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消息

陳丹朱在牢房裡走來走去,又是焦急又是不安。

一切都改變了,太子對六皇子的暗殺變成了明殺,金瑤公主竟然可能要去和親。

太荒唐了。

她站在牢房邊,向外張望,忍不住晃動門,門是用鐵鏈子鎖着,阿吉或者金瑤公主來的時候,看守牢房的太監會打開門,那她想出去,會給開門嗎?

聽到鎖鏈響動,有太監在遠處探頭看過來,不待陳丹朱說話,嗖的縮回頭跑了。

“喂。”陳丹朱氣惱的喊,“跑什麼啊,我還沒說什麼呢。”

看來還是有坐牢的樣子,不能隨便出去。

還好沒多久,阿吉跑過來了告訴她好消息“陛下醒了,可以說話了。”

金瑤公主也急匆匆的來了一趟,握着陳丹朱的手又是笑又是哭:“父皇醒了,可以說話了,雖然說話很吃力,很少。”

陳丹朱跟她握着手歡喜:“那就是好轉了,會越來越好的。”

金瑤公主點頭:“是,所以不用擔心,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告訴父皇這件事,等父皇再好一點,父皇知道的話,是絕對不會讓我去和親的。”

陳丹朱對此毫無懷疑,皇帝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絕不是懦弱的帝王。

金瑤公主握着她的手:“你也不用的擔心了,等父皇好轉了,六哥和你的麻煩一定能解決。”

這件事應該不像西涼王那般簡單,但,只要皇帝能清醒,能聽人說話,能讓她說話,就有機會,陳丹朱對金瑤公主點點頭:“一定會的,金瑤,你六哥他——”

“我六哥一定會沒事的。”金瑤公主說道,“我還要去照看父皇,你安心等着。”

說罷急匆匆的離開了。

其實,她是想問問楚魚容的事,金瑤公主跟楚魚容從小就關係很好,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但,看着快步離開的金瑤公主,公主現在心裡只有陛下,陳丹朱只能作罷,那就再等等吧。

等皇帝好起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就能清楚了。

不過,皇帝好起來,對楚魚容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陳丹朱坐在牢房裡,輕輕嘆口氣。

皇帝好轉的消息也飛快的傳開了,從皇帝醒了,到皇帝能說話,幾天後在桃花山下的茶棚裡,已經傳到說皇帝能上朝了。

“就知道陛下不會有事,國師發下宏願,閉關禮佛一百八十天呢。”

“跟國師也沒什麼關係,是周侯爺從民間找來的神醫。”

“我就等着看,陛下怎麼教訓西涼人。”

茶棚裡說笑熱鬧,坐在裡面的一桌客人聽的有滋有味,不僅要了第二壺茶,還要了最貴的一盤甜果。

賣茶阿婆陰沉沉的臉在送來甜果盤的時候才露出一絲笑。

“這裡有從桃花山上採摘的果子,今天長熟今天摘下,不早不晚,恰到好處。”她笑着說道。

旁邊的客人聽到了,哎呦一聲:“阿婆,陳丹朱都下毒害皇帝了,桃花山的東西還能拿來吃啊。”

賣茶阿婆臉上頓時沉如鍋底:“這東西是天生地長的,跟陳丹朱有什麼關係。”

“陳丹朱家的嘛。”那客人撇嘴。

賣茶阿婆指着茶壺:“這水也是陳丹朱家的,你今天喝死了,老婆子給你陪葬。”

那客人縮頭:“開個玩笑嘛,阿婆這麼兇做什麼。”倒也沒有扔下茶水就走。

其他的客人笑着罵他活該“不要跟阿婆開這個玩笑。”“不要跟阿婆提陳丹朱,阿婆會發火的。”“哎,陳丹朱犯了這種大罪,阿婆也受牽連了吧?”“看看這生意——阿婆的生意還是很好。”

賣茶阿婆不理會這些人的說笑,轉頭看到這邊桌子的客人,年輕書生的已經捻起一個紅彤彤的山果吃了,他的嘴脣也似乎變成了紅果子,鮮嫩欲滴。

“真好吃啊。”他讚歎,“果然值得最貴的價格。”

賣茶阿婆再次露出笑臉:“還是讀書人有眼光。”

讀書人楚魚容於是再次稱讚:“桃花山果然人傑地靈,連果子都美味無比。”

賣茶阿婆更高興,壓低聲音:“讀書人,你今年要參加科舉吧?你可知道,這考試也都是因爲當初住在這桃花山上的陳丹朱纔開始的?”

