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着胸中那口氣,戌甲強撐着跑到鄔憂的位置處,卻並未看到一人。實在支撐不住,一口濁氣嘔出,戌甲便癱坐在地。先前硬抗的那兩下確是難受極了,以致於戌甲此時竟無法調息周身的靈氣。遠處有不小的動靜,戌甲心中卻只想坐在原地休息。只是想到眼下危急情勢,才強迫自己站起身來。剛一起身,渾身多處筋肉沒來由地疼痛起來,好似被撕扯一般。冷不丁地一下讓戌甲差點沒站住,口裡嗦着氣慢慢才把腰直起來。
邁着蹣跚的步子朝動靜那邊走着,發覺動靜漸漸小了,四周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工夫,戌甲看見一個人影似乎正朝自己跑來。離着近了一看,原來是齊雍。想是也看到了戌甲,齊雍揮着手喊道:“是戌甲哥麼?是戌甲哥麼?”
等到了跟前,齊雍忙問道:“戌甲哥,不……副指揮使,你怎麼來這邊了?”
戌甲擺了擺手,說道:“先說說這邊怎麼樣了,怎麼一個人都沒看見,指揮使在哪裡?”
齊雍答道:“先前來了一撥敵人,讓指揮使領着幾人給頂回去了。只是指揮使還不願意撤下來,便令我回來看看有無狀況。”
一聽鄔憂不願撤下來,戌甲忙說道:“快帶我去指揮使那裡!”
齊雍在前帶路,二人低身潛進了好一會兒,在一處掩體後見到了鄔憂幾人。一見到是戌甲,鄔憂趕忙問道:“你怎麼來了?出事了麼?”
戌甲皺了皺眉,反問道:“怎麼,沒人過來報信麼?那邊的堡壘被端了,我讓堡壘內的二人提前撤出了,他倆沒過來麼?”
鄔憂搖了搖頭,說道:“沒見到有人過來,你我兩端隔着些距離,看來難保不是出事了。”
戌甲朝掩體外探了一眼,問道:“對面那個堡壘是什麼時候立起來的?”
鄔憂以拳捶了捶掩體石壁,說道:“立起來沒一會兒,眼下興許還在加固中。”
戌甲看着鄔憂,問道:“你不肯撤下來,就是爲了對面的堡壘麼?”
鄔憂點了點頭,說道:“我想拔掉眼前的堡壘,可帶着衆人衝了幾次,都被打了回來。”
戌甲嘆了口氣,說道:“我那邊已被破掉了,其他幾處想來也是守不住。你即便拔掉了眼前的這個,待敵人在別處築起了堡壘,便對這裡形成了合圍之勢,到時候還是要撤,爲何不趁着眼下尚無危險,趕緊撤下去呢?”
鄔憂看了看衆人,一手搭在身旁汾芹的肩上,說道:“這個我自然明白,可現在不拔,撤到下面去之後,總還是要碰到非拔不可之時。眼下敵人尚未齊整,陣勢還未站穩,此時前去,危險尚算較小。若真能拔掉,多少能遲滯一下敵人。就算沒有拔掉,也能爲今後或是別的小隊攢下些經驗。”
聽到這話,戌甲知道是勸不住鄔憂了。再看向身邊衆人,各自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流露出相似的期盼之意。低頭看着地面,思考了好一會兒。戌甲忽然以拳捶地,而後擡起頭來環視了一圈衆人,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試試。指揮使,你說該怎麼辦吧!”
