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千千結(上)
堯雨關上窗戶,打開電腦,看小說也看得心煩意亂,完全進入不了角色。
敲門聲又來了。堯雨嘆了口氣,又會是誰呢?她開了門。
許翊中施施然走了進來:“瞪那麼大眼乾嗎?以爲是誰?佟思成?”
“什麼事?”
“關心你不行?”許翊中心裡得意,臉上不動聲色。
堯雨頭又痛了:“你怎麼這麼八卦?半夜跑來不怕杜蕾吃醋?”
“我怕你吃醋。”許翊中悠然轉過身看牢她。
堯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微張着嘴瞪着他,被他的話驚得呆了。愣了愣才低吼出來:“你胡說什麼?太晚了,我要睡了。”
許翊中一步走近她,堯雨情不自禁地後退,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不等她起身,許翊中撐住了沙發,居高臨下地逼視着她:“你爲什麼不舒服?看到我對杜蕾好你就不舒服?爲什麼?”
她爲什麼看到杜蕾不舒服?堯雨哼了一聲,頭一扭說:“杜蕾是故意的,故意帶佟思成來,我,怕思成誤會不高興。”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幹嗎要吃你和杜蕾的醋,可笑!”堯雨轉過頭理直氣壯地看着許翊中。他離她這麼近,堯雨臉一紅,伸手推開,“好啦,發什麼神經!”
許翊中紋絲不動,就這樣靜靜地瞅着她。突然“噗哧”笑出聲來,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還在笑。“逗你真好玩!”
堯雨跳起來:“要逗逗杜蕾去,少逗我,這好玩嗎?”
“我不是今晚煩嘛,要不然會這麼晚來找你?”
“你煩什麼?未來的岳父大人親自跑來看你,你還煩?”堯雨說着忍不住就笑了。
“那不是假的嘛?還要顧着面子不好說,我,實在是憋氣。”
“你也有不好意思說的時候啊?”
“怎麼沒有?杜主任一行人來我們集團做客考察,商談我們和B市的投資協議。他一門心思當我是未來女婿,對我大哥私下裡拍着胸口說有他在B市,就不會有任何麻煩。我大哥臉都笑爛了,我在這當口能說我是假扮的?”許翊中想起就窩火。杜蕾就看上這點了,把她老爸直接帶了過來,還有佟思成,說是順便談談集團管理軟件的事,他還不明白,就想讓他瞧着堯雨和佟思成死心唄。
許翊中撇撇嘴。杜蕾這點小肚雞腸,能瞞得過他?看來她也沒想着要瞞他,就想讓他心裡明白,嘴裡還不好說什麼。他要再不來找堯雨說,怕是以後真的不好說了。
“就一個投資協議就用美男計,那遇着更大的利益,你會不會以身相許啊?”
“我哪有用美男計,我明明是受害者!啞巴吃黃連!六月飛雪!”許翊中嚴重抗議。
堯雨咯咯笑了,心情不知怎麼的突然變好了。“你想不想喝茶?明前茶,今天才出的。”
“不會是你炒的吧?”許翊中想起堯雨說過炒茶的事。
“不是,是我媽炒的,纔去摘的葉,我都沒時間陪她去呢。”說着堯雨拿出一個青花瓷罐,從裡面取茶沖水。
她背轉身的瞬間,許翊中眼睛裡放出脈脈溫柔,明明是吃醋的樣子,還嘴硬。他想,他是不是該利用一下杜蕾再加把火呢?瞬間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嫌麻煩。許翊中腦子裡迅速地轉動着各種念頭,他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卑鄙,啥手段都用上了。以前咋沒覺得追女孩子這麼累呢?還用得着戰術戰略知己知彼摸情況分析心理?
接過堯雨遞過來的茶,他愣了愣:“這麼小氣?才,四根茶葉?”
