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朝旭面色蠟黃,身上衣衫盡數破裂,顯然吃了不少苦頭,但是氣息仍在,估計是程天啓想從他嘴裡套出些什麼,所以一直留着他一條命在。
強風細心地從周圍找來清水,一邊掰開他的牙關喂他喝下,一邊輕輕澆在他的額上以冷水激他早醒。
片刻之後,在幾大高手的全力施爲下,邊朝旭終於緩緩呻吟了一聲,醒了過來。
此時扎哈早已經找來火把,插在身周,靜待邊朝旭醒來。
邊朝旭緩緩睜開眼睛,藉着火光,向周圍看了一圈,彷彿不相信,又重新轉着頭顱看了一遍。
壓抑不住心中的驚意,“這,我在哪裡?你是絕名元帥?”語氣裡有着諸多的不確定性,顯然並不相信這是現實。
“太好了,他醒了,他醒了。”幾個人相互拍掌,激動得滿眶淚水,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邊朝旭竟然還活着,這讓他們有些喜極泣的衝動。
“邊將軍,我們已經將程天啓殺了,將巨靈人禁制之法給破了,你現在沒事了。”絕名輕聲說道。
“程天啓?”對於巨靈人邊朝旭倒是不陌生,但是程天啓這個名字他可是半點熟悉都欠奉。
“啊?巨靈人?都是巨靈人,你們快走,我……啊……”當邊朝旭繼續環顧四周,看到滿地都是兇惡的巨靈人時,頓時一個激靈,竟然坐了起來,狂聲呼道,卻不料牽動了傷勢,大叫一聲,重又昏了過去。看來巨靈人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再過片刻,經過衆人手忙腳亂的施救之後,邊朝旭才又甦醒過來,聽着口齒伶俐的強風一點一滴的將事情的原委道來,胸腔裡的一顆心才恢復了正常的跳躍水平。
當下,他也把自己的經歷道了出來。當時,他率着三千鐵騎悍不畏死地向巨靈人衝殺過去,可是幾番衝殺之後,終因爲實際戰力相差太遠,被一羣巨靈人轉在中間,眼看就要被撕成碎片,忽然一聲銳嘯響起,一個灰衣人從巨靈人身中現出身形將他擒了下來。後期百般嚴刑拷打,逼問他倒底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邊朝旭只是冷笑,隻字不露。灰衣人惱羞成怒之下不知使出了什麼古怪的妖術將他弄昏過去,剩下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再睜眼時,便見到絕名幾人神乎其神地站在面前,而周圍則撒豆子般躺倒了一地的巨靈人。
其實,他並不知道,當時程天啓的兩大弟子之一使出的是魔門移魂秘術,專門測探他人心內隱私。不過邊朝旭心智甚是堅韌,他們只能從迷魂狀態的邊朝旭口中得知宇智博已死的消息,卻無法得知他們此次行動的具體目的是什麼。不得已,只好等待程天啓回來做個決策。可是程天啓卻是負傷而歸,無法施術,只有靜待傷愈之後才能好好的“款待”邊朝旭,也因爲如此,邊朝旭才僥倖逃得大難。
一番敘述之下,衆是皆是唏噓不已,人人生出了劫後餘生的慶幸,相互間都看到彼此的爲人,戰場上情同手足的這種情感更增一層。
“這些巨靈人怎麼辦?”巴根問道。
“他們殺了我手下一萬精騎,絕名元帥,我要屠光他們,爲我的兄弟們報仇。”一提到巨靈人,邊朝旭就遏制不住心中的衝動,仇恨浪翻雲起,恨不親手一一殺光他人。
“邊將軍,這些巨靈人也是可憐人,他們被程天啓的施術禁錮住了魂魄才迷失了本性濫殺無辜,如果可以,還請邊將軍手下留情,網開一面。”絕名有些不忍地說道。
“唉……”邊朝旭一聲長嘆,心中實在無法忍下這股仇恨,“程天啓和他的徒弟在哪裡,我要親手砍上他們十刀八刀,以解我的心頭之恨。”其實他何嘗不知巨靈人也是無辜的傀儡,只是,自己兄弟死去的慘狀實在讓他不忍回想。
“他們就在那邊,不妨過去看看。”扎哈手腕一翻,將寒鐵刀遞在邊朝旭的手中。邊朝旭掙扎着起身,不再用人扶持,向着遠處程天啓師徒三人的屍體走去。
不提防腳下一絆,他摔倒在一個巨靈人的身上,摔倒的力量很大,砸得那個巨靈人本來側臥變得了橫躺,隨着體位的變化,這個巨靈人胸前滾出了一粒嬰兒拳頭大小的藥丸。
一聲呻吟響起,這個巨靈人竟然醒了過來。這一切都落在後面的絕名幾人眼前,幾人對望一眼,腦海中都是靈光一現,強風扶起邊朝旭,其他的幾人則行動如風,在周圍所有的巨靈人身上都掏摸起來,果不其然,從每個巨靈人胸前衣內都掏出了一粒一般大小的藥丸。忙活了近半個裡辰,終於將所有巨靈人身上的藥丸一一拿出,聚在一處足足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而隨着藥丸的離體,一聲聲呻吟開始響了起來,片刻間,剛纔還死寂一片的這片空地轉瞬便充滿了巨靈人痛苦的呻吟聲。
