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東宮議事

邵赦笑道:“這怎麼是餿主意了?”

張樑苦笑:“邵大人,我們身爲臣子,在這等事情上,自然是體貼上意爲本,陛下的意思,不會是準備讓某個受了傷的人,還有受委屈吧?”

“難道張大人還準備把真兇找出來,繩之以法,還他一個公道?”邵赦冷笑道。

張樑尷尬的笑了笑:“邵大人剛纔已經說過,我們不是要找真兇,而是要如何結案,既可以讓陛下開心,桓殿下滿意,也同樣把某些人的損失降到最低,至少在事情可以控制接受的範圍內結案,皆大歡喜。

當然,在這些條件的前提上,下官腦袋上的這頂烏紗帽也很重要,下官不想丟了烏紗帽,更不想丟了這個頂着烏紗帽吃飯的腦袋。”

這次,張樑直截了當的說,如果他這次信着邵赦,最後把污水潑給邵書桓,只怕就算陛下表面上不說什麼,過後尋他個不是,遠遠的貶去某個邊關荒涼之地做個小吏,難道他還能夠說什麼不成?

而就算現在陛下不動他,將來一旦那位謫仙散人得勢,心中惱恨他潑污水,他這顆腦袋可未必保得住了。邵赦怎麼說都是邵書桓的養父,他心中就算有一些不滿,念在過往之情,也不會把他怎麼了。

但是,他張樑不同,他不得不顧忌啊。

“那你就找個軟的柿子捏唄!”邵赦嘿嘿笑了兩聲道。

“軟的柿子……”張樑突然湊近他,輕輕笑道,“沒有邵大人的支持,東邊的那位,就是標準軟的,想怎麼捏都成。”

邵赦陡然心中一驚,他要做什麼?

“就算沒有我支持。他也不是軟的!”邵赦道。

“邵大人只要現在改個風向,只怕他就危矣。”張樑雖然表面上糊塗,心中卻還是多少有些明白地,笑了兩聲道,“陛下如此寵愛那位桓殿下,卻不給他明面上的絲毫官職甚至實權,已經是表明準備把他當儲君對待,現在差的。就是找個藉口光明正大的廢除太子殿下。”

“好好好……”邵赦點頭道,“張大人說得對,對極了,但是,張大人可有沒有想過,就算陛下廢黜太子,他依然沒有法子認他,你別忘了。那位清貴的謫仙散人姓邵,而不姓姬。”

“所以你邵大人可以老神在在的坐在這裡和我廢話,而我卻在挖空心思想着如何辦理。”張樑搖頭道,“我寧願做我的糊塗蛋,也不願意接手這樣的燙手山芋。”

邵赦笑了笑。站起身來道:“既然如此,邵某人告辭。”

“你等等!”張樑叫道,“邵大人,朝中大體局勢。事實上已經明朗,下官就是想不明白,你爲什麼非得死咬着太子不放?你想想,太子雖然有着柳家支持,下官承認,柳家在軍方有着足夠地勢力。但是,兵部尚書是姓邵,不姓柳。而且。軍方還有那位安王爺在,軍中的甚多老將,可都是隻認安王爺,不認柳家的。

禮部鄭大人,已經高調的表態,他是支持那位謫仙散人的。吏部鮑大人是你的至交好友,周家頂着二皇子,剩下的就看您老的了。”

邵赦點點頭。原本在邵書桓沒有出現地時候。周家和他邵家,爲着支持太子和二皇子爭奪的夠熱鬧的。但在邵赦眼裡看來,不過是一場鬧劇,作爲上位者,自然需要一點平衡。

周家嘛,就是陛下捧起來限制自己的,所以,掙就掙,鬧就鬧,他就當是玩玩,甚至還非常高調的自己弄點事情,製造一點矛盾出來。讓這滿京城地人,在茶餘飯後多了一些談資。

但是現在,當邵書桓的存在被捅了出去,邵赦感覺,他一直都很被動……非常的被動。甚至他都要懷疑,陛下是不是故意寵着邵書桓,讓他爲難的?

“張大人,人總有自私一次地時候,你想想,如果陛下廢黜太子殿下,連着二皇子一併倒了,隨即——陛下會做什麼?”邵赦問道。

張樑道:“自然是下詔公開那位謫仙散人的身份,立爲儲君。”

“對!”邵赦點頭道,“那陛下如何公開他的身份?他既然是皇后嫡子,爲什麼會在我們邵家十七年,我邵赦移花接木換出皇太子,居心何在?天下人不都是傻瓜吧?”