“佛家講究四大皆空,你這般心浮氣躁,憋氣得很,喝這種清茶消消火。”堯雨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嗯,我心浮氣躁,我憋氣,我沒法四大皆空,你呢?你決定和佟思成好了麼?”許翊中喝了口淡得只有一抹若隱若現茶味的四大皆空茶,不經意地問堯雨。
“嗯。”
許翊中放下茶杯:“不行,太淡了,無味,重新泡一杯!”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你那天說得挺對,我還是和他在一起,好看得清楚些。”
許翊中心裡一凜,男女之間隔紗隔霧最是勾魂引魄。他邊倒茶邊說:“其實還有種辦法,也能讓你看得清楚。”
“哦?”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要是你還成天想着他念着他,多明顯啊,順帶再添把柴,讓他對你死心塌地地追。”許翊中沒有轉過身看堯雨,嘴裡半開着玩笑,他覺得上次就該提這個主意,趁堯雨心神大亂拿不定主意時一舉就擒,再看她和佟思成卿卿我我,他怕自己耐性不夠。
堯雨盯了他的背影良久,哈哈大笑起來:“我說許翊中,你幫朋友真夠義氣的,說實話,我隨便找一塊試金石也比找你好,我懶得和杜蕾槓上。”
許翊中笑着回頭:“我求你還不行了?你是懶得和她槓上,我現在是煩她和我槓上!你也義氣點成不?”
堯雨笑得全身輕顫:“求我也不行,我就是一損友!”
“唉!”許翊中真的嘆氣,“那我追你成不?要損大家都損!”
“你就別添亂了,我可沒精神應付杜蕾。她啊,非找上門來和我吵不可!”
“這樣啊,那就說定了,我決定追你,讓杜蕾纏你去!”許翊中嘿嘿笑着,半開玩笑地亮出了他的真心。
猶如下棋落子,許翊中步步爲營,不着痕跡地引着堯雨往他佈下的局裡去。打劫收口,縮小着包圍圈。再不想給她做成氣眼盤活地盤。
“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可煩和杜蕾糾纏,眼見再和她沒了交集,我不會蹚這渾混水。做你女朋友,別說真的,假的也不行。你就另覓佳人吧。看着你們就嫌累,還是思成好,有時候,我就想和他這樣在一起,心裡也是暖的。平平淡淡,溫馨浪漫。可能人大了,平淡纔會是幸福。”
許翊中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着堯雨。那些計謀打算通通被拋到了腦後,他顧不了佈局顧不了手段,心裡一衝動開口說:“你這般玲瓏剔透,難道真的就看不出,我早就在追你?”
堯雨噴笑出來,手一揮:“得了,別一會兒一個模樣……”
身體突地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堯雨還沒回過神,許翊中已吻住了她,溫熱的氣息篤定強勢地籠罩下來,她腦中瞬間空白,閃神間已讓他長驅直入,脣齒糾纏。堯雨反應過來用力一推,擡手就是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一聲,利落地打破了空間的寧靜。
堯雨微張着嘴,不知所措。
這一掌如同翻雲覆雨手,一掌下去,和煦春夜轉眼輕雷滾滾。瞬間閃電劃過天際,一線白浪呼嘯翻騰,她就站在那處浪尖上,驚詫錯愕全沉入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黑瞳深處映出她慘白的臉驚恐慌亂無助。
寂靜如同鏡子,清楚地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四月晚風輕柔,一絲絲把痛楚拉成綿長的呼吸。
良久,那張棱角分明的嘴緩緩吐出一句:“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對你的用心?佟思成吻你,你也這樣?”
堯雨用力握緊手,把指尖的顫抖使勁按在掌心,頭一偏:“他,他不同!我不是杜蕾,也不是你逗着玩的別的女孩子,你走!”
許翊中鐵青着臉深深地望着她,驕傲的內心似被針紮了下,瞬間驚痛起來。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倨傲的神情:“踢鋼板的滋味原來是這樣!”
“錯了,是踢空氣的感覺!”堯雨不服軟地加了一句。
許翊中僵直了背,挑了挑眉說:“賜教了!再見!”
