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趙玟軒出去打了通電話,回來時已經開宴,溫暖以爲他貴人事忙,也沒多問什麼。
這時,包間的門再次打開,從玄關隱進來的身影一下子讓衆人都停住了用筷的手。
頓時整個包間鴉雀無聲。
“宋叔叔。”隨着樑子瑜這一聲天真的呼喚,一室寂靜才被打破。
男人一把將飛奔過來的樑子瑜抱起來:“小屁孩,你怎麼也跟過來了?”
樑子瑜噘着嘴說:“我纔不是小屁孩,我可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男人低笑一聲,捏了捏他的臉蛋。
“名揚,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提前通知一聲。”班長笑着走過來,連忙往門外探出頭,喊了一聲,“服務員,再添個位置。”
“回來有幾天了。”他笑答,視線隨即落在溫暖身上。
那一眼猶如擱了一個光年,那麼遙遠而又咫尺,她愣愣地望着來人,張着嘴像是看着一個觸不可及的夢境中人,真是應了那個詞——恍如隔世。
他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很多前度偶遇時的開場白:“溫暖,好久不見了。”
溫暖,好久不見了……
多少次夢裡出現的場景,多年來,她一直在夢裡反覆演練着和他的重逢,可沒想到最後會是在這樣一種局面下,而他一開口,卻是陌生的呼喊——“溫暖”。
她內心的驚濤駭浪,即可就被掀翻。
一切來得太突然,毫無預兆。
突然到她不知道作何反應,一句同樣的禮貌性問候徘徊在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她半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顫抖,攥緊了拳頭,才能驅趕走滿目的倉皇。
一隻寬大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她側過頭,不期然對上趙玟軒的黑眸,他在對她笑,一如既往的禍國殃民,可那樣的笑卻好像在催促她斬斷心裡的那根情絲。
終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宋名揚,好久不見。”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寂,幸好很快就被跑腿公司的快遞打破,送來的是一個大禮包,趙玟軒起身去簽收,隨手就遞給了樑子瑜。
原來他剛纔出去打電話是去訂購禮物去了。
林可兒特別不好意思,想回絕,卻被擋了回來:“初次見乾兒子,虛禮不能免。”
“謝謝乾爹。”小孩子天真的世界裡,只要有人送東西,說聲謝謝就可以滿心歡喜地轉眼將注意力放在禮物上。
拆開來一看,是一整套豪華版變形金剛的組合樂高,這一套可不便宜啊,林可兒收得更是於心有愧,其實這份禮是算在溫暖頭上的,她更加不好意思。
趙玟軒有意安撫人心,笑着說:“我乾兒子喜歡就行。”
宋名揚注意到他的時候,神情頓了頓,隨後慢慢繞過圓桌,走到他面前,衆人都憋着一口氣看着前度和現任的會晤,暗自揣想,兩人會不會“惡語相向”。
結果宋名揚卻禮貌地對他伸出手,笑着說:“趙先生,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
衆人皆是一怔,溫暖也很驚訝,不由擡頭瞄了趙玟軒一眼,卻見他帶着同樣的淡笑與宋名揚回握:“宋先生,久違了。”
這可真是狗血淋淋齊聚頭。
宋名揚瞥了站在一旁的溫暖一眼,又把視線落回到趙玟軒身上,剛纔他喊樑子瑜“乾兒子”,當下他和溫暖的關係也就非常明確了,只是沒想到緣分這種東西,給人造成的不僅僅只有驚喜,還有更多錯綜複雜的糾葛。
劉昊奇怪地問:“原來你們倆還認識?”
趙玟軒他是見過一面的,也聽說了一些有關他的事蹟,只是宋名揚一直身處國外,居然也認識他,這實在匪夷所思。
現在兩人的關係儼然就是情敵見面,分外……貌似從表面看上去很平和,並沒有互看眼紅。
不過不得不說,真是一場孽緣……
宋名揚沉默片刻,沒有回答。
反而是趙玟軒先開了口:“我之前跟宋先生在英國見過一面。”
劉昊不解地看向宋名揚,他只一筆帶過:“機緣巧合下認識的,趙先生曾經幫過我的忙。”
所有人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可眼下的局勢就更微妙了,紛紛拿眼瞟溫暖。
溫暖作爲被集體注視的衆矢之的,這會兒一直在汗顏。
短暫的插曲謝幕,所有人各懷心思地上桌就餐,氣氛依舊和諧熱絡,實則波濤暗涌。
“新歡舊愛”齊聚一堂,大夥兒都很識相地沒有再把話題圍繞到主人公身上,畢竟三角關係處理起來實在有點棘手,沒人願意去觸這黴頭。
而溫暖,由始至終都沒有被衆人放棄過偷窺的機會,頂着一室八卦淫民的揣測目光,只能低頭默默扒菜。
唉唉,她現在是誰都不想搭理了,總之心裡一團糟,真是後悔來參加這次同學會,晚上回去還得抵擋住全班人民的輪番轟炸,這麼一想,恨不得當場就開溜。
她身邊坐着的分別是趙玟軒和林可兒,對面則是有意無意將目光遞過來的宋名揚,每每一擡起頭,總能跟他的視線無縫接洽。
這時候,他還會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對着她微微一笑,或是舉杯當敬過。
溫暖皮笑肉不笑還禮,到最後臉都笑僵了。
林可兒在桌子底下扯她的裙子,用僅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不是說,打死你,今年都不來參加同學會的嗎?”
