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世間的文學是很興盛的,其中“閒書雜書”也是多如牛毛,其中未必就沒有離經叛道的主題思想的,類似《神鵰》的主題作品很可能居雲岫已經看過。
但她看過不代表其他修仙人士看過。
因爲大家的興致不一樣,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修仙者對這類閒書毫無興趣,他們即使有看書,看的也是能讓人有所領悟的典籍,而不會是小說。萬道仙宮的吃喝嫖賭鎮那邊,由於更近“庸俗”,聽書、雜戲,這類東西還是有人欣賞的,但也只是消遣末節,接觸得並不算多。
也就是說,這種東西其實對絕大多數修仙者都挺新鮮的。
平時沒興趣接觸,可這回不一樣啊,從工匠宗那邊流出來大量復刻,尹一盅推波助瀾,暗示這個是秦監察所作,自己同門寫的故事又是近期仙宮風雲人物,人們自然會有點興趣看看秦弈到底寫了個什麼玩意。
結果看完之後,不少人居然迷上了。
一是故事對這羣“粗人”來說很新鮮很有趣,二是情感動人。
萬道仙宮的癡人,嚴格意義上都是有情人,因情深方能成癡,只不過他們的情不是用在男女情罷了,但不妨礙他們理解那種情癡無怨的心。這故事之中歷經磨難而不移,深而無悔的感情,着實打動了不少人。
另一角度說,除了故意在背後酸的人之外,其實仙宮人士並不古板,真正最古板的一系就是琴棋書畫自己。別人嘛,你說酒鬼嫖客賭棍科學家鍊金師陰謀家有多古板?離經叛道的人才是更多的。
換句話說全是黃老邪一系。黃老邪欣賞楊過,萬道仙宮中人當然也欣賞。
對於書中頗有“邪氣”而本質上卻是正人的主角楊過,絕大部分人認同感滿滿,反而是對一本正經的全真派和郭靖嗤之以鼻。再加上主角的天然代入優勢,人們的心思都是跟着楊過走的,爲他的委屈而不平,爲他的崛起而叫好,爲十六年的等待而悵然。
當然絕大部分人都看得懂秦弈搞出這本書是爲了什麼目標,但嘲笑的人不多,倒是暗自點了個讚的人比較多。
“這秦弈挺聰明的啊,用這書來洗他和居雲岫的關係……算一種自辯?”
“不得不說,他自辯挺成功的。就像我之前覺得有些不妥當,看完這書之後就覺得沒啥了……而且他們還是師姐弟呢,這就更沒什麼了,強行說師徒關係的都是榆木腦袋。”
“可未必是榆木腦袋,有些人不過是心懷惡意罷了。”
“也難怪,居雲岫那麼漂亮,酸葡萄哪裡都有。”
類似的討論到處都是,無形之中反而形成了這麼一種風向:凡是對這種師徒之事嘰嘰歪歪的,要麼是榆木腦袋,要麼是酸葡萄心懷惡意。
搞得連真覺得這不妥的人都一時不敢說話了,這風頭浪尖誰逆潮流而行可是要被噴的。
更別提碌碌之人才是多數,普通弟子們根本就不知道這裡含了什麼意味,只是當個自家門人寫的故事書來看的,大家討論劇情與秦弈的關聯,比討論倫理多得多了。
“話說,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個概念果然是秦弈手筆,瞧他那狼牙棒……”
“哈哈,不知道那些重機巧的修士會不會來找秦弈印證一二。”
“那說不清楚,倒是這大反派是個和尚……”
“是影射大歡喜寺?”
討論者多有不屑:“大歡喜寺魔道之屬,陰溝裡的臭蟲,也敢來暗算我仙宮核心弟子,不知死活。”
“就是,後來聽說了,結怨的起因是秦師叔燒了他們一個外門淫寺……一個外門而已算個甚事,又不是弄死了他們腹心之人,也爲此來我們仙宮挑釁,殊爲不智。”
這就是有後臺有組織的好處了,其實秦弈早先還覺得自己給仙宮惹了敵手會不會有人對此不滿,事實證明沒人這麼想,仙宮內部還是有一定的大宗門優越感與凝聚力的,就連謀算宗那邊都沒把這個當秦弈的錯誤來看待。惹點魔道都不能幫你扛,那要此仙宮何用?
