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正在解救生衣,上船前,趙玟軒一定要她把救生衣穿上才肯帶她坐船,搞得她跟三歲小屁孩似的,要是坐遊船還能掉水裡,那她可就真奇葩了,所以特別不能理解趙玟軒此時的安全防範意識。
她把臉上的黑超摘下掛在襯衫領口上,又取下大沿帽做了一個享受陽光的隨意的pose,準備讓船尾的趙玟軒幫忙拍攝,反正他已經做了三天的私人攝影師,技術練就得如火純情,這會兒不用她多加指導就已經輕車熟路。
拿的還是從附近小型照相館租來的單反,出門旅行備好了小天使,卻沒備好相機,失策。
pose正擺得忘我,可那頭的男人見她已經把救生衣解了,在船艙裡坐成了一尊佛,就是不肯給她照相了。
他也不想想,穿着救生衣照出來的照片能見人嗎?
溫暖只好忿忿地拿了手機準備自拍,氣得一屁股坐到在船頭上。
迎面而來的遊船上,有人突然大喊了一聲:“溫暖!”
她循聲望過去,看見一個穿着t恤牛仔褲的女人衝她直揮手,看上去很有活力,笑起來彷彿整個世界都鮮活了起來,可是……她不認識。
等船開近了,那女人輕身一躍,跳上了他們所在遊船的夾板上,船身微微晃盪了幾下。
女人欣喜地笑道:“還真的是你啊?消失了這麼多年,居然在這兒碰到你。”
溫暖問:“你認識我?”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孫淼淼,上次聽傅文皓提起你失憶的事,還覺得不可思議呢。”女人是個開朗性子,抓住溫暖的手,好奇地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以前坐你後桌的,我還當了你和傅文皓的情書傳遞員好幾個星期呢。”
溫暖微囧,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船尾的趙玟軒,光看他在陰暗裡微微變得詭異的笑容,就知道,這人的順風耳好死不死地又捕捉到了重點。
可她跟眼前的孫淼淼又不熟,不能像堵方芳芳的嘴一樣,上去捂住,只能眼睜睜聽着她爆料更多自己過去的情史。
“其實你跟傅文皓真謂是情緣未了,都這樣還能碰到,這不是緣分是什麼?”溫暖:對啊,孽緣,其實咱們倆也挺有猿糞的。
“只可惜你已經有男朋友,不然現在他孑然一身,你們倆還能再續前緣呢。”溫暖:求你,別說了……
“對了,你一個人?不會跟男朋友分了吧?”溫暖:……
“跟我男朋友一起來的。”她無奈臉,餘光瞥見悠悠走出船艙的趙玟軒,只能四十五度角望蒼天。
好不容易遇到個熟人,一大堆疑惑還沒得到授業,先被前世情債堵得啞口無言。
這時孫淼淼纔看見從陰暗中走出來的男人,眼睛一下子瞪得渾圓:“你你……你是那個帥哥哥!”
溫暖詫異,她怎麼好像認識趙玟軒的樣子?是因爲趙玟軒魅力無懈可擊,還是這貨裝眼熟博好感?
只見孫淼淼倒吸一口氣,轉頭激動地扯住自己的袖子,壓低了興奮難掩的聲音問:“這不是你家那位帥哥哥嗎?我以前去你家的時候見過一回。”
溫暖:“啊?”
“你說是你父母世交的孩子,當時我跟你要他的企鵝號,你還死活不肯給我呢。”
溫暖:“啊啊?”
孫淼淼笑得不懷好意:“哈,我當時就覺得你有貓膩,狠心把傅文皓給甩了,就是因爲暗戀他吧?所以當時企鵝號也不肯給我。”
溫暖一副大白天被雷劈到的感覺:“……”
孫淼淼想到什麼,突然怔住:“等等,你說的男朋友該不會……就是他吧?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話音剛落,趙玟軒已經走到兩人跟前,看向孫淼淼問:“你認識我?”
這下換孫淼淼啞口無言了,他居然徹底把她給忘了!
只好乾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孫淼淼,溫暖的高中同學。”他居然不認識她了,心臟一萬點直接傷害。
趙玟軒微頓了一下,禮貌迴應道:“我是溫暖的男朋友,趙玟軒。”
“我知道你,不用介紹了。”孫淼淼擺擺手,又湊過去試探地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趙玟軒瞥了一眼旁邊同樣帶着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溫暖,淡笑着搖了搖頭。
孫淼淼的臉瞬間耷拉了下來,好吧,看來是她的個人魅力不夠。
孫淼淼還不知道這兩人在網上被瘋傳的事,回國也纔不到一週的時間,前兩天堪堪從高中同學聚會上聽說了一些關於溫暖的事,這會兒,對趙玟軒的記憶還僅僅停留在高中時期。
趕腳眼前這兩位才叫真正的猿糞吧,時隔十一年,最後還真走到了一塊兒,不容易。
這邊,溫暖的眼睛卻一直停留在趙玟軒身上沒離開,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跟趙玟軒以前就認識,可是他卻隻字不提,還假裝無意跟她邂逅,又是深情表白,又是大獻殷勤,可他爲什麼要騙她呢?