邊朝旭向着程天啓師徒三人的屍身砍了幾刀之後,大哭三聲,迎空拜了幾拜,全當做祭奠自己的戰士在天英靈。隨後在強風的攙扶下與衆人站在一起,神色木然地看着這羣即將甦醒的巨靈人。
耳中但聞狂嘔之聲不時響起,每一個開始甦醒過來的巨靈人都撫着頭嘔吐起來,一時間,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酸臭之氣,任絕名他們退出去好遠也無法避免這股氣氣息的侵襲。
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仍然有些不少後來甦醒的巨靈人不停嘔吐,廣場之上,真是一片狼藉。先期清醒的巨靈人此時已經恢復了心智,懵懵然地環顧四周,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當看到遠處的絕名等人時,俱是提高了警覺,但苦於身體極度虛弱,沒有辦法前去盤問,也只能以手支撐,半坐在原地。看來,程天啓師徒三人真是把他們害得慘了。
看着這羣巨靈人如
此痛苦,絕名心中不忍,當下便與巴根幾人踏着滿地令人噁心的嘔吐不停從遠處的一條小河提過清水,讓他們洗嗽。
又過了一個時辰,總算消停下來,此刻,所有的巨靈人都已經清醒,在一個尤其高大的巨靈人的指揮下迅速集結起來,幾個首領模樣的巨靈人開始聚在一起,商議着什麼,時不時眼光向遠處的絕名等人瞟了過來,由於剛纔絕名他們提水給他們洗漱贏得了他們好感,所以他們的眼光裡倒也沒有多少敵意,甚至帶着些許好感。
“你猜,他們現在會不會恩將仇報,把咱們都當成敵人給幹掉?”扎哈低聲向強風說道,語氣有些緊張,不像是開玩笑。
“你小子也有害怕的時候?嘖嘖,倒是真稀奇。”強風不忘“舊恨”,存心擠兌他。
“去去,跟你說正事兒呢,我看待會兒巨靈人真要恩將仇報的衝上來要吃咱們的肉、喝咱們的血時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從容。”扎哈氣惱地說道。
“沒關係,即使他們衝上來也不敢靠前,咱們不是還有魚大師送的香囊嗎?”強風正正顏色說道。
“對對,我倒忘了,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扎哈喜悅地說道。
“我看香囊未必管用了。魚大師給咱們的香囊只是針對程天啓的禁制而設,如今禁制破了,他們身上藥丸也被掏了出來,香囊恐怕也會失效了。咱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如果發生意外,我與巴根斷後,你們幾個護送邊將軍先走,不得稍有遲疑,聽到沒有?”絕名眼望前方低聲說道。
“是。”幾人齊齊應了一聲,再不說話,心底下都有些不安,不知道這羣巨靈人倒底在商量着什麼。
一刻過後,那個領頭的巨靈人當先走來,雙手平攤,不帶任何武器,顯然是表示友好的意思,這才讓幾個人放下心來,暗暗鬆開了緊握的刀把。
“我是巨靈人這一代的靈之子,你們是誰?爲什麼會到這裡來,我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知道嗎?”這位叫做靈之子的巨靈人首領獨自一人走到近前用流利的平原話問道,身後的巨靈人聚在一起,人人屏氣凝息地聽着,都想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爲何會有諸般異狀。
絕名走上前去,望着這個比自己還高了將近一頭的巨人,仔細地將諸般前因後果說了出來,未了,指着程天啓師徒三人的屍體讓靈之子去辨認。
靈之子向後一聲招呼,喚過了幾位族內看起來年紀稍大的幾個巨靈人走上前來,仔細地辨認。
“真是他們?真是聖者?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天哪,這究竟是爲什麼?他們竟然拿我們做成了他們的工具?”靈之子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狂呼起來,語氣裡一片悲憤,被欺騙與極度絕望悲觀的情緒混合在其中,讓人聞之心酸。
“聖者?”絕名幾人又是驚駭,又是好笑,這幾個蓋代兇人竟然被這羣巨靈人稱爲聖者,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真的是你們殺了他們?”靈之子問道。