鄔憂深呼一口氣,說道:“我想過了,以小隊衆人的手段而言,唯有我的破殼術能迅速毀壞堡壘。所以,你等須先掩護我接近堡壘,而後護衛我不受到攻擊,直至術法施展出來。”
說完,鄔憂看向戌甲。低頭想了想,戌甲一握拳,先朝忘兮等三人說道:“你三人分三面圍在指揮使身邊,待指揮使落位施術之時,豎起長盾護持,每人至少要擋住一次攻擊。”
又朝汾芹等另三人說道:“你三人有術有器,便跟在我身後,我朝哪裡打,你三人便跟着朝哪裡打。不必有顧忌,把能用的手段都使出來。倘若有敵人朝指揮使而去,立即出手攻之,以待我回身攔截。若是朝你三人而去,則立刻與我靠攏。”
最後,重重地拍了下鄔憂的肩,說道:“我知道以現在的修爲施展破殼術會相當吃力,可你還須快些才行。待會兒動靜一起,附近的敵人便會靠過來。到那時定然是顧此失彼,我們這幾個無論如何也護不住你的周全了。”
鄔憂重重地應承了一聲,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將人手分撥好之後,戌甲對鄔憂說道:“半刻鐘後,你即帶人正面上去,迅速接近堡壘,不必在意是否被發現。我會帶人先行潛進至堡壘附近,一旦敵人發現你等並出戰之時,我等會從旁襲擊。此時,敵人較之正面遇敵會更加驚恐,收縮得便會更快且更緊,你那裡便會更安全。”
二人互相撞了一下拳頭,戌甲便領着人先行沿側面朝堡壘悄悄而去了。到了半刻鐘,鄔憂拿出三張輕身術符篆交給忘兮三人使用,自己也掐好了訣。此時,忽然想起往事,微微笑了笑,說道:“齊雍、忘兮,當日副指揮使曾在學堂教你們如何使盾牌,想不到今日竟有可能派上用場,世間之事果然奇妙難測。好,跟着我上去!”
此時,戌甲等人已然在堡壘稍遠處潛伏下來。過不多久,忽然發覺堡壘有了動靜,見到有其周圍的人三五成羣朝對面而去。戌甲算着時間,必是鄔憂等人接近堡壘而被發現了。隨即取出三張輕身術符篆交給身旁三人,並對汾芹及另一術學弟子說道:“你二人預先準備好各自最拿手的攻擊術法,一會兒衝上去之後,到了合適的距離便直接便堡壘扔,鬧出的動靜越大越好。”
說完,戌甲自己也掐好訣,待二人預備好術法後,便帶頭朝堡壘衝過去。想是之前一直佔據着優勢,堡壘內外失了警覺,竟讓戌甲幾人毫無阻攔地衝到一眼可及的距離上。戌甲擡手示意,身後二人立刻將術法朝堡壘扔去。轟轟兩聲響,堡壘上下被炸得碎石飛濺,內外的敵人叫嚷着亂了起來。有人看見戌甲衝了過來,見來不及掐訣了,急忙掏出符篆。可還未引燃之際,一柄飛劍斜刺上去。那人避之不及,肩頭捱了一下,翻滾在地。堡壘外不遠處還有兩人,見狀卻沒有上前救援,而是轉身衝入堡壘。這時,戌甲身後又是兩記術法砸在堡壘上,將動靜鬧得更大。跟着堡壘正上方炸響信號,戌甲有意放緩腳步,朝鄔憂方向望去,見到之前衝過去的那幾人正回援而來。
戌甲讓身後再朝堡壘扔兩記術法,之後正面迎向那幾人,自己則疾速自來時一側繞行。一會兒工夫,三人與那幾人對峙,而後被連連打退。戌甲則已在側面落位,專等最近一人剛出手完畢,便將袖箭射向其小腿。一擊得手,那人立刻捂住小腿,癱坐在地。戌甲正要起身衝上去,卻注意到敵人亂作一團,似乎並未察覺到偷襲自哪裡而來。遂重新潛下身去,又摸到一處隱蔽地方,又是一發袖箭,打中一人大腿。只是這次有人察覺到了偷襲的大致方位,剩下幾人便一齊以術法或符篆扔了過去,倒是將戌甲逼得不得不閃躲,以致現出了身形。那幾人正欲再攻,汾芹三人卻已先一步攻去,戌甲趁着那幾人迴護之際,連着幾步欺身上前,端起拼接好的長槍朝最近一人刺去。忽地感到危險,急忙側身一閃,一記銳利術法擦身而過,戌甲以餘光看去,原來是先前一個被袖箭擊中後,癱坐在地上之人施展出來的。危險剛過,戌甲又感到背後有人近身襲來。此時,本能地弓背並半轉身迎過去,斜肩將來拳滑擋出中線,前腿插進來人的步間,後手改旋握,以槍把做拳,發抖勁兒猛地打中其小腹。來人吃痛,踉蹌着倒退不及,戌甲則前手滑至槍桿上段,拆下槍頭那一截,跟着橫掃過去,打中來人的一側太陽穴。此時,來人又退後幾步,戌甲則已借勢轉至正面。咔嚓一下接好槍頭,便一槍刺中心窩,跟着抽回槍又朝眉心和喉嚨連刺兩下,來人捂着噴血的喉嚨,搖晃着支撐了幾下,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此一刻,旁邊的敵人見狀竟驟然愣住,便是戌甲本人看向喋血倒地的敵人,亦是有些恍惚。剛纔那連着幾下完全是下意識間打出來,如同以前面對師傅、師叔們喂招時所做的反應一般無二。那一剎那,自己確實沒生出要取人性命的想法來。平日裡雖敵人、敵人的喊着,可果真要出手結果其性命,心裡仍是少了那股狠勁兒。看着地上的那灘血跡,戌甲覺着自己的兩腿似有些發虛。而其他幾個敵人醒過神來後,立刻四散逃走,連那兩個中了袖箭的都能狠下心來,一把拔出袖箭,而後迅速引燃身法符篆,捂着傷腿連滾帶爬而去。戌甲提着長槍,眼睜睜看着那兩人逃走,竟也生不出追擊的心思,就杵在原地不動。
想是瞧着戌甲有些異樣,汾芹三人趕了過來。三人面面相覷,還是汾芹上前問道:“副……副指揮使,出何事了?”
