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旁觀的人數比昨天還多了不少,幾個看臺居然有了七八成的上座率,有人嫌擠還坐到了琴棋書畫這邊來,清茶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當然也不好意思再拎着茶花當啦啦隊了。
秦弈頗覺遺憾。
還以爲是自己離開之後有什麼精彩對局呢,結果拉住那個胖子金師兄一問,金師兄用很詭異的目光看着他:
“昨天確實有精彩對局。”
“呃,我是不是錯過了,可惜。”
“嗯,昨天有一場琴棋書畫宗的人指點了奇技工匠之術,那一場你確實沒有旁觀。”
秦弈:“……”
真是對不起了,那一場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精彩,不懂你們癡漢們的思維。
他再度轉頭打量四周,卻發現了鄭雲逸。
這廝昨天沒來,今天出現了,就坐在一個角落,白衣飄飄,裝得不行。
見秦弈看向自己,鄭雲逸單掌靠拳,行了一個標準的劍客俠士禮,很友好的樣子。
秦弈哭笑不得,心中卻大起警惕。
西湘子不過手下敗將,手段一般般,並不是太難對付。這鄭雲逸他從來沒看懂過,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宗的某種特技,他連鄭雲逸的真實修行都看不出來——你甚至會覺得他沒有道法修行,可能是個劍修。
當然秦弈確定他不是個劍修。
這是專業陰人的老陰逼,自己算是“同門”才知道一些底細,至少萬道仙宮沒有劍宗,他承不承認也瞞不了這一點。
外人要是真當他是個劍客來對付,怕不要被陰死?
一個完全看不出深淺的對手……如果這種比試對上鄭雲逸的話,秦弈心中還真沒什麼底。
秦弈忽然想起自己有個東西可以略微窺探一下這貨的底細。
從當初那個淫寺裡,暗格之中繳獲了些很澀情的戰利品,其中有一個透視水晶,能透過衣服窺探對方內在。
這種東西你想得猥瑣點是透視看身體用的,但實用起來,未必要看身體,而是可以看儲物戒指的。流蘇曾說過,法衣都能透過去,而絕大部分戒指也不過就是收納作用,沒比法衣的阻隔效果好哪去,是完全可以透視的。
看看他藏了什麼道具,大概就能判斷他的擅長模板。
說幹就幹,秦弈悄悄到了無人在意的角落,摸出了透視晶片,偷偷看向了鄭雲逸的戒指。
戒指裡分門別類放得很整齊,比秦弈瞎幾把亂堆有條理多了,看得秦弈有點臉紅,下意識也把自己的東西歸類了一下。那些“淫具”包括什麼歡喜極樂經全部整理到了當初荒山巫師那裡得來的小戒指裡,好歹讓自己的主戒看着乾淨清爽了一些。
這才仔細去看鄭雲逸的東西。
首先是有幾柄劍,裝了個十足,誰也不知道那是兵器還是法器。
一些靈石、一把扇子、幾個藥瓶子、一些龜甲籤籌……
一幅卷着的卷軸,像是字畫,卷着沒法看清內容。但從紙質來看,也比較高端,有些近似於居雲岫這邊用的畫紙,稍微祭煉就可以作爲法寶的那種,不是一碰就破的凡物。
醫卜謀算宗的人,帶着高端畫卷?
別的什麼都看不出來,這場透視不但沒解惑,反而更困惑了。
秦弈皺了皺眉,索性挪開晶片,去看西湘子的戒指。
全是各種各樣的藥草和藥瓶,還有一些煉丹輔料,真正的一心一意撲在煉丹上的人。
但秦弈敏銳地發現了一個異常。
別的藥瓶全是白玉瓶,瓶身素淨,沒有什麼花哨的裝飾,唯有一個藥瓶呈玉佛的造型。
那玉佛笑哈哈的樣子有點眼熟……豈不就是那個淫寺大殿供奉的佛像麼?
不知道有沒有冤枉了他,畢竟秦弈沒有拜過其他寺廟,說不定這佛像就是普通寺廟都有的樣子。但無論如何,秦弈多留了一個心眼。
如果是大歡喜寺的媚藥,配藥針對的方向和萬道仙宮的醫宗絕對是兩碼事,如果以預防醫宗丹藥的方式,對方用的卻是大歡喜寺的東西,那就要翻船了。
秦弈深深吸了口氣,果斷神識探入那本《大歡喜極樂經》掃了一遍,記住了其中某一段關於慾念控制的法門,趁着此時場中正在其他比試,爭分奪秒地熟悉法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終於聽到西湘子熟悉的聲音傳來:“秦師弟,昨日休息可好?”
