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試拳戌甲

空地找到了,雖是塊荒地,遠不如辛層學堂的環境。可戌甲最看重的是僻靜,就自己的感覺而言,不論打坐還是打拳,只要入神進去,那周圍的環境無甚區別。最怕的就是被人打擾,雖然有趙塚子的忠告,戌甲便時時提醒自己入神而不入靜,可還是偶爾會注意不到,以致於入了那種將靜未靜的狀態。每每遇到這種狀況,一旦爲身外事物驚擾,全身的靈氣流動便會紊亂。現時戌甲的道法修爲尚淺,還只是覺得略有些滯脹之感,可日後若是修爲漸深,便會損及經脈乃至危及性命。故而趙塚子再三叮囑,如想潛心深練之時,必須先去尋一處僻靜之地。這便是爲何之前幾日,戌甲在學堂內只是隨意練練招式。

趁着夜色四處察看了一番,確認沒有旁人,戌甲走到一叢雜草之中,盤腿坐下開始打坐。以前是夜晚在牀榻上修練道法,可這裡的住處實在是算不得清淨,所以戌甲乾脆來這兒,更選一處雜草作遮掩,且山上不比山下,並無蛇蟲之擾,正好專心修練。

一夜打坐完畢,戌甲緩吐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站起身來,伸展四肢,感覺一下經脈中流淌着的靈氣。這裡的靈氣比之辛層學堂內,確實稀薄了不少,體內靈氣的壯大明顯不及在辛層之時,難怪那日學堂老哥會羨慕自己。日積月累下來,單單這一項就能拉開明顯的差距,更不要說其它好處。辛層尚且如此,那更上面的庚層和己層呢?老哥們怕是早已看明白了這些,所以話語中才透出那股子頹廢之氣。雖說是上了山,可頭頂上還有九層山,壓得死死的。再想想山下的,尤其是那億兆從生到死都無人知曉的貧賤之人。一想到這兒,戌甲頓覺索然。尋着一塊石頭坐下,茫然地看着遠方。也許真就像鄔憂說的那樣,自己總愛想些個沒有的事兒來自尋煩惱。

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呼呼打出一套拳腳,方覺得氣順了些。日已升起,該回去看看了。到了住處樓下,被一弟子攔下。問清之後才知曉,原來半個時辰前,這裡的體學弟子都被請去切磋了。只是遲遲見不到戌甲一人,故而留人在此等候。與這弟子問清楚了切磋地點,戌甲便獨自趕了過去。這種事情雖然心中有些不情願,可沒有理由的話還是不要躲的好。

到了地方,遠遠就能看見好些弟子正在對練,還有指導及聆聽的,甚至有些在聊天談笑。走進後,發現有一師傅模樣的獨自站在衆人之中,時不時的看看四周的狀況。發覺戌甲在注視自己,朝這邊點點頭,示意戌甲過去說話。

待戌甲走到跟前,那師傅頭腳看了看,問道:“是戌甲麼?”

戌甲點了點頭,問道:“師傅認得我?”

那師傅閉上眼,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來的那天,我遠遠見過。再說憑着上次考覈中的表現,你也算有了那麼點名氣。”

戌甲拱了拱手,說道:“那不過是對手輕敵而已,我……。”

不等戌甲說完,那師傅擺了擺手,說道:“贏了便是贏了,死人是辯不過活人的。想那趙塚子多年未曾好好教出個徒弟,如今是真遇上了塊未雕之玉?”

戌甲苦笑了幾聲,說道:“不瞞師傅,剛上山之時,我師傅就明白告訴於我天賦甚爲一般,願意教我乃是別的原因。”

那師傅負手看着戌甲,輕笑着問道:“趙塚子向來眼光甚挑,對你居然是不看天賦看別處,到底是何原因?”

戌甲搖着頭,說道:“師傅從未清楚講明原因,我也不好亂猜,只按着師傅的要求每日去練而已。”

沉默片刻,那師傅說道:“我是趙棠,往後一段日子,會時不時地帶些弟子過來,找你們這批弟子切磋。今日你做什麼去了,怎麼唯獨不見你一人?”

戌甲趕緊拱了拱手,答道:“回趙棠子師叔,因在學堂外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從昨夜練到今晨才歸,故而不見我人。”

趙棠子眯着眼看了半天,直瞧着戌甲心裡嘀咕,方纔又問道:“莫不是你在這裡有認識的人?去外面修練雖不是什麼秘密,可剛來幾日的弟子應該還發現不了。”

想了想,戌甲便將自己與忘兮相識的前因經過都說了一遍。聽完戌甲所說,趙棠子輕哼了一聲,說道:“你還有幾分善心,可光有善心沒用,更得有膽量,當時爲何不給忘兮出頭?”

