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飛濺。
那名神狸士兵以爲自己處於安全區域內,難免有所懈怠。等到箭射過來,他才發現情況不妙。這少年郎手中拿的不知是怎樣的神弓,這麼遠的距離放箭居然力道不衰!他試圖抽刀格擋,可是他的刀剛剛揚起,箭已經命中面門。
楊陌恨這名神狸士兵對顧晴言語冒犯,所以特意選了威力巨大的透甲錐。這玩意可以射穿神策軍身上的鐵甲,射人臉上自然是骨斷筋折皮開肉綻。箭頭穿透頭骨,順着鼻樑上方直鑽入大腦,這名士兵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已經。與此同時,桑布的箭也已經穿過呂皓的長戟封鎖,直取楊陌咽喉。
呂皓在少年中素以膂力聞名,舞動長兵號稱風雨不透,但此時卻是失手。這一箭來的太快,他根本格擋不及,只好大叫一聲:“阿陌小心!”
顧晴身行微微動作,楊陌已經搶先道:“別管我!”隨後手中攬月弓一分,寶弓變彎刀,在面前舞出漫天光幕。
桑布這支箭並非普通箭矢,而是那位族中大巫以法術加持過的半法器。神狸巫術也有其極限,給兵器加持巫術異常困難,只有少數巫師可以做到而且代價巨大。否則的話神狸人手一件巫術兵器,不管南曜墨門日子都不好過。
以那位大巫之能,也只能給三支箭加持巫術。桑布能夠成就射鵰兒大名,固然是自己手段高明,這三支箭作用同樣不可忽略。箭上的巫術並非無盡,每次成功射殺目標,都會讓巫術削弱。所以桑布除了射殺那三隻金雕外,還不曾用巫箭傷過人。就算剛纔射擊陳七,也只是用普通箭,對楊陌這個少年卻破天荒動用了巫兵。
這說不出什麼道理,純粹是一種下意識反應。作爲一個優秀獵手,這種本能反應不知救了桑布多少次,也不知幫他殺了多少惡獸猛禽。在看到楊陌的第一時間,他身上的汗毛就已經豎起,本能認定這個少年是自己生平所遇敵手中最強一個。哪怕是那三隻金雕加起來,也抵不過他。所以二話不說便將自己的巫箭射出,務求一擊必殺。
巫兵既有法術加持,就不能以普通武器看待。哪怕是第一流的武者遇到巫兵都會很麻煩。其可以讓持有者的威脅提升至少一個檔次,平日可以格擋或閃避的攻擊,都有可能奏效傷人。金雕那堅韌的皮毛以及旺盛的生命力,在巫箭面前都沒用,中箭就是個死,但是在這道光幕面前,巫箭第一次失效了。
攬月弓上的阡陌石陡然一亮,放射出七色光芒,被巫術加持的魔箭在光芒之下顏色似乎發生了變化,飛行速度忽然變慢。這種速度變化其實並不明顯,在外人看來箭的飛行速度依舊那麼快,依舊充滿危險。只有局內人知道,速度的些許變化,就意味着生與死的逆轉。
志在必得的一箭被寶刀劈落,桑布的魔箭第一次失效,草原的射鵰兒第一次沒能命中目標。
桑布卻是顧不上吃驚,而是大聲吩咐:“把他們圍起來,一個不留!”
楊陌的表現讓他心中越發堅定,今天必須將其斬殺。這個墨門少年活下去,將會成爲自己最大的威脅,甚至不需要等到以後,在這場戰爭結束前,自己就可能死在他手裡。
神狸人並未下馬。之前因爲墨門幾人下馬,他們就發揮騎兵機動優勢騎射騷擾,用亂箭襲擊墨門幾人。其實這也是這幫人狡猾之處,這種打法費時間效率差,但是對自己最安全。
哈梵以強力手段統合各部落,威固然有餘,恩則遠遠不足。這些部落懼怕武力臣服於哈梵,心裡對其並不認可。這一點和當年天命汗哈桑克時期有明顯區別,畢竟哈桑克是帶着整個草原去搶劫,讓所有子民都有利益,哪怕再怎麼暴虐殘酷,這些草原子民都會支持他。神狸如今只能帶來規矩,卻帶不來相應收益,各部落對其自然心有芥蒂。
爲了避免部落造反,多狸只能採用收權的方式把各部精銳集中到自己手上,而部落裡成名又不肯歸附的勇士以及不安穩分子,就都安排到危險的領域做炮灰,硬探馬軍就是其中之一。
不管哪一方面都把硬探馬軍當成寶貝疙瘩,多狸卻把這些人當消耗品一樣填充絞肉機。固然是爲了屏蔽戰場,也未嘗沒有借刀殺人,借敵人手整肅部下的意思。
當下神狸的硬探馬軍大軍裡,既有真正的弓刀健兒,也有一些刺兒頭或是異見分子,包括一些頭人的子弟也在其中。這幫人剛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和南曜斥候硬碰硬對砍。到了戰場上打出真火,收放就由不得自己作主。幾次同歸於盡拼下來這些士兵就知道厲害,開始用改變策略,以保全自己爲第一。
