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於節氣是雨生百穀之意,萬道仙宮取其萬道欣榮的意象,故每年穀雨之期舉辦論道之會。
可與穀道沒關係……
對於一個癡人云集之地,很多人連參與的興致都不大,所以這種論道的火藥味不濃,很多屆都變成了茶話會的性質。當然也不是每屆都那麼祥和,競爭還是有的。
尤其當獎品很有用的時候,有所求就有所爭,在所難逃。
其實秦弈有些替這位素未謀面的仙宮宮主蛋疼。
從萬道仙宮的性質來看,肯定不是宮主傳承各道而建立的,應該是聚攏了萬般癡人,抱團取暖,既是結社成侶,也是對抗“主流”。從這個角度看,萬道仙宮首創者應該是很有理想也很有遠見的豪傑。
結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你說一宗派裡面人人不是喝酒就是賭博要麼就是在山巔自己彈琴畫畫的,這個宗派有個什麼鳥用?退一步說,你修行或許不錯,可一點實戰磨鍊都沒有,別人打過來搶你的寶物佔你的靈山,你真能對付得了?
所以說出世修行是有個度的。對於個人來說,你再不問世事,再癡迷興趣,也不能忽略了自身實戰的歷練。對於一個宗門來說還有凝聚力向心力,優秀傳人的培養等等。
延伸開來,培養傳人還需要資源,資源可不是靠山吃山就應有盡有的,有些資源需要去搜集尋求,有些需要和其他宗門交換,這種事都是要有人負責去做的。所以萬道仙宮除了各峰體系之外,仙宮是有執事殿的,負責各方向事宜,當初清茶替秦弈去造冊就至少證明了有人事部門存在。
真的全是屁事不管的癡人,這宗門早就崩潰了。
仙宮各執事,也是從各系裡面選拔而出的,沒那麼癡的、願意做事的,給予一定的資源功法補助獎勵。或者索性就是有權欲有貪慾的人,即使不合修仙,那對於宗門都有他們的價值。
在秦弈剛剛入門時,除了身份牌以外還有一個宗門介紹玉簡,裡面主要是講門規制度的,從這些制度裡能看出不少事情。
諸如低級別的弟子,像他們剛剛收的那些孩童,稍微成長之後也必須是要分配一些歷練,如負責宗門靈田、守護宗門寶礦甚至直接就是去挖礦之類的活計。
就連居雲岫,也不能什麼活都不幹,至少當宗門需要用上你的能力時,你必須出力。還有死亡之後的物品歸屬,部分隨葬,部分傳承,部分歸公,就比如秦弈的洞府裡除了特色丹爐地火之外也沒別的寶物留下了,居雲岫師父的畫也是這樣到了公庫去的。
這才能讓仙宮公庫裡有東西用。
可能會導致一些貪墨,但這才能維持一個宗門,否則這種組織抱團就沒意義,還不如散修去。
他秦弈能夠什麼事都不做,主要還是因爲入門時間還短,仙宮也給居雲岫和秦弈這樣的“天才少年”一些面子,讓他有個熟悉期,培養一下歸屬感再說其他。
結果這秦弈也是過分的,入了宗門哪裡都不去,天天不是在自己洞府潛修就是和師姐膩在一起,你好歹去別處走走,熟識一下同門不行麼?你特麼入門兩個月了連宮主都不認識!
但偏偏這個也沒什麼好說,比秦弈還宅的人在仙宮到處都是,一點都不違和。
將心比心,秦弈也覺得如果換了自己是宮主,對於這個仙宮的狀況也是非常頭疼的。這是仙宮的立道構成所決定,很難扭轉,太過強行的話,也失去了萬道仙宮的特色基石。
所以舉辦一些競爭活動,增強一下組織活力和各宗自身凝聚力,也能磨鍊一下戰鬥力,這就是勢在必行的事情,秦弈相信這位宮主對於這穀雨論道是必然很重視的。
他也很重視。
於是他去找了棋癡。
那是一個頭發胡子拉里拉渣不修邊幅的道人,秦弈見過他,曾經在路上看見他在亭臺下棋,對面另一個道人不知道是誰。
幸運的是棋癡道人此時沒有在下棋,而是在讀譜。
恐怕那譜也讀爛了,迷不到哪去。見到秦弈過來,便也把棋譜放在一邊,態度倒還不錯:“你就是我的新師侄?聽說你名字叫弈?我喜歡你的名字,如何此時纔來相見?”
秦弈行了一個晚輩禮:“慚愧,其實小侄不會下棋。”
“無妨。雲岫對棋道興趣也不大,我對琴樂也一竅不通,本宗又不是必須全能。”棋癡拈着鬍鬚笑了笑:“再說了,可不是棋枰對坐、閒敲雲子,才叫弈。”
秦弈吁了口氣,笑道:“看來是世人對本宗之人有些誤解,小侄也難免受了些誤導。”
棋癡道:“你始終沒來見我,莫非就是怕這個?”
“是有點,聽說師叔會拉着人下棋。”秦弈一直對這種“癡人”退避三舍,如今看來其實還是很好溝通的。
居雲岫也差不多,只要不涉及讓她着迷的事情,平時也是一個很正常的御姐。
“門口那死鶴說的吧?五百年來才拉它下一局,居然好意思跟我說仙家歲月也無多。”
秦弈:“……”
“棋逢敵手纔有所癡,和一個不會下棋的人沒什麼可癡的。”棋癡笑道:“真以爲我隨時隨地拉着人下棋?去哪裡找那麼多對手。”
秦弈便笑:“師叔可以教我幾手,以後若是有空了,小侄也能陪師叔下下棋的。”
“我知你來意,是爲穀雨論道而來,想看看我有什麼可以教你?”
“是,雖然臨時抱佛腳,也想多些手段。”
棋癡哈哈一笑:“局中局外兩沉吟,猶是人間勝負心。你不會棋,可豈不已赴棋局?”
秦弈沉吟道:“師叔之意,此番有局?”
“何處不是局?”棋癡摸出一對黑白子丟了過去:“送你做個見面禮。”
秦弈接過黑白子,奇道:“這是……”
“此時讓你學棋道,太勉強了。”棋癡笑道:“這叫陰陽迷,可供一次移形換位之用,也算我棋道參與比試了。此局之後,你若有心,你我再論玄機。”
秦弈一臉懵逼地離去,一次移形換位的寶物,是拿來保命的麼?也不錯吧。
可這萬道仙宮的論道比試,至於需要保命之物嗎?這棋癡莫非是算到了什麼?還是從局中看見了什麼?
雖然一頭霧水,倒也沒多少遭遇“世外高人”的感嘆。畢竟仙道縹緲,實在是見多了裝逼犯,個個都很喜歡錶現一下雲山霧罩,習慣了。
就像如今和居雲岫熟了,也就是個漂亮師姐,還很逗比。要是早當初那場見了“書中人”的初會就離開的話,留下的回憶不也是個高逼格玄機麼……
更別提專業裝逼的流蘇了。
這一譜棋局內外,聽着玄機滿滿,還不也就那麼回事。
說不定以後熟悉了,會發現這也是個逗比。
但話又說回來了,棋道好像也不是自己原先想象的就是下棋……如果從棋癡這話裡去看,什麼不是棋局?
天地是局,蒼生是子,所謂掌握自己的命運,豈不就是成爲下棋的那個人麼?
棋癡那句話忽然閃過腦海:可不是棋枰對坐、閒敲雲子,才叫弈。
聽說你的名字叫弈?我喜歡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