“是的。不過,他們不是什麼聖者,而是魔門上幾輩裡有數的魔頭,滿手血腥,他們不過是想利用你們做爲一支奇兵達到禍亂天下的目的,可嘆,你們還尊他們爲所謂的聖者,這可真是……”絕名嘆息一聲,無法再說下去。
“這位程天啓的確是我們的聖者,他和他的兩個聖徒一年前來到這裡,教我們說平原話,教我們禮儀,還教給我們武功,讓我們體力大增,行動更加迅速,還說要修建圖騰,讓我們的種族更加強大,可是,怎麼變成了這般景像……”靈之子手撫着頭顱,痛苦萬分,不知該不該相信絕名的話。
“啊?一年以前?”絕名幾人差點跌倒,相互對望一眼,連邊朝旭都忍不住狂笑起來。
“是啊,他們確實在一年以前來到這裡,這有什麼好笑的?”靈之子只是表示自己的驚訝,並未因此動氣。看來靈子之雖然體格巨大,相貌可怕,但是心地淳厚寬廣,並不是脾氣暴躁狂野之輩。
“不不不,我不是笑你們,對不起,其實我們不該笑。”絕名正正顏色說道,“你知道嗎?從你們爲禍東南,啊,是迷失本性後開始,已經有十年出頭了,你們居然說是一年前他們纔到這裡,這時間上恐怕有些不對。”
“什麼?十年?”靈之子驚叫一聲,他身後的巨靈人們耳力都是極佳,也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瞬間都是驚呼出聲,場面一片混亂。
“是的,已經有十年了。如我剛纔所說,這十年裡,程天啓師徒三人利用迷失本性的你們在這裡塗炭生靈,爲禍一方,殺戳極重,這方圓近百里之內已經再沒有人煙了,所有居住在這裡的人都幾乎被你們趕盡殺絕了。就連路過的人,你們也都不會放過。前幾天,就有一萬將士死在了你們的手下。這是事實,絕不是危言聳聽。”絕名想起死去的一萬戰士就心疼得直滴血,邊朝旭更是虎目涌起滔天仇恨,一瞬不瞬地盯着靈之子,只要他稍有異動,便不惜拼卻性命也要殺掉他。
絕名此番話一出口,更在巨靈人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場面更見混亂。
靈之子向後大吼兩聲才稍微將場面控制下來,看來他在這羣巨靈人心目當中威信倒是蠻高的。
“你說的話,我不太相信。雖然我們巨靈人天生就是好獵手,個個都有撕虎裂豹的巨大力氣,並且跑起來比馬還快,但是我們向來與人爲善,從來不會主動的去攻擊誰,與山下的居民一向友好。我們不可能做出這些可怕的事情來。你怎麼能夠證實你說的話是真的?”靈之子沉聲向絕名說道。他現在的腦海裡混亂一片,其實已經對絕名的話信了一半,但理智告訴他,必
須要查證之後方能相信。這也足見他思維慎密,絕對不像外表上表現出來的那樣頭腦簡單。
“山下的居民,哈哈,你可以派幾個速度快的人到山下去打聽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人。如果時間允許,你們還可以遠出百里去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像我所說的一樣。只是,務必要小心,現在每個人都拿你們當殺神來看待,他們見你們落單會毫不留情地殺死你們的。”強風再也忍不住了,語帶譏諷地說道。
“好,我這就下山去打聽,你們在這裡先等上一天,晚上就會有消息。現在你們不能走,因爲你們殺死了聖者,如果你們所說的都是假的,我們要用你們的鮮血來抵命。”靈子之斷然說道。說罷,一揮手,後面上來了幾十個巨靈人將他們團團圍住,同時叫過幾個長者在他們耳邊囑咐一番之後,親自帶着幾個人出山去打聽消息去了。
絕名幾人心中有底,自是夷然無懼,在人圈之中坐了下來,閒來無事,開始行功恢復體力。
漫長的等待其間,天性淳厚的巨靈人雖然對他們的話將信將疑,依然待他們如上賓般從附近林中獵殺了幾十頭大型的野獸烤熟後送給他們吃。幾個人也紛紛取出身上的乾糧與周圍離得較近的巨靈人們一起分享,倒也與他們相處得其樂融融。
這些巨靈人食量大得驚人,每個每餐吃下五斤以上的肉食根本不在話下。幸好這附近全是都是深山老林,野獸無數,才保證了他們的食物供給,否則,不會種地的他們基本上就要面臨餓肚子的結局。當然,十年前他們還未迷失本性之前,還會定期與山下居民交往,以肉食換取他們的糧食,偶而改善一下伙食。
閒來無事,扎哈等人目測點察了一下,巨靈人現在大約還有一千一百餘人。其中只有可憐的三百餘名個靈女子,男女比例失調得不成樣子。巨靈女子長相也與男子一般無二,俱是特殊的高大健壯,披上戰甲便是無法辨認性別的可怕戰士。剩下的近八百個巨靈男人全都是成年人。令人奇怪的是,沒有孩子,也沒有老人,甚至連體質較弱的人都沒有,全是精悍的成年人。