“還行。”秦弈擡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西湘子師兄對我是真愛啊。”
“我和師弟有緣嘛,琴棋書畫宗裡會煉丹的人也很少見的。”
“只不過小小興趣,也稱不上會。”秦弈笑容不改地踏上臺,肚子裡卻在暗罵,這陰逼故意說自己會煉丹的事,是提醒旁觀者他可能預服過丹藥作弊呢。
但旁觀者其實並不在乎。
如果一個琴棋書畫宗的人,煉丹水平比你醫宗的還高,能預先解你的套路,那你醫宗還有什麼臉和人比?光棍點像昨天的工匠漢子們一樣認輸就是了。
至於秦弈的笛聲能迷魂西湘子的可能性,一般人都不去考慮,畢竟秦弈學的時間太短了,不足以攻破西湘子針對性的防備。所以實際上所有人關注的點都在於,秦弈學這麼點時間,能不能解了西湘子的丹,用什麼手段解都不重要。
西湘子也不多客套,遞過了一粒丹藥,笑道:“如果師弟頂不住,不要死撐,爲兄立刻替你解了。”
秦弈取出笛子,笑道:“彼此彼此,師兄注意了。”
接過丹藥,放在鼻尖一嗅,秦弈心中就冷笑起來。
昨晚居雲岫給了他不少醫宗的丹藥做參考,對醫宗的套路他已經心裡有數,而眼下這一枚,絕對絕對不是醫宗的配藥慣例,大概率是來自大歡喜寺!
還好偷窺了他戒指裡的東西,不然真翻船了,謀算之道真的很陰啊!
秦弈微微一笑,仰脖服下了丹藥。
西湘子眼裡閃過喜色。
秦弈灑脫地盤坐在地上,橫笛於脣,笑道:“師兄聽我一曲。”
笛聲悠悠飄起。
熙攘的比試大場,瞬間安靜,只有一縷笛聲飄揚,如怨如慕。
居雲岫靠在位子上,脣邊露出一抹欣賞的笑意。
拋開笛聲帶來的特效而言,秦師弟短短時間,已經得到了樂中真意了。她一指點化,授的是技,而音樂能達到怎樣的境界,靠的終究是自身對音樂的領悟和理解,以及那顆超凡脫俗的出塵之心。
不是誰學了音樂,都有資格與她相和的。
旁邊天機子淡淡道:“居師侄運氣不錯,這位秦師侄……人才也。”
居雲岫笑笑不答。
她也看出來了,那顆丹藥有點問題,昨晚秦弈預服的解藥似乎沒有起到作用,但此刻秦弈卻能夠壓制那種精神迷亂和慾念,悠悠笛聲就像清溪流泉,撫平他燥亂的思緒。
居雲岫還能看出來,秦弈的曲子裡揉合了一點別的東西在裡面,是出自其他宗門的靈魂秘法,被他結合在琴曲之中,似有針對性地壓制着丹藥的影響。那種秘法……似乎與這丹藥同出一源?
奇哉怪也。
西湘子也覺得奇哉怪也,這秦弈怎麼能壓制大歡喜寺的心靈迷幻?他的笛音不對勁啊,怎麼好像有大歡喜寺的秘法味道?
同根同源,加上笛音本身自帶的清心之效,這粒專門用來陰他的藥物,竟然一點效果都沒有?
不但沒有效果……西湘子發現自己悲劇了。
秦弈吹着吹着,眼神慢慢變得冰冷。
笛音一轉,有了迷魂之音,彷彿千般雲幻,山深不知所往,旅人迷途其中,不知人世,困頓迷茫。而這迷茫之中又有山風輕送,狐妖媚笑之聲在耳邊輕蕩,勾人心魄,醉人迷魂。
琴宗高雅迷魂音,揉合了大歡喜寺媚術?
偏偏神奇地融合無間,如同踟躕行在茫茫山間,前方媚色輕俏,忽然有了無可抗拒的旖旎。
人才麼?居雲岫轉頭看了看驚詫的天機子,微微一笑。
她更願意在人字上添一橫,秦師弟根本就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