽然轟隆一聲巨響,這扇關得死死的大門竟然連門軸一起倒下來,差點砸到小寶和順治。擡眼一看,小寶頓時大喜,嗖的一聲扛着順治腳不停步竄過門檻,逃進人羣之中。這才抹着冷汗放下順治。
大玉兒一身明黃霞帔鳳袍,東珠朝冠耀眼生光,全副太后正品大裝,端端正正站在人羣前,身邊還跟着一身戎裝打扮的孔四貞和建寧。大羣蒙古武士圍繞在她們身周,爲首之人竟是皇后的父親、大玉兒的兄長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大玉兒面沉似水,莊嚴肅穆,直視多爾袞,帶着不能侵犯、母儀天下的太后威嚴。
多爾袞大吃一驚,硬生生勒住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後的死士見多爾袞勒馬,也紛紛駐足,有人不禁催促:“王爺!快殺過去啊!”
多爾袞彷彿沒有聽到,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大玉兒明澈的雙眼,半晌忽然冷笑道:“你以爲就憑這些個蒙古武士能攔住我麼?讓開!我不想踩死你!”
“我不會讓開的。你要殺我皇兒,就得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大玉兒反而邁上前一步,站在隊伍最前方。
順治急道:“皇額娘快後退!他已是困獸猶鬥,小心傷了您!”
大玉兒搖搖頭:“皇兒,額娘不怕,爲了你能夠順利親政,額娘就是跟他同歸於盡也開心。”
多爾袞胸中氣血翻騰,慘笑道;“果然,你心中只有你兒子!很好!多鐸、何洛會早就提醒過我,可我就是不信,如今全明白了!這麼多年我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裡明白,可你是怎麼對我的?可笑我是個笨蛋,竟然爲情所困到今天!”忽然他圓睜雙目大喝:“好!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他一提馬繮直朝大玉兒衝過去。
人羣一陣驚呼,紛紛拔刀搭箭。
大玉兒竟然紋絲不動,面對多爾袞緩緩閉上了眼睛。眼見馬蹄離大玉兒的身子只有一尺,多爾袞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由自主一帶馬繮,馬頭擦着大玉兒的胳膊衝進人羣。身後死士們立時快如閃電呼嘯着衝上。
吳克善着地一滾,躲開一匹直衝自己而來的高頭大馬,驚出一身冷汗,可待他爬起身後更是大驚,四面都看不到大玉兒的身影。他大急高呼道:“太后您在哪裡?!”
到了這時也顧不得了,他振臂高呼道:“勇敢的科爾沁勇士們,現在是你們爲皇帝效命的時候!一起上!殺了這幫逆黨!”他拔出雪亮的蒙古彎刀,舉刀一指,立刻帶人衝了上去。
混亂中小寶拉着順治趕緊退到牆邊,一邊把順治擋在身後,一邊伸長脖子尋找太后的身影。忽然一人朝他衝來,幾乎跌進他懷裡,摟着他脖子就叫:“嚇死我了!皇帝哥哥在哪裡?”
“讓開!”小寶看也不看建寧,一把將她推到旁邊,只管伸長脖子尋找太后明黃鳳袍的身影。建寧被小寶這一推,差點被推進戰團,嚇得她反身後退,早被順治伸手拉住:“建寧!都什麼時候了,別胡鬧!看到額娘沒有?”順治被擋在小寶身後,什麼也看不見,急得踮起腳尖到處張望。
此刻皇極殿後門大開,寧壽宮後院喊殺聲一片,地方狹小,所有人馬擠得水泄不通、騰挪不開,胡亂捉對廝殺着。多爾袞的死士們馬蹄踏死無數人,可是也被蒙古武士們不斷斬斷馬腿、跌下馬來砍成肉泥。雙方傷亡巨大,陷入混戰之中。
“住手!”忽然一聲大喝如同驚雷般炸起。
多爾袞本來消失在人羣中的身影竟然出現在寧壽宮轉角處,他的馬鞍身前橫坐着一人,正是大玉兒。多爾袞手上的利劍就架在大玉兒脖子上,一縷鮮血慢慢順着大玉兒脖頸流下,染得霞帔條條鮮紅血跡,但是她的臉色依然很鎮定,只是蒼白得像白紙一般。
多爾袞大喝道:“誰敢再動手,我就先殺了太后!”
吳克善頓時懵了,什麼時候竟然被多爾袞挾持了太后?!大玉兒就是整個科爾沁的支柱,她絕對不能有事!他急忙命令蒙古武士後撤。
順治見狀也急忙伸頭大呼:“別傷我母后!有什麼話都好說!”
雙方廝殺停頓下來,沒死的死士們在多爾袞示意下朝他那邊緩緩退去。而吳克善等蒙古武士卻連*也不敢*近多爾袞,也是緩緩後退。雙方劃出一道三尺多的鴻溝,分出楚河漢界。
此刻濟爾哈朗等人終於穩住陣腳,命令軍士們將後面掩殺過來的亂黨團團圍困剿殺。他們趕緊帶着精兵和佟圖賴等御前侍衛趕了過來,一腳踏進寧壽宮後院,看到的卻是這副情景。三人跌足叫苦,只好帶着佟圖賴等御前侍衛先將順治團團圍起,組織起人肉盾牌把順治護得緊緊的。
三人分開人羣擠到順治面前。濟爾哈朗急忙小聲問道:“皇上,這可如何是好?真是難辦了!”