楚魚容的眉眼也變得柔和:“是,丹朱小姐對天下讀書人有大功。”

賣茶阿婆哎呦一聲:“是呢是呢,當初啊,就有讀書人跑來山上給丹朱小姐送畫道謝呢,你們這些讀書人,心裡都明鏡似的。”說着喊阿花,“再送一盤南瓜子來,不收錢。”

南瓜子擺在桌子上,王鹹探手抓了滿滿一把,再看了眼蹲在竈火間似乎抹眼擦淚的賣茶阿婆:“厲害啊,靠着你這一張嘴,能騙吃騙喝啊。”

楚魚容道:“那是丹朱小姐厲害。”

三句話不離丹朱小姐,王鹹聽煩了,擺手:“行了行了,就先別管丹朱小姐了。”

他們身邊有兩桌隨從假扮的茶客隔開了其他人,茶棚裡其他人也都各自說笑熱鬧嘈雜,無人理會這邊。

王鹹一邊吃瓜子一邊低聲說:“陛下好轉,對你可不是什麼好事,事已至此,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楚魚容道:“把我的令箭送回西京那邊。”

“幹什麼?調動那邊的人過來嗎?”王鹹道,“帶着人殺進皇城嗎?”

楚魚容笑了:“那豈不是正合他人心意了?令箭是讓他們在西京可以調動更多的人馬。”

王鹹嘖嘖兩聲:“你這是準備打西涼了?他人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太子沒有當朝砍下西涼使者的頭,接下來也不會了,陛下嘛,陛下就算好轉了也要給他心愛的長子留個面子——”

“陛下不會好轉。”楚魚容打斷他,垂目說,“好轉反而是要不好了。”

陛下的病是被人操控的,起起伏伏的折騰絕不是爲了讓陛下糊里糊塗病一場,分明是爲了操控人心。

王鹹要說什麼,茶棚外的大路上馬蹄急響,伴着鞭子聲聲,路上的人們忙避讓,塵土飛揚中一隊人馬疾馳而過。

他們沒有穿兵服,看起來是普通的民衆,但帶着兵器,還舉着官兵們纔能有的令旗,身份不言而喻。

“是先前護送神醫出京的人馬。”王鹹認出來了,再看旁邊桌子上的隨從,“去問消息。”

胡大夫是掩藏行跡悄悄出京的,但當然瞞不住他們,也派了人跟在後邊盯着。

隨從應聲是拿起斗笠罩在頭上疾步走了。

......

......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皇帝寢宮被急聲驚亂,太子站起來,守在皇帝跟前的金瑤公主徐妃等人也紛紛向外看。

福清太監跌跌撞撞衝進來,噗通就跪在太子身前。

“殿下,不好了,胡大夫在路上,因爲驚馬掉下懸崖了。”

聽到這一句話,正被金瑤公主喂藥的皇帝瞬時瞪圓了眼,一口氣沒有上來,暈了過去。

金瑤公主手裡的藥碗落地,應聲而碎。

“陛下——”

尖叫聲瞬時四起,寢宮的屋頂都要被掀翻了。

天啊——

陰雲籠罩了皇城,十幾個朝臣腳步匆匆的直奔皇帝寢宮。

皇帝寢宮外禁衛遍佈,太監宮女垂頭肅立,還有一個太監跪在殿前,一下一下的打自己臉,臉都打腫了,口鼻血流——饒是如此大家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福清。

福清是太子的大太監,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狼狽。

“福清當着皇帝的面喊出了胡大夫出事,驚的陛下昏死過去。”在這邊當值的官員知道詳情,低聲給大家解釋。

諸臣頓時恨恨“該打!”

打死也不爲過!

福清身爲儲君身邊的人,怎能如此莽撞!

