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夜色裡,樂正公主躺在露臺上自斟自飲,大概因爲此地人煙稀少的緣故,所以月亮每每總是顯得又大又圓。
樂正已經醉了很久了,雖然她向來有十足的酒量。但當一個人想醉的時候,那麼無論如何也會醉的,樂正拍了拍身上的盒子,覺得實在是可憐又可笑。
她坐了起來,將盒子的鎖釦打開,裡面一株已經枯黃的藥草顯露了出來,雖然已經保存了很多年了,但還是有一股清凌凌的香味冒了出來。
樂正將草藥拿出來,仔細得打量,她其實心裡明鏡似的,鍾離燁約她出來可能就是爲了這株藥草,雖然她很不想這樣想,但是在這種關頭,就算鍾離燁沒有這種目的,樂正
也不會讓這味可以救寧清的特殊草藥離身的。
月色疏朗,樂正想着,倘若這次寧清能夠熬的過去,那麼合該就是自己應該放手了,如果寧清熬不過去,那麼也別怪她心狠手辣。
畢竟,種的什麼樣的音,就結的什麼樣的果,因果循環,都是報應。
第二天天色剛剛矇矇亮的時候,就有人來敲樂正公主的房門,樂正因爲宿醉的原因,頭痛欲裂,起牀氣正當盛頭上。
所以啪的就摔了牀頭的一個杯子,門外果然很快就停止了敲門聲,樂正重新得回了安靜的環境,心裡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但是不一會兒,那敲門聲又鍥而不捨的響起來了,樂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此時也已經差不多清醒過來了,也明白了自己是在客棧裡,而不是在自己的公主府,怪不得氣候膽大包天的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她靠在旁邊的被子上,說了句“進來吧。”
不一會兒,就聽到支扭一聲木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小碎步悉悉索索的摩擦聲,是樂正熟悉的腳步聲,很快,樂正就感覺到了有陽光透過紗帳照了進來,原是侍女揭開了外面那層比較厚的牀簾。
被暖洋洋的陽光一照,樂正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那婢女又將食盒打開,對樂正說“娘娘,今天的早點可是鍾離將軍特地讓廚下的人爲您準備的呢,奴婢看着,鍾離將軍比奴婢還要了解您呢。”
桌子上林林總總不過擺了四五樣吃食,每一種都不多,但是卻每一種都很精緻,樂正因爲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所以只是聞着這氣味實在是好聞的緊,於是也忍不住叫侍女過來伺候着更衣。
樂正從牀上坐起來,選了一套青色的襦裙來穿,因爲害怕東西涼了之後不好吃,所以決定吃了飯以後再梳妝打扮。
樂正夾起一個素什錦包子放入嘴裡,入口鹹香,但是又清淡,實在是好吃極了。
那婢女看她一副享受的不得了的樣子心裡更加有了幾分把握,於是試探着說道:“娘娘,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去嘉若山?”
樂正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因爲吃的正好,所以也不願意發脾氣,只是道:“自然是跟着鍾離燁走了,你是睡懵了麼?問我這樣的問題
,對了,記得給我把那個盒子收拾起來,千萬別被鍾離燁發現了。”
那宮女心裡立刻暗道正好,於是說道:“什麼盒子?”
樂正將筷子放下,覺得這婢女實在是不對勁的很,回道:“當然是放藥草的盒子了,還能有哪個?”
此時,本來半闔着的門突然全部被打開了,因爲昨夜不好意思所以想要今天道歉的鐘離燁正在外面,眼神徵楞且不可思議。
樂正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還打翻了桌子上的一小盤醋碟,樂正快走兩步走到鍾離燁面前,但是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樂正囁嚅了半天,最後只是盯着自己的腳尖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鍾離燁抿了抿脣,眼睛裡彷彿包含着巨大的悲愴,他心裡清楚,到現在,自己和樂正算是真真正正的完了,他也不想責備什麼,但也是真的對這個女人無話可說了。
他並沒有理會樂正的辯解,只是徑自走到了牀邊,拿起了牀頭櫃上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面確確實實是一株枯黃的草藥,味道形態與當日軒轅昶形容的一般無二。
鍾離燁的手勁兒極大,可以顯而易見的看到他的手背青筋暴起,但是他還是強行忍耐着自己的怒火,不發一言的就想要出門去。
樂正公主怎麼能甘心就這樣讓他把藥草拿走,但是她也真的不敢惹暴怒之下的鐘離燁。
時機真的不同了,如果是十年之前,樂正怎麼可能就這麼在鍾離燁面前讓步,但是這件事情她一點理都佔不到,倘若鬧到陛下哪裡,畢竟自己說過的沒有這味草藥,到時候百口莫辯,恐怕事情回到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樂正和鍾離燁對質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本來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侍女很是輕盈的從窗戶一躍而出,從此在無蹤跡。
樂正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子裡就剩下了她一個人,桌子底下的醋還流了一地沒有人去掃,但是他已經沒有了發脾氣的力氣。
她慢慢的挪到桌子邊,拿起一個已經涼了的湯包放進嘴裡,裡面已經冷掉的生菜變得如此的難以下嚥,但是樂正還是毫不在意的吃了一口又一口。
不一會兒,一桌子的菜她就風捲殘雲一樣的吃完了,吃完了以後呢,幹什麼呢?一個人去爬嘉若山麼?
