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母鯤的颶風
“彩虹姐,你回來了?”鍾煥然一見是彩虹的飛行車,忍不住興奮得大叫起來。
彩虹“唰”一下將飛行車穩穩地停在冷凝邊上,將車燈按熄,沒有回答鍾煥然,也沒有跟冷凝說話,只是將兩眼緊張地望向她剛纔駛來的方向。
“彩虹姐,你怎麼了?”
“噓……別說話。”彩虹低聲說道。
冷凝知道彩虹此行目的,見她安全回來,心裡放心不少。現在聽得彩虹的聲音發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出聲詢問,只得與她一樣,警惕地環顧四周,以防不測。
在戰艦邊上的鯤還在不停地攻擊着,但經過一番折騰,它明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肉球從深紫色已然褪變成了淺紫色,發射出的火球也比剛纔小了許多,頻率更是疏了不少。
正在這時,漆黑的深海處,突然響起了比剛纔鯤更爲刺耳的聲音。一條體型更爲龐大,模樣更爲醜陋的鯤出現在衆人的眼前。但它又與剛纔的鯤明顯不同,背部並沒有兩根粗壯的肉柱,更沒有肉球。但在腹部正下方,卻鼓着一個巨大的囊。這正是彩虹資料當中所顯示的鯤。
“我找到的是一條母鯤,它正在孕期,更容易發怒,攻擊力更強。”彩虹看到母鯤時,終於長舒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但她的雙眼還是緊緊盯着前面一公一母的倆條鯤。
剛纔的公鯤聽到母鯤的叫聲,背部的肉球忽地變成了黑紫色,身體也扭動了起來,迅速迎向母鯤。母鯤不理它,一看見泛着藍光的戰艦,早就要發狂發顛,不顧一切地張開血盆大嘴,咬向比它體型大上好幾倍的戰艦。
戰艦因爲有防護盾護體,母鯤撲上去咬了兩口,見戰艦還是泛着藍光,更加的抓狂,通體發紅發紫起來。撕咬不得,它竟然放開戰艦,掉頭遊向深海深處。
公鯤看向母鯤,肉球卻明顯暗淡了許多,緊跟其後,遊向深處。
“完了,它們他跑了,連兩條鯤也奈何戰艦不得。”鍾煥然極其懊喪地說道。
擊沉不了戰艦,意味着封堵通道的作戰方案全面失敗。冷凝也緊張地看着眼前的鯤和戰艦的戰鬥,腦海當中卻急速地思索着,如何幫忙將戰艦擊沉。可不曾想,兩條鯤居然一轉眼走了,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這是怎麼回事?”冷凝小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彩虹也有些迷茫,眼神呆呆地看着鯤遊走的方向。
正當衆人在失望之時,深海處竟然捲起一團浪花,如同龍捲風一般,快速移向戰艦,所到之處,海底老舊戰車的殘骸、滾落的大石都隨浪花捲起,驚天動地,如山崩地裂之勢,駭人聽聞。
冷凝眼尖,一眼看到這龍捲風竟是母鯤身體不停翻滾而掀起的巨大漩渦。漩渦又急又大,充斥着本就空間狹窄的龍眼通道。在巨大的漩渦面前,自己等人的飛行車、旋風車就如同海底的沙粒一般,被漩渦吸進,哪還有生還的餘地?他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大喊一聲:“快跑。”掉轉車頭,朝着漩渦相反方向駛去。
前方漆黑一片,山石林立,障礙物衆多。冷凝本來駛在最前面,但他不敢開燈,怕引起鯤的注意,速度明顯不快,眼看越來越近的漩渦,急忙向彩虹喊道:“彩虹,你在前方帶路,我們跟着你走。”
“好,跟着我來。”彩虹沉聲答道。她對地形更加熟悉,駕駛的飛行車比旋風車性能更加優異,一下越過冷凝的旋風車,衝在了最前面。冷凝領着幾架黑虎團的旋風車立時加大了馬力,跟着彩虹,在衆多的山口山道和車體殘骸中來回穿梭,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咦,我的車怎麼了?控制不了?”通信儀裡傳來了鍾煥然焦急的聲音。
“你怎麼了?”冷凝一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戰艦藍光的照亮之下,冷凝看到鍾煥然的旋風車如同喝醉酒的漢子一般,左搖右擺,跌跌撞撞。