順治頭上冷汗涔涔而下,早就亂了方寸,只管拿眼睛看着小寶。
小寶早就在緊急盤算,剛纔到底太后是怎麼被多爾袞劫持的?混亂之中誰也沒看清。他估計大概就是多爾袞朝太后衝過去的眨眼工夫,把大玉兒帶上馬背衝到寧壽宮前院,接着又去而復返。這樣一想,他暗叫壞了!只怕大玉兒有意放水!不忍見多爾袞這個老情夫被千刀萬剮!
見順治看着他,似乎等待他出主意,小寶暗暗叫苦——這個主意絕對不能拿!不然以後就是天大的把柄!他眼珠子一轉,咳嗽一聲高叫道:“多爾袞!你已陷入包圍,今天別想活着走出紫禁城!但是如果你放了太后,一切由皇帝做主,也許你還有最後一線生機。你可要拿好主意了!”他這話說了等於白說,還是暗示一切由順治做主。
順治回過神來,也高叫道:“對!只要你放了太后,朕饒你不死!金口玉言決不反悔!”
多爾袞冷笑:“饒我不死?然後幽禁關死?哼!你以爲你的如意算盤我不知道?都說你是孝子,如今就看你到底孝是不孝!把皇位讓給本王,本王依舊立你爲皇太子。不答應的話就叫你母后人頭落地,大家玉石俱焚!”
“你!”順治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小寶一聽也氣了,好不容易大事已定,大玉兒這蠢女人橫插一腳,故意放水讓自己成爲多爾袞的人質,這不是到手的煮熟鴨子飛了麼?就算順治答應,自己也不能答應,估計這裡沒人答應!他朝濟爾哈朗看去。這老狐狸見他眼光掃來,看了眼滿達海和尼堪,三人同時微微搖頭,暗示決不可以。只要順治鬆口答應讓步,他即便能成爲大孝子,最終他的人頭和自己這些人的人頭都將會不保。但是此時多爾袞挾持了太后,就算要犧牲她,這個不孝之名也絕對不能讓順治去背!
小寶想到此,見濟爾哈朗三人低頭悶聲不響,縮頭烏龜是做定了。而順治神志恍惚,似乎要開口答應又猶豫不決。他朝佟圖賴使個眼色。佟圖賴立刻擠了過來。小寶把嘴巴湊近他耳朵,用只有他能聽得見的聲音道:“你只要看到皇上開口就立刻捂住他嘴巴!什麼都不能答應。老子豁出去背了這條大不敬罪名替皇上週旋!”
小寶說完,排開人羣走到楚河漢界最前面,那些雪亮的刀劍離他的脖子幾乎觸手可及。身後人羣裡的建寧一聲驚呼,又不知被誰緊緊捂住嘴巴,頓時沒了下半截。
人羣鴉雀無聲,都看着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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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慢騰騰地挽着袖子,不衝多爾袞,衝着大玉兒一揖,不緊不慢地道:“太后,您老人家請發個話,奴才們才能按您章程辦事。”
大玉兒直到此刻彷彿纔回過神來,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微微偏頭對身後緊貼的多爾袞道:“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再也不要回大清!”
話音剛落,小寶立刻接口道:“多爾袞!太后說了,只要您放了她老人家,她就饒你不死,你可以離開京城。”他這樣說是爲了堵住大玉兒和多爾袞的嘴——萬一大玉兒準備打定主意跟多爾袞私奔到天涯海角,順治可怎麼做皇帝怎麼見人!
多爾袞眼見己方只剩五十來人,而且還人人帶傷,就算再加上駟院那邊一百高手,仍舊難以改變局面。大勢已去,他心底明白,可是眼見大玉兒在自己懷裡,這是一個天大的籌碼,實在不甘心就此放棄。
忽聽懷裡的大玉兒低聲道;“你真的以爲這麼容易就能劫持我麼?你還不明白麼?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如果你想拿我做籌碼,我情願撞死在你的劍上。”
多爾袞腦子裡轟然大響,剛纔大玉兒面對馬頭衝來紋絲不動的情景歷歷在目,他的心頭滾燙,一陣陣悸動,心內百感交集,說不出的滋味。正思思量間,就見大玉兒自己將脖子朝他的劍身上慢慢壓來。多爾袞一驚,反而將劍拿開了些,但到底仍舊沒有離開大玉兒的脖子。
小寶離得很近,他的耳力比常人好,聽了模糊幾個詞已經聽懂了大玉兒的意思,不由又驚又怒——這個蠢女人!竟然是真的故意把自己交給多爾袞當人質!她是不是瘋了!可是聽她又說情願撞死在多爾袞的劍上,他不由糊塗了——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腦子裡緊轉慢轉,他趕忙大聲道:“快放了太后!太后絕對不會置祖宗江山不顧的,你趁早死了這份心!”他明着警告多爾袞,其實是在提醒大玉兒。
多爾滾依舊巍巍不動。忽然寂靜中響起一個女人聲音,“攝政王放了太后吧,奴才知道您絕對不會殺她的,又何苦呢?”嘆氣聲中,寧壽宮殿角後轉出一人,卻是蘇茉爾。她見小寶伸長脖子朝她張望過來,悄悄使了個眼色。
蘇茉爾已是小寶乾孃,上回去小寶府上,被青青等姑娘一口一個乾孃奉承得合不攏嘴,跟小寶倒真的很有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情景。此刻聽蘇茉爾這樣說,又使了眼色,小寶頓時心裡有了譜,剛想發號施令,只聽馬上的太后斷然道:“多爾袞,我答應你,只要你放了哀家,就饒你不死。你離開大清走吧。”
多爾袞心頭火熱冰涼天人交戰,最後終於決定了。他長嘆一口氣,手中的劍仍舊不離開大玉兒的脖子,慘笑道;“好!不過我要帶着我的人平安離開後纔會放了你!”