修行又不是爲了做烏龜,若說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事還有得說,這只是燒一個魔道外門怎麼了?這都不行,以後仙宮子弟還怎麼在外行走?聰明的就來化干戈爲玉帛,雙方說開就行,要是繼續找人來報復,真當仙宮是好捏的不成?
當然謀算宗可能另外有些利用大歡喜寺的謀算在,但整個仙宮普遍的想法都是不當回事的,反而對“反派”大歡喜寺頗多鄙視。
“其實秦師叔挺不要臉的哈……”
“怎麼說?”
“他把自己寫得很英俊,走到哪裡都有姑娘愛慕他,最後誰都不要,只要居……呃,只要小龍女。”
“撲哧……這是有意爲之,不如此怎麼突出癡情?”
“雖然知道是有意,不過這個主角我個人不喜啊。”
“這又是爲何?”
“不娶何撩?口花花的小媳婦兒,摸來摸去的……惹得人家程姑娘陸姑娘終生不嫁,惹得郭襄尋他一生,他倒躲古墓裡風流快活去了……”
“對對對,渣男。”
“還有啊,這邊親了人家姑娘的眼皮,沒多久就坐視人家嫁個廢物,這給別人不可惜嗎?真是難受。”
“我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是對居雲岫的暗示,讓她能接受以後在他身邊出現的姑娘……”
“嘶……師兄之言甚是有理,如此看來,這秦弈心機深不可測啊!”
“那是當然,秦弈那些小小肚腸,如何瞞得過我謀算宗的眼睛?”
“佩服佩服。”
在全仙宮大論神鵰的風潮之下,居雲岫站在崖邊,憋紅了臉聽着各處的聲音,手心裡捏着一本《神鵰俠侶》差點沒捏得粉碎。
“師父。”身後傳來清茶的聲音:“他們太可恨了啦!”
“嗯?怎麼了?”
“我去內務殿領東西,他們見我就笑:孫婆婆好。”清茶氣鼓鼓道:“我是個婆婆嗎?”
一肚子爛賬的居雲岫都被這話逗笑了出來:“一幫沒怎麼看過書的人,偶然見個故事一時新奇,瞎對應。秦弈心中哪有想過那麼多,怕是回過頭來聽他們分析的,秦弈自己都不知道他們說的那是什麼書了。”
清茶的心情好了幾分:“所以我纔不是婆婆,師叔沒那麼壞。”
居雲岫啞然失笑。
清茶又道:“既然師叔沒那麼多對應的想法,那師父幹嘛心情不好?”
居雲岫搖了搖頭。別的東西沒對應,核心主題是必然對應着的。
不管別人從哪些角度去看這書,在居雲岫這邊只有一個意思:秦弈終於攤開了這層窗戶紙,向她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他要和自己做一對俠侶,雙宿雙棲,這意味已經不能更明顯了。
以前還是互相不說,隱隱曖昧,如今一切挑明,終歸是要有個答案的。
居雲岫此時心亂如麻根本不想要答案,這種成爲四處討論焦點的感覺只會讓她心中羞惱不已。
但居雲岫也知道秦弈散播這個是爲了什麼,無非是爲了讓人們潛移默化接受他們的關係罷了,從這一點上,秦弈做得很成功。
她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問清茶:“你師叔還在閉關?”
“他門口的童子說,今天一早,師叔就出門去了,只留下一句話,說是怕捱揍,等回來再向師姐請罪。”
“呵……”居雲岫沒說什麼,目光再度落向了過客峰的方向。
來到人間皆過客,誰不是呢?
誰都不是。
來如春夢,去似朝雲,然而總有一些烙印已成,想要抹去談何容易。便如過客峰上的過客字樣,就已經宣示着,這裡已經不是原貌了。
此去大乾,明明是自己的委派,希望他離開之後自己能靜一靜。可知道他離開的這一瞬間,心裡依然瞬間空了一塊,腦子裡已經在想他回來的那一天應該怎麼相見了。
會是揍他一頓嗎?
還是淡定地說:“嗯,回來就好”?
但不管怎麼說,前提都是他必須安全,可別栽在什麼對頭手裡。要揍他也是師姐弟之間的事,有外人什麼事?
居雲岫掏出一卷書,喚出了書中靈,低聲吩咐:“去一趟大歡喜寺,告訴他們,弟子之事弟子解決。若有誰敢以大欺小對付我師弟,那他大歡喜寺淫僧在外,本座見一個殺一個,自己掂量。”
【第二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