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與詭計之神斯萊厄有如不死的陰魂,再度出現在了拜爾德面前。
祂宛如唯一的勝利者般,盡情地嗤笑眼前的英雄。
“拜爾德,可憐的拜爾德,”
“只差一步,你就將返回人間,與苦痛的冥界訣別。
可你終究觸犯了禁忌,不僅丟掉了勝利,還失去了尊嚴。”
拜爾德的耳畔邊滿是斯萊厄的嘲弄,那執掌謊言與詭計的神祗肆意踐踏着眼前的英雄。
因爲神祗的賭約,拜爾德落入了死亡,進入了冥界,在那裡如行屍走肉般過活了數千年,如今他歷經了冥界所有劫難,就要擁抱好不容易得來的獎賞,卻僅差一步就走出了冥界。
斯萊厄從拜爾德的身前走到身後,祂好似鬼魅般糾纏,冥界的陰風徐徐而來,如同無形的繩索束縛住拜爾德的四肢,將這個已死的英雄扯回冥界之中。
“拜爾德,你到底在想什麼?重返人間?你是想逃脫死亡嗎?”
“不,沒人能逃脫死亡,在那遙遠的古國黎波加,曾有位王者渴望得到永生,他還是火神的子嗣,可最後呢?不過是一場虛無。”
“連半神都要直面死亡的殘酷,連半神都要在一切落空之後,明白自己不過是人!”
斯萊厄的挖苦和譏笑好像一根根刺入內心銀針,不斷地將拜爾德僵死的心靈洞穿。
那英雄跪坐在地上,如同雕像般直面着美好的人間。
在那人間裡,他的名字流傳後世,無數人爲他的傳奇而連連感嘆,亦有無數人因他的英雄事蹟而踏上了戰場,吟遊詩人們歌唱着他的名字,如同歌唱着不朽的神祗。
拜爾德知道他們是怎樣讚頌自己的。
哦,拜爾德,如神祗般的英雄。
凡人是這樣對自己不吝讚美,自己的名字在歷史的長河中,甚至遠比許多神祗都要偉大、都要耀眼。
可最後呢?
自己仍然要在神祗面前臣服。
自己…
不過是人!
斯萊厄得逞了,又一次得逞了,曾經祂佈下的賭約將自己推入死亡,而如今設下的陷阱又讓自己無法復生。
那便是神祗的力量。
那些高居神廟的神像,意味着凡人無法逾越的溝壑。
“你得逞了…你得逞了…”
拜爾德近乎失神地喃喃道。
斯萊厄露出殘酷的笑容,
“是的,我得逞了,我永遠都在得逞,因我是神祗,而你不過是凡人。”
“回去吧,拜爾德,享受你的死後生活。”
“凡人,從來都要聽從神祗的安排。”
聽從神祗的安排…
這些話是多麼有道理。
神祗是凡人們的創造者,祂們高高在上,足以支配自己的一切。
拜爾德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間。
那人間…是多麼美好,好像觸手可及。
然而、然而…
拜爾德由衷地覺得追悔莫及。
可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自己不過是區區一位凡人。
是時候,該回去冥界了。
拜爾德如同行屍走肉般雙手撐地,斯萊厄的身影在他的面前晃盪,譏笑聲徘徊在他的耳畔。
相較於英雄的高大身軀而言,謊言與詭計之神看上去實在有些瘦小了。
這副景象落入了拜爾德的眼內。
從外表上看,那不像是一位神祗,反而像是一位孱弱的凡人。
拜爾德有些愕然。
原來…神祗生得如此孱弱嗎?
他曾朝拜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像,那石質的構造遠比肉體要堅硬,那精雕細琢的神色遠比人臉更莊嚴,可此刻看上去,竟然與自己同樣是血肉之軀。
這位英雄有些恍惚。
怎麼在此之前,在觸犯禁忌之前,自己不曾覺得神祗孱弱呢?
是啊…
孱弱,同樣是血肉之軀,卻遠比自己孱弱。
英雄的雙眸之中,漸漸涌上一抹前所未有的瘋狂。
既然已經觸犯了禁忌…那麼何不、何不…
自己歷經冥界所有劫難,得到了神祗的恩賜,從而換取走出冥界的機會,可自己並不由衷感謝神祗,因自己因神祗而得到恩裳,亦因神祗而遭遇死亡。
拜爾德漸漸直視到自己的內心。
在那裡頭,在那最深處,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以及,
打破禁忌的渴望。
打破一個…從未有凡人打破的禁忌。
自受造之初便血脈相傳的、位於靈魂深處的禁忌…
斯萊厄站在拜爾德面前,似在等候着這位英雄在戲謔的目光中返回冥界。
就在這一剎那,
拜爾德猛地拔出腰間的利劍,當即刺向斯萊厄的胸腔,破空的凌冽聲音響徹在冥界與人間的交匯之處,而後,半空中落下神祗的鮮血。
斯萊厄瞪大眼睛,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拜爾德雙手一擰,猛地用力,將手中的長劍捅得更深,徹底洞穿那孱弱的血肉之軀。
那孱弱的軀體一陣掙扎,祂看向拜爾德,竟發現自己從那凡人眼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敬畏,而是無窮無盡的怒火,以及在奪取生命之後的嘲弄。
英雄的眼神,彷彿在說:
你不配與我爲敵。
隨着拜爾德將手中的長劍越擰越緊,像是在將斯萊厄釘在牆壁上,慢慢地,那位謊言與詭計之神停止了掙扎,四肢無力地垂落下來,徹底地斷了氣息。
弒神…
那是世上最可怕的禁忌。
亦是…
不可饒恕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