對,就這樣,一個人去爬嘉若山把,既然已經來了,那麼以後可能也沒有機會再來,還是看一看這萬千情侶朝聖的美景比較好。
下定了決心之後,樂正就出門叫人準備爬山的事情了。
其實鍾離燁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轎子,步攆,人手,誰道正要出發的時候鍾離燁卻不見了蹤影,但是既然樂正公主下令要出發,那麼他們也不敢推辭。
另一邊,鍾離燁快馬加鞭的趕往京城,不知何時,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但是鍾離燁像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似得,只有懷中的盒子像是火一樣燙。
本來露出一點點頭的
太陽也被大雪逼了回去,等他趕到京城的時候,整個人的身上都被雪花覆蓋了。
但是此時此刻也不沒有時間休息,只是繼續快馬加鞭趕到皇城,誰知剛到皇城腳下,就看到了鍾離燁軒轅昶二人,二人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鍾離燁用力拉緊繮繩,馬長嘶一聲,雙蹄擡起,停了下來,鍾離燁抹了一把臉上的雪花,問軒轅昶道:“皇城中的情況如何?”
尉遲商和軒轅昶兩人對視了一眼,軒轅昶撓了撓頭,實在有幾分難以啓齒的樣子。
鍾離燁一看到軒轅昶這幅表情心裡就有幾分不安,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說道:“快說,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的。”
軒轅昶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到是尉遲商不明白其中的內情,見軒轅昶這幅樣子很是不解,鍾離燁倒也精明,立刻轉換陣地對尉遲商道:“宮中有什麼大事發生嘛?”
尉遲商皺了皺眉,道:“大事到是沒有什麼,只是我們方纔進宮,聽說宮裡一連去了兩個娘娘,一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另一位卻是難產而死,還生了個小皇子呢,實在是可惜。”說着,尉遲商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遺憾之情。
完全沒發現鍾離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高大的坐在馬背上的身子還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的。
尉遲商到是沒什麼感覺,但是一旁的軒轅昶感覺天快塌下來了,但是此時此刻他又不能多說什麼,於是只能說道:“舅舅,你這是要進宮去嗎?”
鍾離燁低垂着頭,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上落在他的馬背上,握着繮繩的手上,長長的睫毛上。
他心裡其實空茫茫的,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能想些什麼。
他對死亡這件事是很清醒的瞭解的,馳騁沙場這麼多年,自己以爲自己已經把生死看的很淡了,畢竟對於一名士兵來說,沒有比馬革裹屍更榮耀的事情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寧清會比他先走一步,到了現在,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接受永遠也看不到寧清的未來。
邊境向來苦寒,如今京城的這點溫度對他來說跟鬧着玩似得,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感覺自己的手心一陣刺痛,又感覺自己的心臟一陣火燒。
總之各種各樣的都不舒服,他也說不上哪裡不舒服,但總是哪裡都不自在了起來。
這麼多年的軍旅生涯,他不知道失去了多少抵足而眠的兄弟,再多的血淚也早就流乾了,而且,往往流淚也沒什麼用,只有上了戰場殺更多的敵人心裡纔好受一點。
但是殺再多的人也沒有什麼用,畢竟親愛的人已經不會回來了。
軒轅昶見鍾離燁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擔心他一下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但是鍾離燁好像瘋魔了一樣,自顧自的騎着馬往前走了。
軒轅昶看着他在大雪中的背影,第一次感到原來自己以爲的無所不能的戰神也會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