“放心,我不會問你幾時再見!”堯雨嘴上半句也不饒他。
許翊中聽到額頭青筋瞬間擴張,熱血洶涌奔流突突跳動的聲音,他什麼話也沒說,摔上門就走了,一去不回頭。
衝下樓,對着車就是一腳。“嗚!嗚——”汽車報警器狂響起來。他打開車門,飛一般的離開堯雨家。
他居然錯了,他多少以爲她已暗暗心動,以爲她只是不明白只是沒有看清。原來她是這樣的排斥他拒絕他!他所做的一切原來全是笑話!越雷池一步,不,半步,她就這樣?!
門驚天動地地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樓下妹妹又狂吠起來。堯雨渾身一鬆往沙發上一倒。微微的彈力震得身體發悶。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心裡難受得跟什麼似的。
她抱緊了胳膊,突然想起,這個身體已經和兩個男人緊緊擁抱過,她胸口發悶,一張嘴吸氣想起這張嘴已留下過兩個男人的溫度,她伸開手,掌心上已被指甲按下兩個深紅色的月牙兒,已經有兩個男人在上面留下過痕跡。
佟思成說,他忘不了她。
許翊中說,他早就開始追求她。
佟思成眼中深沉如夜。
許翊中眸底驚濤駭浪。
堯雨頓時疑惑,他們看上她什麼了?
她跳起來站在穿衣鏡前。前額飽滿,看上去不夠寬,眉秀氣有點淡,眼睛清亮不夠大,鼻子小巧不挺直,一張嘴,還將就。合在一起看,不醜。沒有慧安的溫婉,不如千塵靈秀,比不上杜蕾嬌豔。還有就是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光可鑑人。略一轉身,長髮飄逸出塵平添幾分清麗。她眼睛瞥見一旁的剪刀,一把握住“喀嚓”一聲剪下一綹。
刀鋒交叉切斷髮絲瞬間發出“滋”的聲音,似切離了一絲煩惱。堯雨聽得舒服,下剪如飛,痛快地把齊腰長髮迅速剪下。片刻工夫,鏡子裡出現了一個頂着亂七八糟的短髮的小腦袋。
她摸了摸脖子,頭一下子輕了很多,彷彿卸下了壓在頭頂的石頭。堯雨對鏡瞧了瞧,原來她還有頎長白皙的玉頸,哈!
也就霎那工夫,堯雨就哭了出來,她邊哭邊用手胡亂扒拉着收拾地上的落髮,柔滑的髮絲失去了生命似的變得刺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在懷裡捂着,臉貼在發間,眼淚滴落,浸得手掌一片潮溼,心裡的委屈瞬間如決堤的水傾瀉而出,她拿起電話就打給母親:“媽……”
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她母親連聲喊她:“堯堯,出什麼事了?”
她邊哭邊喊:“我沒頭髮了,媽!我把頭髮剪了!”
堯雨母親心裡“咯噔”一下驚得呆住。堯堯把頭髮剪了?她哭得這麼傷心,她自己把頭髮剪了?
堯雨八歲那年,她去外地讀書兩年,堯雨老爸不會梳頭髮,帶着她剪了短髮,結果堯雨站在穿衣鏡前哭了一整天,第二天還鬧彆扭不肯去學校。她從那時起就沒留過短髮,頭髮一年修一次,從沒剪過超過一巴掌長。今天就被她自己親手剪了。
她慌得六神無主,她的堯堯不會是想出家了吧?一念至此嚇得連聲喊她爸過來接電話,眼圈聽到堯雨哭聲不減已跟着紅了:“好好給媽說,出啥事了?”
堯雨只是哭,電話那頭她爸媽輪流上陣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堯雨哭聲由暴雨轉中雨,終於只有雨聲滴答的時候。堯雨才哽咽着冒出一句:“我只有頭髮最好看,剪了什麼好看的都沒了。”
堯雨爸媽聽到這句話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又哭笑不得。只得再柔聲哄她:“明天去美髮店設計一下,媽明天給你另外送穿的來,包管比現在還好看,嗯?”
“嗯。”堯雨終於平靜下來,掛掉電話,看了看懷裡的頭髮又撒了會兒淚。抽泣着把長一點的發一綹綹撿起來整理好,用根發繩纏了,編了根辮子,往布猩猩頭上比了比,心想,還要做頂瓜皮小帽才合適。
她洗了個澡,抱着辮子上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