她感覺自己頭腦一陣混亂,趙玟軒伸手準備去拉她的手,她卻不知不覺往後退了一步,全然忘了這是在船上,半隻腳踩了空。
還好趙玟軒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的腰,纔沒讓她“撲通”一聲喝了湖水。
船身搖擺了兩下,湖面上即刻泛起幾絲漣漪。
他將她帶回夾板中心,皺着眉低聲訴斥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溫暖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轉頭就想問“你爲什麼要騙我”,可眼睛飄到身後一臉怪異的孫淼淼,又生生打住了。
她不知道身後的孫淼淼那一臉怪異的潛臺詞是:嗶了狗了,青天白日秀恩愛,擦~
趙玟軒又去取了救生衣,準備給她穿上。
溫暖都鬱悶了,他是對救生衣有怎樣的執念嗎?
正在這時,遊船後方傳來電動船引擎“隆隆”的聲響,有個男聲在大喊身後大喊:“孫淼淼,孫淼淼,我知道你在船上……”
孫淼淼躲在船沿邊望了身後一眼,轉身連忙鑽進了船艙,然後對外面的兩人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拜託了,千萬別告訴他我在這。”
溫暖做了一個“ok”的動作。
等身後的船靠近的時候,電動船上的男人一個矯健跳躍,跨上了這邊的夾板,一上來就火急火燎地問:“請問,孫淼淼在這嗎?”
還算有禮貌,會用“請問”二字,而且沒有橫衝直撞地直奔船艙裡面。
溫暖問:“你哪位?找孫淼淼什麼事?”
男人回答:“我叫王淵,我是她的男朋友,我找了她好幾天了,可她一直躲着我不肯見我。”
“爲什麼她要躲着你?”溫暖好奇。
“因爲……我讓樂樂安樂死了,她生我的氣,所以一直避開我。”
“樂樂?”
“就是我家的寵物狗,得了癌症,我不忍信看它這麼痛苦,所以就讓它走了。”看得出來,王淵是個很有愛心的人。
溫暖決定放行,伸手指了指船艙:“她在裡面。”
王淵笑着道謝,就開了船艙的門,鑽進去。
沒一會兒,他就把龜縮在裡面的孫淼淼揪了出來。
“王淵,你放開我。”孫淼淼掙扎着甩開他的手,“樂樂根本就沒有得癌症,你根本就是看不慣它不聽話,所以狠心地人道毀滅,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你以前就不喜歡它,出國前你怎麼跟我保證的?你說會好好照顧它的,可是你卻殺了它,你殺了它,我就不能把她託付給你……”
“我沒有騙你,是真的,什麼話,我們回去說好嗎?”王淵鉗制住她的兩隻手就要把她帶上自己的船。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要跟你這個兇手回去,你好可怕,你這個兇手……”孫淼淼突然歇斯底里起來。
船身因爲兩人的拉扯,已經開始搖搖晃晃。
惹得船伕都動怒了,用本地方言罵了幾句什麼。
溫暖沒聽懂,但大致是明白他的話意,兩人要是再這麼拉扯下去,船就該鹹魚翻身了。
她只好去勸架:“淼淼,你別這樣,你男朋友也是爲了樂樂好,癌症晚期很痛苦的,也許安樂死對它是一種解脫。”
早在得知宋名揚的病情時,她就已經查過關於癌症的資料,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最後只能靠毒麻藥來緩解疼痛。
孫淼淼還是不聽勸,其實到這裡,溫暖已經隱約有點看出孫淼淼的異常了,剛纔還跟她有說有笑的,這會兒已經達到奔潰的邊緣。
她下意識地就回過頭去看趙玟軒,就僅僅這麼一眼,令她疏忽了身後的戰爭。
毫無防備下,孫淼淼在掙扎過程中不小心脫了手,身體後傾的同時,直直往她身上撞去,結果“撲通”一聲,隨着兩聲尖叫聲,兩人齊刷刷栽進了河裡。
這下好了,誰也不用爭了。
有人說,人在死去的一剎那,可以知道很多活着的時候所不知道的事情,也有人說死前能看見身邊的所有鬼,看到自己從出生到死亡的整個過程,像電影快速重播一樣,畫面匆匆閃過,然後從另一個視角看着自己一點點死去。
慶幸的是,這些事情都沒有在溫暖的身上發生,所以她想,至少這一刻說明她還沒死吧?
可眼前出現的一幕卻那麼詭異,和昨晚的夢境有幾分相像,卻又比夢境更加真實。
她掉進的分明是河水裡,可是一睜眼,卻看到了深海魚,它們正圍繞着她的周身,像土耳其溫泉魚一樣,啄食着她身上的角質層。
周圍是深不見底的幽藍,冰冷得像個地窖。
溫暖揮舞着雙手企圖把頭探出水面,可是身體卻像是被萬千海藻拉扯着,動彈不得。
透過水平面,恍惚間,她好像看到岸上立着一個少年的身影,正低着頭看着浸沒在水中的她,卻絲毫不爲所動。
水影的折射將他的身形映射得畸形詭異,恍如幻境中的鬼魅魍魎。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她很想哭,眼睛痠疼得只想掉眼淚,可是周圍都已經是海的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流淚,只是一個勁兒地睜着眼望着那抹身影。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
“小暖,小暖……”
隱約聽到有小孩兒的哭喊聲:“姐姐……姐姐……”
聲音漸行漸遠,慢慢消散在空蕩的迴音裡。
她的意識很清晰,身體卻動彈不了。
這裡究竟是哪裡?爲什麼她沒有死?像能夠在水裡呼吸一樣。
只聽“嘭”的一聲,一個身影竄進了水裡,水面有一個人正在一點點向她游過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忽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睏意一點點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