“這……。”

戌甲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說道:“因爲打不過那幾人。”

趙棠子忽然哈哈大笑,說道:“還行,還行。”

看着臉色詫異的戌甲,趙棠子揮了揮手,說道:“目下別的弟子在忙,你既來了就不能讓你一個人閒着。這麼着吧,我陪你練幾招,也算我的一點私心,瞧瞧你的底色究竟如何。”

戌甲點了點頭,說道:“一切全憑師叔安排。”

“好,跟我來。”說完,領着戌甲走到一角,二人相對而站,趙棠子說道:“這裡沒多少空地,就只與你練練近身的拳腳。”

戌甲後退兩步,擺開架勢。見戌甲氣息下沉,趙棠子突然一記鞭腿踢向戌甲腰間。這一下着實出乎戌甲的預料,也不知是否出於本能,戌甲沒有立刻閃躲,反而前跨半步,並擡腿以膝蓋側頂向趙棠子大腿。啪的一聲,趙棠子快速收腿,後撤站住。戌甲朝側面踉蹌了幾步,也站住了身形。

趙棠子問道:“剛纔膝蓋那一下,不是你經常練的吧?”

戌甲揉了揉膝蓋,答道:“之前從未接過師叔這般招式,剛纔那一下全憑感覺而出。”

又看了看戌甲,趙棠子說道:“光憑感覺就能使出大差不差的招式,那說明你平日套路練得熟。可連這種鞭腿都沒接過,看來你也從未與人真正比試過。”

戌甲愣了一會兒,再想想也確是沒錯,便點了點頭。趙棠子也不多話,喊戌甲準備。而後正面一腳蹬了過去,戌甲想都不想,迅速往側後閃避。見戌甲閃避,趙棠子擡起另一腿,又鞭向戌甲。仍是擡起膝蓋去擋住小腿,一擊之下頗爲吃痛,可還是憑着感覺一手扣住腳腕,彎腰並另一手纏住大腿,想一把摔出去。趙棠子哪裡能讓戌甲如願,支撐足一發力,扭腰騰空一記側踢打向戌甲後脖。嘭的一聲,戌甲兩臂脫手,踉蹌摔出。戌甲撲倒在地上,艱難地轉過手去按壓後脖。人雖未昏迷,可腦子卻混沌得很,兩眼模糊不清,兩耳嗡嗡發鳴,站是站不起來了。

剛纔那一下子,雖只是一瞬間,可動靜卻不小。周圍的弟子都轉身看了過去,就看到戌甲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掙扎着。趙棠子走到戌甲身旁,撥開戌甲那只有氣無力的手,並以靈氣推壓其頸背。過了一會兒,戌甲漸漸緩過神來。慢慢地坐起並調息片刻,才能重新站起身來。看着趙棠子,心中暗暗叫苦。過去面對師傅與師叔的喂拳,只當自己已經被摔得很慘。可剛纔那一下,真的是立時給自己心中踢出陰影了。剛纔撲倒在地時,自己甚至連絕望都感覺不到了,倘是趙棠子真下殺手,自己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

見到這副模樣,趙棠子知道今日不能再練。便走上前拍拍戌甲,說道:“剛纔那兩下子應對的還行,只是太缺經驗,意識不到要防着後手。”

戌甲使勁兒點點頭,說道:“多謝師叔指點,我……我確是沒想到還有後面那一招。”

揮了揮手,讓四周圍觀的弟子繼續練自己的去。趙棠子回過頭,繼續說道:“既然說道經驗,那我就提醒你一點。日後對敵之時,若料想對手可能殺傷自己,那麼事先就要喉、頸、腕、膝、腋等處聚集靈氣以備。且不光體是如此,應對術、器之時皆要如此。以你目前修爲尚做不到,今後可抽空多練。好,今日就到這兒吧。你若是身子還覺着不適,可先回住處調息。”

戌甲的確覺得全身無力,頭腦發昏,自然沒心思在這兒練下去。向趙棠子施禮道謝之後,便揉着後頸慢慢地走了回去。

到了自己的屋子,唉的一聲往牀上一癱,半仰着頭看着對面的牆壁,戌甲無奈地自言自語道:“不管遇上誰,只要是喂招,必然是兩三下就被打得爬不起來,我連怎麼輸的都來不及看上一眼。現在想想,倘是事先知道可能會在一瞬間就被打死,有些人恐怕就不會那麼怕死了吧。對人來說,說到底疼痛比死更可怕。”

房門被推開,鄔憂走了進來。看着戌甲的樣子,笑着問道:“這是怎麼了?很少見你有這副模樣啊。”

戌甲弓着身坐起,一隻手按着後頸,邊搖頭邊嘆氣地說道:“剛纔又捱揍了,半天爬不起來,這會兒還有點沒緩過來,今天是沒法再好好練了。”

接着就把剛纔的事給鄔憂說了一遍。鄔憂拍了拍戌甲的後背,問道:“你是不是屬沙包的?怎麼每個師傅都想揍你,還不是點到爲止,而是用不體面的法子,把你揍得丟盡了臉。”

戌甲擡頭看了眼鄔憂,無奈地說道:“是啊,我就從未體面過,也不知道自己練到何時才能真正體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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