溫暖後知後覺她那用心良苦的擠眉弄眼,咬着牙說:“那是還沒找到下家的前提下……”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餐盤被塞進來一隻被剝好的蟹肉,她忙不迭側頭看,就見趙玟軒專心地低着頭剝着另一隻龍蝦,去掉頭和鉗子,用叉子一支,捏住尾部,一塊連體的嫩肉就完整地剝脫下來,手法幹練,卻不失優雅。
說專注做事的男人很有魅力,其實專注剝蝦的男人魅力也是百分百,這個角度隱在光暈下的趙玟軒,無疑奪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溫暖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已經體貼地將蝦肉放到她盤裡,在場不少女士頻頻投來羨慕的目光,有趙玟軒這一max男友力作爲標榜,作女們開始攛掇自己男友或老公給她們剝蝦。
倘若她和趙玟軒的感情已經足夠深到親密無間的程度,說不定溫暖還會矯情地要求他親手將蝦肉喂到她嘴裡,以此來一雪過去那被衆人嘲笑數年的前恥。
可惜,如今他們的感情纔剛剛起步,況且還有個前任在現場,她也就只能極力配合來滿足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虛榮心。
溫暖咬着鮮美的蟹肉,覺察到對面投過來的一道灼熱目光,焦灼之盛,完全是她無法忽視的高度存在感。
她不敢擡頭,因爲已經能預測到目光的主人是誰。
可她越是迴避,灼熱的目光就越毫不諱忌,明目張膽地鎖定在她身上,像是不給她一絲逃避的機會。
她心裡有些惱火,實在受不了宋名揚這種意味不明的態度,本來一切好好的,他來攪什麼局,現在跟警察監視犯人似的盯着她,又是鬧哪一齣?
今天的趙玟軒話也出奇的少,她就只能自己找話題,可一個巴掌拍不響,他回答得懶懶的,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她知道趙玟軒此時的意興闌珊很可能跟宋名揚的存在有關,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哄得他高興,一時愁眉莫展。
其實趙玟軒很好收買,如果這時候溫暖去拉拉他的手指,甚至只是叫叫他的名字,他可能就心氣全消了。
可她就是反應太遲鈍,而且自信心嚴重匱乏,她不認爲撒嬌這種事可以令趙玟軒動容,一直以來,他在她的眼裡,僅僅是一個“恨娶”的人,自己只不過剛好成了他心中那個適合步入愛情墳墓的女人。
她放棄了討好的機會,便藉口放水出去透透氣。
一樓大堂依舊喧囂不斷,寬敞的長廊走道是清一色的米黃大理石瓷磚,讓人分不清分岔路口。
她慢慢向前走,每碰到一個路過的招待就問洗手間的方向,好像這樣才足夠證明她還正常活着,並沒有因爲宋名揚的出現方寸大亂。
沒錯,這樣的重逢遠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不是?她既沒有像喪魂落魄的呆頭鵝一樣無從反應,亦沒有像窮搖女主一樣歇斯底里地大喊:“死鬼,這些年你都到哪去了?”
這樣的重逢簡直不能太好了,就像跟一個無關緊要的老同學見面,簡單問候,簡單對視,簡單地和湊成一桌的男男女女們家長裡短。
只是……如果他的眼神稍微不那麼晦澀,她的心底稍稍沒那麼忐忑,一切就更圓滿了。
剛這麼想完,身後就隱約傳來不緩不慢的腳步聲,離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並沒有追上來。
她沒有回頭,維持着原始的步伐。
可身後的腳步也一直這樣跟着,像是她腳步的一個影子,她停一下,他頓一下,出人意表比雲同步還同步。
心中的預測得到證實,她慢慢停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如期終止。
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停靠在走廊路邊,兩個人相隔不到兩米,彼此卻像是站了一整條銀河,中間是跨越不了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