“糟糕,你左邊的機翼斷了一截。”冷凝看到鍾煥然旋風車左邊機翼冒着濃煙,大聲提醒着他。機翼控制着旋風車航行的方向,沒了機翼,就相當於沒了方向盤。
“啊?那怎麼辦?”鍾煥然大驚失色。眼看着漩渦近在眼前,而自己的旋風車居然控制不了方向,那就意味着就離不開該死的漩渦。
彩虹、冷凝等人都放緩了速度,慢慢地停了下來。冷凝看了一眼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近的漩渦,迅速掉轉了車頭,一邊朝鐘煥然駛去,一邊對彩虹說道:“彩虹,趕緊帶着他們離開。”
“冷哥……”彩虹悲愴地叫了一聲,也掉轉了車頭,準備跟着冷凝一起去救鍾煥然。在深海之中,一旦被漩渦捲入,任憑是超人也不可能生還,十死無生。
冷凝往後看一眼,見彩虹還想着跟着他一起來,怒吼道:“快走,他們還指望着你呢。”
彩虹明白冷凝的意思,他指的不光光是身邊的那幾架黑虎團的旋風車,還有文昌閣那幾十萬的人們。
“冷哥……”彩虹再次悲慼地叫了一聲,深情地凝望了冷凝一眼,掉轉了車頭,向龍眼通道外的安全海域駛去。她眼眶中的淚水再也不能控制,沿着眼角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
鍾煥然還在拼命地控制着旋風車,擡頭一見冷凝的旋風車朝他駛來,再回頭看了看漩渦,知自己再作多大努力也不可能躲過漩渦,大聲向冷凝喊道:“冷哥,快走,不用管我!”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就坦然面對死亡吧。但在死之前,卻不能再連累好兄弟冷凝。
冷凝盯着鍾煥然的旋風車,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喊聲,反而猛地一推操縱桿,加速朝他駛去。
漩渦已近在咫尺,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冷凝衝到鍾煥然旋風車邊,見他懸停在水中,一動不動,吼道:“快動起來,我拖着你走。”他掉轉車頭,將車尾對準鐘煥然的車頭,在駕控臺按了一個緊急救援的按鈕。他所在的旋風車“呼”地從車尾後射出一根手臂粗細的合金鋼纜,鋼纜上的吸盤又準確無誤地吸在鍾煥然旋風車車架上。
這時漩渦的外圍已經掃到了鍾煥然的車,整個車體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鍾煥然見冷凝不顧生死,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他,感動不已,但一輛小小的旋風車,再拖上一架,哪裡又能跑得過漩渦的速度。他實在不忍心讓冷凝陪着他一起死,眼中噙着淚花,聲嘶力竭地喊道:“冷哥,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們都走不了。快走啊……”
冷凝沒有搭理他,將操縱桿推到最底,旋風車的車尾冒着一陣陣白色浪花。拖着鍾煥然車子的鋼纜驟然緊繃,但速度依然沒能起來。眨眼間,受到漩渦轉動力量的影響,他所在的旋風車也開始劇烈左右搖擺起來。
眼看倆架旋風車都要被漩渦捲進,冷凝一眼瞧見在旋風車下方的海底有一段豎立着如同煙囪一般的半截老舊戰車殘骸。戰車殘骸一大半被泥沙所埋,露出一小部分在外面,黑洞洞的斷口截面朝上開着。雖然戰車比不上戰艦那般大,卻比旋風車要大上許多倍。
“繫好安全帶,抓緊了。”冷凝大喊一聲,來不及再權衡利弊,將車頭轉了個方向。兩架旋風車一上一下,如同系在一起的兩個鈴鐺,一路響着,一頭扎進了戰車殘骸的斷口。
漩渦轉動的巨大力量,掀起的各種戰車殘骸,如同洗衣機水筒裡的衣物一般,在狹窄的通道中翻滾着,轉動着。掀起殘骸又撞上了山,碎成成千上萬的碎片,碎片又融入到漩渦中去,使得漩渦像一頭越來越壯實的猛獸一般,更加兇猛異常。