張樑愣了愣,雖然御史甚多彈劾邵赦的奏摺,但他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想着左不過是一些酸儒迂腐罷了,如今陡然聽得邵赦自己提及,倒是愣了愣。

“下官不明白,當年邵大人爲什麼要冒這天下大不韙,換出皇子?”張樑順着他的話問道。

邵赦莫測高深的笑了笑:“張大人,若是我邵赦有那麼一天倒黴了,由刑部會審的時候,你再慢慢問吧,現在,你以爲我會回答嘛?”說着,他居然連着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走。

張樑看着他離開後,搖頭笑了笑,今兒算是不歡而散,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當即急急在寫了一封信,命心腹小廝送去晴瑤別院。

而與此同時,東宮內,太子陰沉着一張臉端坐在椅子上,宮娥送上茶來,也被他憤然砸得粉碎。

昨天半夜他就聽的說晴瑤別院鬧刺客,於是今天一早忙忙地去景陽宮請安,順便也想探探陛下的口風,但是連着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陛下居然公然給他沒臉,命他跪在景陽宮門前石階上,足足半天之久。

張德榮給他帶來邵赦的口信,讓他忍耐,忍耐……

可是,他要忍耐到什麼時候,難道他還不夠忍耐?那個人——那個邵書桓,從刑部重傷到住進景陽宮開始,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陛下堂而皇之的帶着他去太和殿聽政。甚至在御書房批閱奏摺、參政,到去江南查鹽稅。

這些原本該屬於他這個太子理應掌管的事情,如今卻都是他在做,而他這個太子,除了頂着一個虛名,他還有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

邵赦說,讓他稍安勿躁!但是,他已經無法再忍耐。憑什麼晴瑤別院鬧個刺客,他就得被陛下申飭?他算什麼東西了?他甚至連着皇子都不算。

這等時候,他幾乎可以預見到老二那張得瑟的臉,滿是諷刺……

當邵書桓被抓去南夏的時候,他大大地鬆了口氣,可是本過半年時間,邵赦親自去接了他回來,未到京城。陛下就命人擡着鑾輿過去,把他接進宮中。

“殿下,柳老將軍求見!”門口,太子地心腹小太監低聲道。

“快請!”太子忙道。

“是!”小太監退了出去,片刻就領着柳炎進來。

“柳大人。請坐!”太子忙着親自迎了上去,請柳炎坐下。房裡侍候的小太監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柳炎依然是老樣子,佝僂着背,一副已經老的快要進棺材的模樣。唯獨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得緊,四處掃了一眼,眼見地上有着砸碎的茶盅碎片,心中明瞭,太子不愉快,非常不愉快。

“殿下心中難受,也犯不着拿這些東西出氣!”柳炎衝着太子抱拳道。

太子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嘆道:“柳大人也知道,何苦呢?難道就因爲他脫胎在淑寰皇后娘娘的肚子裡,就尊貴了?”

“殿下,恕老臣直言,此事明面上確實是對殿下不利,但是,只要殿下利用得好。卻是大大有利。”柳炎嘿嘿地笑了兩聲。

“哦?”太子皺眉問道。“不知道柳大人有什麼高見?”

“如今衆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和那位謫仙散人不對頭。所以,清瑤別院有個風吹草動,所有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集中到太子殿下身上。太子殿下在表面上一下子就成了最最明顯的目標。”柳炎笑道。

太子嘆了口氣,道:“不瞞柳大人,我倒是不惱這個,反正別人怎麼想就怎麼想,只要沒有證據,誰還能夠把我怎麼了?可是父皇……哎……就算他邵書桓是皇后嫡子,但我也是皇長子,現在怎麼說也是陛下冊封的太子,可就因爲他清瑤別院鬧刺客,陛下也不問緣由,居然爲此申飭與我?”

“太子殿下,臣以爲現在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柳炎站了起來,走到太子身前,低聲道,“只是要殿下受一些委屈,便有莫大的好處。”

“哦?”太子一愣,隨即笑道,“委屈,難道我受的委屈還不夠嘛?”

“不不不……”柳炎搖頭道,“那位謫仙散人怎麼說也姓邵,只要陛下一日沒有昭告天下他是皇子,不管陛下如何寵愛他,一點作用都沒有。殿下明白老臣的意思嗎?”

“嗯?”太子心中已經隱隱明白,但還是等着柳炎繼續往下說。

“殿下最大地危險,依然是這個!”柳炎一邊說着,一邊豎起了兩根手指。

太子會意,略點了點頭,柳炎又道:“如果太子殿下現在公然發難,和邵家的那位鬥得你死我活,您說,最後誰最得意啊?”