尤其是硬探馬軍裡那些兵油子,都是打老仗的油條。能從若干次戰鬥裡活下來,早有自己的生存經驗,更知道怎麼糊弄上司。
遊騎散射的戰術,就是他們想到的應對手段之一。無非就是慢一點,殺傷效果差一點,總之先保住自己爲主。哪怕桑布自己是個願意拼命博軍功的,也沒法要求部下跟他一樣敢打敢拼,如果他們第一時間結陣衝過去,怕是早早就能進入肉搏階段,可是這幫人就沒人那麼幹。
桑布是個勇士,卻不是個上將,沒法讓部下執行送死命令,只能採取折中辦法包圍環射。這是草原圍獵野獸的辦法,在大兵團作戰中也有奇效,當年哈桑克以十萬鐵騎穿插迂迴包圍攻擊,全殲敵兵八萬,一戰名動天下。可問題是現在雙方人數加起來就幾十人,這種戰法再厲害也是耽誤時間,還不如拼命衝過去直接格鬥有用。
無奈的桑布現在只求擊斃楊陌,顧不上考慮效率。這些士兵攝於楊陌方纔那手遠距離狙擊,也不再盲信遊騎散射的安全性。桑布一聲令下,這些人吆喝着催動坐騎,從左右兩翼散開,向着楊陌幾人的兩側包抄過去。一邊催馬一邊發出意義不明的吶喊,用來恐嚇對手,如果對方被嚇跑了膽逃跑,他們就可以從容地追擊射箭,把人當野豬趕。
其實二十多人也不可能實現徹底圍困,他們故意留出口子讓人逃跑,目的還是儘量避免直接衝突。可是楊陌幾人紋絲不動,除去呂皓撥打鵰翎外,其他人引弓不發。就在他們的坐騎即將從楊陌等人身側掠過時,陳九忽然大喝一聲,“放!”
從交戰之初,目睹胞兄落馬再到楊陌遇襲,陳九都沒有任何反應。連珠駑雖然上好了弦,也沒有發射的舉動,甚至不像顧晴那樣用心瞄準,只是拼命藏好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被箭射中。直到這時,他一聲大喝,緊接着猛然跳起,根本不在意自己可能中箭,朝着一側的騎兵扣動弩機。
嗖嗖嗖!
弩箭一支接一支,十支弩箭一口氣射空。這些神狸硬探也是精通箭術之人,如果箭矢射人可能效果有限,但是其選擇的目標是馬,這就完全不同。射人先射馬的道理誰都懂,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
陳九顯然是操縱弩機的行家,論起射術比那位被楊陌耍笑的神策軍軍官強出何止十倍?十支弩箭七支準確命中,其餘三支也令戰馬掛彩,只聽幾聲哀鳴,數匹戰馬摔倒在地,馬上騎士如同下餃子一般紛紛滾落。就算是僥倖未曾中箭的馬匹,也被這些倒地的戰馬乾擾,不是人立而起,就是不聽控制遠遠繞開。
與此同時顧晴也朝着另一邊發射箭矢,雖然效果不如陳九,但也令數匹戰馬倒下,神狸人的兩翼包抄戰術一實行就受到重創。桑布二目怒睜,手上兩箭連發。僅有的兩支魔箭連珠發出,這次射擊的卻是呂皓。
他看出來這個少年的長兵比盾牌都不差,是這些敵人的屏障,不敲掉他,自己怕是很難如願殺人。至於爲何動用魔箭……射鵰兒的名聲不容有損,已經射空了一箭,這兩箭馬虎不得。寧可浪費魔箭也得先殺人再說。再說那個最難纏的對手有寶弓在手,上面的寶石正好剋制魔箭,再用這個箭射他也沒用還不如對付別人。
呂皓只覺得眼前一花,甚至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東西朝自己過來。他本來想閃避,但是隨後又一咬牙閉眼,竟是主動挺起胸膛。
就在這時,他只聽耳畔嗚嗚聲大作,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身後飛過來,隨後兩聲輕響,有什麼東西落地。等到他睜開眼睛,只見空中一道弧光飛過,一件東西旋轉着飛回楊陌手中,而在他腳下則是兩支造型古怪的箭矢掉在地上。
楊陌高舉攬月彎刀,朝桑布挑釁似地一揮,桑布只覺得心頭怒火升騰,堂堂射鵰兒今天卻是丟人到家。他咬着牙從撒袋裡抽出箭矢再次扣弦,可就在他準備放箭的剎那,戰鬥一開始就中箭倒下的陳七,忽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