“不行!”“好!”小寶和大玉兒的聲音截然相反同時出口。隨即大玉兒看了眼小寶緩緩點了點頭。小寶無計可施,只好轉身問道:“皇上,到底該怎麼辦?”
順治在人羣后面一言不發,被擋得死死的,小寶連他身影也看不見。他頓時心裡大罵佟圖賴,這時候你還捂住順治嘴巴幹什麼!真是個死腦筋!
他只好大聲道;“既然太后有令,奴才們自然照辦。”說着示意衆人散開,給多爾袞讓路。多爾袞帶着自己的死士朝南退去,嚴令衆人不得追來。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夾道里,小寶急忙分開衆人衝到順治面前,大呼:“皇上您倒是說句話,到底該怎麼辦?”
只見濟爾哈朗幾人正圍着順治急得滿頭熱汗。小寶一看,頓時氣得直翻白眼。不知是餓過頭了還是緊張過度、還是被佟圖賴嘴巴捂得太緊,反正順治正倒在佟圖賴肩膀上,竟然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地昏迷着!剛纔濟爾哈朗等人不敢聲張,此刻見多爾袞挾持大玉兒走遠了,才亂紛紛叫傳太醫。
小寶咬牙一跺腳,大呼道;“所有蒙古勇士跟老子來!太后還在多爾袞手上!”吳克善連聲答應,親自帶人跟上小寶。
夾道前面仍然可以聽到急遽馬蹄聲,小寶帶着人跟隨馬蹄聲方向飛奔。邊跑吳克善邊大聲問他:“多爾袞會不會對太后不利啊?”他已是無頭蒼蠅沒了主意,滿頭滿身大汗,急得六神無主。
小寶不答,實在心裡也不清楚他們兩人到底怎麼回事。若有若無漸漸遠去的馬蹄聲消失在文淵閣後,彷彿他們停下了腳步。小寶急忙剎住腳,衝後邊做了個止步手勢,悄悄探出頭去張望。
就在這時,忽然驚天動地一聲大響,上駟院後面彷彿什麼東西爆炸似的,所有人被震得耳朵都聾了,東倒西歪站不住腳,眼前金星亂冒。吳克善一交跌倒,想到自己的太后妹妹可能炸死了,驚得倒在地上手足俱軟。
好不容易爬起身,衆人奔到響聲傳來地方一看,只見上駟院後,高達五丈的紫禁城外牆破開一個大洞,煙塵繚繞不散。從大洞中探出頭,外面街道上卻是靜悄悄的,連只螞蟻都看不見。
多爾袞帶着大玉兒竟然憑空消失,那麼大一幫人忽然全部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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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裡,忽然覺得一個人的善惡是很難分辨的事情。愛恨情仇,豈是單純可以劃清界限的?一個人可能千夫所指,但可能對某人來說是善,對另外的人來說卻是惡。而一個人,也許對千百人來說是善,卻獨獨對一人惡。到底人性爲什麼會這樣,只怕任何人沒有答案。答案只在當事人心田。
不管怎樣,我只是想力圖用自己有限的筆力表現人性善惡糾纏導致的淵源故事。畢竟我覺得,人之初性本善。
最近我深深欽佩的血紅大新書《人途》發表,萬分高興!我是血紅大書迷之一,每本必定追看。其實說個秘密,當初就是因爲追看血紅大的《邪風曲》《升龍道》《神魔》之後才忽然萌發寫作之念。那時,忽然發現,原來文章可以這樣寫啊!無窮想象力,人性善惡,邪不掩正,正能夠代表所有一切正道麼?酣暢人性淋漓盡致,看得偶徹夜未眠。然後忽發其想,也許偶也可以寫點東西,不敢說望其項背,也許偶也可以記錄心中所想的人性故事。
人性,始終是人類最希望知道的真理,推動社會發展,卻又帶來種種限制,導致各種故事發生。自己的心,其實最難理解。
呵呵,扯遠了,反正我肯定喜歡〈人途〉,誰又不是人在旅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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