帝國那架泛着藍光帶着防護盾的龐大戰艦,堅持了一會,終於也抵擋不住漩渦轉動的強大力量,被捲入其中。
冷凝頭朝下,腳朝上,被身上的安全帶緊緊地綁地椅子上。他頭上滲出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駕駛艙的玻璃罩上。玻璃罩因爲剛纔受到的強烈撞擊,呈現出蜘蛛網一樣的裂縫。他臉色略微蒼白,雙手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把手,兩隻腳像身體上的兩隻觸角朝上無力地豎着,隨着椅子的顫抖而不停地抖着。車裡面,所有的儀器都在劇烈地抖動着,所有可移動的物品翻滾得到處都是。
他不敢伸手去解安全帶,就這樣倒立着,雖然這樣讓他很不舒服,但爲了安全,他還是強忍着不適。
只聽得“吱吱嘎嘎”一陣聲響,他感覺他們避難的戰車殘骸開始翻滾起來,緊接着他所在的旋風車也開始翻滾起來。“咣噹”一聲,旋風車被卡在戰車一個角落,隨着戰車殘骸一起翻滾。
終於戰車殘骸停了下來,旋風車也停了下來,一切迴歸了死一般的平靜。冷凝長吁了一口氣,漩渦似乎消失了。戰車殘骸這一翻滾,使得他所在的旋風車終於擺正了車體,他也得以回到頭朝上、腳朝下的正常姿勢。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只是頭皮破了些,並無大礙。
他想起了被他拖着的鐘煥然,趕緊按了按脖子上的通信儀,小聲地呼叫着:“煥然,煥然,你還好嗎?”
通信儀裡只是傳出了嘈雜的聲音。他又重複叫喚了幾次,還是無人回答。難道是他受了重傷,不能開口說話了?冷凝心裡想着,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扶着駕控臺邊沿,搖搖晃晃地走到玻璃罩前,尋找着鍾煥然的旋風車。
車外漆黑一片,藉着駕駛艙儀器指示燈發出的微弱燈光,冷凝看到周邊滿是破爛不堪的戰車機器設備,因爲漩渦,設備上的泥沙倒是抖落了不少,可以看出,這應該是這架戰車的尾部。
他看到不遠處的角落裡,隱約有一架戰車倒掛在一排寬大的貨架上,左邊的機翼斷成了兩截,車頭赫然有一根鋼纜。這不正是鍾煥然的旋風車嗎?不知煥然怎麼樣了?他着急地再次喊着鍾煥然的名字,可是依然沒有回答。
情急之下,冷凝用力地拍打自己駕駛艙的玻璃罩,試圖吸引鍾煥然的迴應。可拍打玻璃的聲音太小,而鍾煥然又在另一架旋風車內,生死未卜,哪裡又有什麼迴應呢?
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冷凝思忖着,那麼,確定他有沒有受傷,進到他的旋風車,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他趕緊從駕駛艙座椅下,找到了一套太空服裝備。這裝備具備自動恆溫恆壓系統,並不懼深海作業。他麻利地穿戴上,按了旋風車上控制進出的潛水孔按鈕。一扇與他身形差不多的圓形孔打開。
他想了一下,準備再找一套太空服給鍾煥然。可是,旋風車由於是單人型設計,並沒有多餘的裝備。還是先找到煥然再說吧,他車上也應該會有這樣一套太空服。他趕緊走進圓形孔,圓形孔門自動落了下來。另一側的孔門打開,海水瞬間涌了進來。
冷凝抓着鋼纜,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游到了鍾煥然的旋風車邊上。旋風車頭朝上,車尾朝下,像一個圓形的球,被鋼纜拖着,掛在一排貨架上。車體有好幾處凹了進去,有的地方甚至連蒙在外面的鋼板也脫落了,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電線。駕駛艙的玻璃罩已經有明顯的裂縫,但還沒有完全破碎。
藉着太空服上的燈光,他趴在玻璃罩上往裡面看去,看見駕駛艙的座椅上被安全帶綁着的一個人,不是鍾煥然又能是誰呢?他看到他雙眼緊閉,血流滿面,面色蒼白,一動不動。
他再仔細一看,發現駕駛艙的後半部分已然進了大量的海水。他大吃一驚,一邊用手拍打着玻璃罩,一邊焦急地喊道:“煥然,你怎麼樣了?醒醒,快醒醒?”