“唉,真是太嚇人了。”當值的官員倒是有些同情,聽到福清喊出那句話的時候,他都腿一軟差點失聲,想當初諸侯王們率兵圍西京的時候,他都沒害怕呢。

皇帝馬上就要治好了,大夫卻突然死了,的確很嚇人。

官員們心頭壓着巨石,拖着腳邁進寢宮。

寢宮裡亂糟糟的,后妃公主們都跪在外間哭,太子這次也沒有喝止,面色發白的站在裡間,張院判帶着太醫們圍在龍牀前。

“殿下。”爲首的老臣上前喚道,“陛下怎樣?”

太子看向他:“都怪我,我應該,親自去,哪怕驚馬的是我。”

諸臣看着太子失魂落魄語無倫次的樣子,又是難過又是焦急“殿下,您清醒一些!”

他們說着話,張院判喚聲:“陛下醒了。”

此言一出諸人大喜,忙向牀邊涌去,太子在最前方。

“父皇。”太子跪倒在牀邊,含淚喊。

皇帝睜着眼,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張張口,卻又如同先前那樣發不出聲音了。

但這已經比想象中好多了,至少還活着,諸人都紛紛含淚喚陛下“醒了就好。”

皇帝並沒有醒多久,盯着太子看了一會兒,便閉上眼。

太子再次喊太醫。

張院判安撫道:“無妨無妨,陛下是昏睡了。”

諸人稍安,圍着張院判輕聲詢問陛下怎麼樣。

張院判雖然看似還是往日的沉穩,但眼中難掩哀愁:“陛下暫時無礙,但,如果沒有胡大夫的藥,只怕——”

是啊,如果太醫們能治的話,先前也就不需要胡大夫。

“胡大夫沒有留下藥方嗎?”大家詢問。

張院判苦笑:“胡大夫說是祖傳秘方,傳男不傳女,能給陛下治病,卻死活不肯獻出秘方——”

那時候胡大夫成功治好了陛下,大家也不會逼迫他,也沒人想到他會出意外啊。

這真是——諸臣唉聲嘆氣,但現在也不能只唉聲嘆氣。

“殿下。”大家看向太子,“您要打起精神來啊,陛下已經這樣。”

太子跪在牀邊握着皇帝的手,慢慢的說:“孤知道。”他沒有回頭,深吸一口氣,“進忠。”

進忠太監在牀邊應聲。

“派人,去查胡大夫驚馬墜崖的事,胡大夫的屍首要找到。”

出了事之後,信兵第一時間來報信,那懸崖深遠陡峭,還沒有找到胡大夫的屍首——但如此懸崖,掉下去生機渺茫。

進忠太監應聲是,諸臣們明白太子的意思,胡大夫如此重要,行跡這麼機密,身邊又是皇帝的暗衛,竟然還能驚馬墜崖,這件事絕對不是意外。

“再派人去胡大夫的家,詢問街坊鄰居,找到山上的藥材,秘方也都是人想出來的,拿到藥材,太醫院一個一個的試。”

進忠太監再次應聲是,張院判也在一旁俯首聽令。

“諸位。”太子再次深吸一口氣,“準備上朝。”

扔下龍牀上昏睡的皇帝,說去上朝,諸臣們沒有絲毫的不滿,欣慰又讚歎。

“殿下勇武。”他們紛紛施禮。

爲皇帝安穩朝堂,安穩大夏,這纔是儲君面對危急應當做的事。

太子依舊背對着諸人,專注的看着皇帝,似乎流連不捨,將頭埋在皇帝的手上。

躺着這麼久,皇帝的手有些枯瘦,擋不住太子的臉,也沒有擋住他彎起的嘴角。

笑意一閃而過,太子擡起頭看着皇帝輕聲說:“父皇你好好養病,兒臣一會兒再來陪您。”

說罷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朝臣們讓開路,外間的后妃公主們都停下哭,親王們也都看過來。

“你們照看好父皇。”太子說道。

親王們應聲是,目送太子在朝臣們的簇擁跟隨下走出去。

寢宮裡依舊安靜,大家似乎都忘記哭了。

現在,哭也沒用了。

皇帝這次真是大限到了,能治好皇帝的胡大夫都被天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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