太子點頭,依然沒有說話,柳炎繼續道:“如今老二學聰明瞭,窩在宮中什麼也不用做,他就是在等着,等着那個站在最最前面的邵公子和太子殿下爭鬥,鬥個兩敗俱傷最好,他漁翁得利啊!”

“太子殿下現在要做的,就是向那位邵書桓示好,當然是在陛下面前示好,最好是法子自然是以退爲進。”柳炎看着太子,輕輕的笑着,“太子殿下想想,昨晚晴瑤別院地刺客是誰重要嗎?可能是您太子的人,也可能是老二的人,更可能就是那位謫仙散人自己弄出來的玄機,但不管是誰,太子殿下只要不讓陛下地這把邪火燒到自己身上,就是好的。”

“您老是意思是——”太子豎起兩個手指,原本心中地一片烏雲已經悄悄的散去。

“對!”柳炎笑着。“藉此機會若是能夠除掉老二,那是再好不過。就算不能,也要給他致命的一擊,如此一來,太子殿下既保全了自己,又打擊了老二,豈不是美哉?”

“不錯不錯,此計大妙!”太子撫掌讚道。

“另外。太子殿下受點委屈,向那位邵公子示個好,討好一下陛下喜歡。陛下是念着昔日皇后之情,再來他又一直不在身邊長大,所以對他格外恩寵。但那邵書桓言行不避嫌,於君臣之禮更是不顧,一次兩次陛下的容下他了,甚至感覺有些新鮮。但天長日久的,一旦他那天衝撞了陛下,你說陛下會怎麼處?”柳炎哼了一聲,對於邵書桓的張揚,他早就看不慣。

偏生如今周帝事事依着他地脾氣鬧。垂簾聽政,甚至於將公主賜婚給邵赦,都是他的注意。

他這麼鬧騰下去,終究有一天。連着陛下只怕也受不了他地性子。

柳炎甚至已經在心中想着,只要設計一個圈套,讓他觸一下陛下心中的那個禁區,陛下斷然不會再寵着他,那時候,他不過就是邵家一個偏房庶子,隨便捏個罪名,夠得上凌遲的了。

“如果……陛下一直寵着他呢?”太子皺眉道。讓邵書桓卻碰一下陛下的逆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殿下如果受不了,等着擺佈了老二,在動他不遲。”柳炎笑道。

“莫非柳大人已經胸有成竹?”太子問道。

“殿下請想想,陛下寵愛他的前提是什麼?”柳炎道。

“他乃是淑寰皇后嫡子。”太子道,這也是他一直放不下地一樁心事,不管怎麼說,他地母親不過是一個普通地宮女。身份卑賤。至今還有人拿在個說事,當年邵赦力捧他爲太子地時候。一些御史就彈劾他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宮女之子,不配爲皇嗣。

雖然表面上掩飾的很好,但是在骨子裡,他還是有着一些自卑,老二也是貴妃娘娘所生,而貴妃娘娘原本也是周家小姐,名門淑媛。

爲什麼他的母親,卻是一個普通地宮女,甚至據說只是雜役之流,不過是陛下偶然醉酒寵信了一次罷了……

據說,但年他母親產下他後,就被太后命人一杯毒酒賜死了。

“對極!”柳炎並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巍巍顫顫的站起來道,“太子殿下,如果有一天陛下發現,這邵書桓並不是淑寰皇后之子,那麼,你說陛下會怎麼辦?”

太子沒有吭聲,陛下如此寵愛邵書桓,一旦發現被騙,只怕會氣瘋了,倒時候不用他說,邵書桓也活不了。

“如何才能夠證明他不是淑寰皇后之子?”太子問道,“柳大人,難道你有什麼證據不成?”

“沒有!”柳炎搖頭道,“但是,臣自今想不明白,爲什麼邵赦要冒大不韙,從皇宮換出皇后嫡子,充作養子養在家中?”

太子也是搖頭,確實,以邵赦的精明果斷,斷然不會做出這等自毀根基的事情,雖然陛下現在沒有追究這個問題,但將來呢?

而且,邵赦又有什麼把握保證陛下在知道實情後會不追究邵家地罪名?偷龍轉鳳換出皇嗣,誅滅九族的罪名都夠了。

邵赦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着子嗣家族想想啊。

“自從邵書桓的身份浮出來後,臣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柳炎沉聲道。

“哦?”太子有些訝異,問道,“柳大人可有想到什麼?”

“邵赦很聰明!”柳炎道,“這一點只怕誰都不會否認,對嗎?”