被這一問,戌甲方纔回了神,看了一眼槍頭,說道:“沒什麼,一時間有點失神罷了。”
聽到失神二字,汾芹等更覺驚訝。方纔與敵衆搏命,豈是失神之人能爲?卻也不好再細問下去,只得站在一旁不做聲。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靈氣波動,戌甲知道這是鄔憂開始施展破殼術了。
看着敵人的堡壘,戌甲想了一會兒,朝三人問道:“身上的攻擊符篆還剩得多不多?”
猶豫了片刻,汾芹答道:“不多,打不出幾記了。”
戌甲心中盤算了一下,說道:“待會兒還是跟在我身後,只要無人來攻,你等便什麼都不管,專等我燃起信號,就將所有攻擊符篆儘速打向堡壘,而後沿原路撤回,去指揮使那裡守着。倘是見我再次燃起信號,彼時不管符篆有無打完,你三人都須立刻撤走,記住了麼?”
汾芹問道:“我等撤了,那你呢?”
戌甲一擡手,說道:“放心,我自會與你們匯合,一會兒照我的話去做就行。”
言畢,令汾芹三人在附近隱蔽,戌甲自朝堡壘更近處潛進。沒過多久,戌甲擡眼望去,堡壘明顯開始晃動,周圍地表有崩裂的碎石濺出。以鄔憂眼下的修爲,只能緩緩自地下頂起以破壞其結構,須持續不斷施展術法,戌甲目測術法完成尚需小半支香的工夫。堡壘很快出來了些人,朝鄔憂所在方向而去,顯然是很快判明瞭動靜來源。待出來的那些人離開稍遠,戌甲引燃符篆朝半空放出信號,跟着便是三記術法砸向堡壘。一陣動靜之後,又是三記術法砸去,鬧出又一陣動靜。臨分開前,戌甲給了三人幾張符篆,算下來還能鬧兩下動靜。這時又是一陣動靜,戌甲發現先前離開的那些人轉身朝堡壘方向趕去,同時亦另有些人出堡壘朝汾芹三人方向衝了去,便引燃信號,而後便三人位置奔去。待面對來敵之時,三人已撤離那裡,只有戌甲一人橫槍等在原地。
雖只有戌甲一人,敵人卻未掉以輕心。一人取出大劍前出,並緩緩接近戌甲,其餘幾人則散開。看着眼前的陣勢,戌甲頓感壓力大增,這幾人身散的氣勢明顯與自己先前偷襲得手的那撥人不同。執大劍者一步步逼近,戌甲便一步步後退,忽地心中一緊,就看見劍尖衝自己胸口扎來。畢竟手持長兵,戌甲本能地後撤步子,欲拉開些距離。這時心中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立刻朝足底匯聚靈氣,繼而猛地踩向地面,只聽一陣咔嚓聲,竟被戌甲踏碎了一塊冰面,跟着另一腳雖踏入稀泥,火屬靈氣卻瞬間將泥烘乾,最終腳底只略微下沉了幾分。饒是這兩下子雖未困住戌甲,終究還是遲滯了身形,眼看劍尖便要抵到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