鍾煥然還是一動不動。
他繞着旋風車,想找到並堵住破口,延緩海水灌滿的時間。可是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破口。
“真是該死。”冷凝恨恨地罵了一句,又繞回到了車頭玻璃罩處。
“哎,頭疼,頭好疼……”冷凝聽見通信儀裡鍾煥然輕聲的**。他一楞,大喜,趕緊一邊敲着玻璃罩,一邊喊道:“煥然,我是冷凝。”
“冷哥……”鍾煥然捂着自己的頭,緩緩轉動,終於發現了在駕駛艙外揮舞着手的冷凝。
“煥然,你艙裡進水,快,快解開安全帶。”冷凝焦急地喊道。艙裡的水已經快漫到鍾煥然的腳了。
整個旋風車是車頭朝上,車尾朝下,因而鍾煥然是仰面平躺在椅子上,如果水漫到他的腳,這就意味着很快他就要被海水的淹沒了。
鍾煥然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顧不得傷痛,奮力掙扎着。在他座椅邊上,橫着一根鋼柱,將他的椅子砸得變形。而安全帶的智能卡扣也似乎出現了故障,無法將安全帶解開。
離他的不遠處,就有一把激光手槍,掛在駕控臺邊上。他拼命地伸手過去,想要拿到那把激光槍。可是安全帶卻緊緊將他的身體綁在椅子上,無論他使多大的力氣,伸多長的手臂,就差那麼兩個手指的距離。他急得滿頭大汗,又換成腳去撥弄那把激光槍。腳是可以夠得着,可腳哪有手靈活?況且那把激光槍是放在駕控臺的套子上,要想拿到槍,還得解開槍套。他用腳一下一下地撥弄着,槍套的扣子終於解開了,可槍還是沒能拿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海水涌進艙裡的速度似乎越來越快了。泛着白色泡沫的海水已漫到鍾煥然的胸口,再不出來,恐怕他就得淹死了。冷凝在外面,也急得團團亂轉,拼命砸着玻璃罩,試圖將罩子砸碎。可笨重的太空服使得他的力量根本發揮不出來,再加上玻璃罩雖然看上去有許多裂縫,但還是堅固異常,任憑他怎麼砸,可效果並不理想。他看到駕駛艙裡的鐘煥然,半個頭已經泡在水中,每作撥弄槍套的一次動作,就得深吸一口氣,然後鑽進水中,用雙腳去夾那支已經大半露在外面的激光手槍。
水面又上升一釐米,鍾煥然即使擡起頭,也無法再順暢地呼吸了。他仰着頭,噘着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寶貴的空氣,然後鼓着嘴巴,憋着氣,再次下潛,用腳去撥弄着激光槍。
激光槍終於被他撥弄了出來。他在水中冒了一個大泡,用腳小心地夾着激光槍,雙手向前伸着,準備去接那支救命的槍。可是,那支槍似乎故意跟他開玩笑似的,一碰到他的手,居然從手指尖滑落了。
就在一剎那,希望之火淹沒了。鍾煥然絕望了,看向還在艙外拼命砸着玻璃的冷凝,向他揮了揮手,想說兩句最後告別的話。可他一張嘴,海水立時涌進嘴裡,哪又能說得出話?只有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水泡冒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海水,從嘴邊冒出更多更大的水泡,眼睛慢慢地翻白,閉上。
冷凝更急了,再也顧不了許多,深吸了一口氣,忽地將自己的太空服脫了,露出堅實的機械左臂,一拳擊向玻璃罩。
玻璃終於碎了。
他奮力遊向已癱軟在椅子上的鐘煥然,將安全帶解開,然後揹着他了,遊向自己的旋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