太子點頭,確實,誰敢說邵赦是笨蛋,除非是傻子。

“聰明人不會做這等傻事!”柳炎道,“以臣對他的瞭解,他更加不會做這等傻事——所以,臣想來想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邵書桓壓根不是陛下和淑寰皇后的孩子。”

“什麼?”太子驚問道,“這可是欺君大罪!”

柳炎冷笑道:“不錯!”

“可是。邵大人玩這麼一出,又算是怎麼回事?”太子搖頭道。

“臣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合理——據說當年邵赦也傾慕與淑寰皇后,自然,他不可能和皇后有什麼瓜葛。但是,他如果找一個相貌和皇后有着幾分相似的女孩子收在房中,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對嘛?”

太子點頭。卻是,找個相貌有些相似的女孩子收在房中做妾,對於手握重權的邵赦來說,實在不算什麼難事。

“然後,這個女孩子給他生了個男孩,偏生這個男孩地相貌,越來越像其母,甚至比其母更美。所以,這孩子地相貌本來就有着幾分與淑寰皇后相似,再加上有心人的渲染,陛下一見之下,就誤會了。”柳炎道。

雖然他也心中明白。自己的這個猜測並不合理,但是,他實在找不出更好的、更合理的解釋。首先,想要找一個容貌像淑寰皇后的女孩子不是一件容易事。其二,難道偏生就湊巧這個女人生的孩子,也和淑寰皇后當年在火窟中燒死地孩子同歲,甚至也是男孩?也是冬月生日?

更不合理地是,如果這個孩子不是淑寰皇后之子,爲什麼邵赦要藏了他十七年?

太子細細的想了想,搖頭道:“照柳大人這麼說,這事情也太過湊巧了。有些讓人不能相信,再說了,如果他不是淑寰皇后嫡子,爲什麼邵大人要藏着他?”

“臣就是想着,大概是邵赦也看着他相貌像淑寰皇后,於是怕誤會,一直把他藏着。”柳炎道,“殿下想想。如果他真是皇子。邵赦會由着自己地老婆兒子們欺辱與他?就算當年把他換出來,他就不怕一旦有一天他的身份大白於天下?您別忘了。他可是差點被邵赦的嫡妻活活打死。如果邵赦知道他是皇子,他會如此待他?如今說他是皇子,不過是邵家一面之詞,而偏生陛下相信罷了!”

“柳大人,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沒有真憑實據,父皇是不會相信的。”太子搖頭道,“而且,說句不怕你惱地話,你的猜測實在有些牽強,雖然我也猜不透邵大人的用意,可是……”說到這裡,太子微微的搖頭。

“對!”柳炎道,“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白費,但如果有了證據,證明邵書桓根本不是皇子,殿下還愁什麼?”

“您老有證據?”太子大喜,問道。

“現在還沒有!”柳炎搖頭道,“但是我沒有,並不代表別人沒有。”

太子不解的問道:“誰能夠拿到這個證據?”

“如果有邵赦親口供詞,您說陛下會相信嗎?”柳炎嘿嘿地怪笑道。

“這……這怎麼可能?”太子驚問道。

柳炎冷笑道:“邵赦這些年和南夏那邊來往慎密,臣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到時候等着老二倒了,臣聯合御史、軍中老臣聯合參奏一本,證據確鑿,不愁陛下不拿他是問,到時候他不再是宰相,不過是一介罪犯,刑部大牢中,邵書桓的身份還不是由着我們怎麼說,就讓他怎麼招供?”

太子搖頭道:“柳大人,我比你更瞭解邵大人,他不會招供的。他可能會招供認了私通敵國地罪名,但絕對不會認下這麼一樁。”

柳炎怪笑道:“太子殿下,那時候他不招也的招,招也得招,刑部大牢內的刑具,絕對不是他一個文官抗得住的。”

太子臉色微微一變,半晌才道:“你是說,到時候利用酷刑逼他招供?”

柳炎點頭道:“那是自然!”

太子久久沒有說話,他能夠被敕封太子,邵赦功不可沒,而且小時候邵赦常常到景陽宮中,甚至都逗他玩耍開心,小時候功課做不上來,受了陛下的責罰,也都是他好言安慰勸導……

“太子殿下這等時候可不能心慈手軟!”柳炎道,“借刺客除掉老二隻不過是第一步,隨即就是下一步,我手中早就握着邵赦私通敵國的罪證,只要抖出來,不怕陛下不辦。”

藉此除掉邵赦,那個兵部尚書邵攸自然也得受到牽連,官位難保,剩下的不過是僅僅有着匹夫之勇的安王爺,柳炎在笑,到時候,軍政大權還不都落在他柳家手中?

將來新帝登基,在天下豈不是他說了算?

柳炎盤算着他地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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