正想到此處時,有些巨靈族的女人已經開始呼喚起了自己的孩子,更有不少巨靈人四處尋找自己本家的老人,可是呼來喚去,尋來找去,始終沒有一個結果。
絕名一個激靈之下,可怕的想法涌了起來,那就是,程天啓既然能喪心病狂地將這些巨靈人煉成供自己使用的傀儡,也必然會爲了保持戰力,將那些老弱病殘全都殺掉。一想到此處,渾身的寒毛都堅了起來,但願這個可怕的想法千萬不要成爲現實。
其實,果然如他所想,當年程天啓將巨靈人的魂魄禁錮之後,爲了避免扶養那些老弱病殘巨靈人的麻煩,索性將他們全都殺掉,只留下一批精壯的巨靈男女。這也是絕名他們看到的目前的現狀。
可憐的巨靈人們找來找去,終於在山後找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窟,窟中堆滿了累累白骨。由於巨靈人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因而他們還能夠清晰地記得親人們當時穿的都是什麼。從洞窟中翻出的鞋子項璉等遺物中,這些巨靈人終於辨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親人,頓時,呼天搶地的哭聲響徹天地,聞之心酸,聽之淚涌。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相信了,確實,十年過去了,而那個所謂的聖者竟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用心歹毒的魔門中人。
入夜時分,讓人心碎的哭聲尚未停止,這些失去孩子、失去親人的巨靈人們兀自不能相信這一眼前的現實,他們還記得,就是在昨天,自己的孩子在山間快樂地蹦跳玩耍,老人們還聚在一起閒侃着奇聞逸事,高大的漢子們扛着被打死的野獸面帶驕傲地歸來,女人們都忙着準備晚飯,聖者師徒三人在那個剛剛堅起的圖騰之前忙着什麼,怎麼忽然間就過去了十年,忽然間就失去了昨天還擁有的一切幸福、溫暖,餘下的,只有顫慄,只有寒冷,讓心扉涼透。就算他們是這個世界上不合時宜的一羣,可是老天爲什麼要這樣懲罰他們?
無數巨靈男人們都呆坐在地上,天性淳樸的他們怎麼也不能相信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厄運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月掛中天的時候,靈之子與幾個手下終於回來。他們一臉頹然,渾身血跡,事實像寒鐵般堅硬,他們必須接受。那就是,在外人眼裡,巨靈人現在已經成了惡魔的化身,他們走到哪裡都只會嚇得人們四處逃竄,而成百上千的老百姓見到他們就對他們發起攻擊的事實更讓他們記憶猶新,他們沒有還手,他們只能逃竄,他們心涼如水。
回來後,在知道了族中老弱病殘已經盡數在十年前被慘無人道地殺掉的消息之後,靈之子對着當空皓月長跪不起,掩面痛哭,做爲族人的頭領,他實在不能接受這個既成的現實。
“老天,老天,殺了我吧,這都是我的錯啊。我只想着怎樣才讓族人過上如山外的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像他們一樣讀書寫字,快樂地活着,不想成爲這個世界的異類,可是,天哪,爲什麼會這樣,我們尊爲聖者的人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們的孩子、我們的老人、我們的希望,天哪,殺了我吧……”靈之子的對天狂吼再度激起了巨靈人巨大的悲痛,一時間哭聲又起,山野裡一片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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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名幾人心中難過,邊朝旭面對着這種情景,對巨靈人的仇恨也莫名地消失了,他也知道,這羣人不過是羣命運多桀的可憐人罷了。
“算了,劫後重生,這也是件好事,以後別再輕易相信他人就是,既然此間事了,我們也就此告辭了。”絕名拱手說道。說罷,未等巨靈人還過神來,幾人早扶着邊朝旭漸行漸遠,走入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