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城主府中,柳輕侯靠在一張太師椅上,一個親信衛兵小心翼翼的回稟道:“大人,一切如你所料,西蠻大將果然着人抓了宰相大人!”
柳輕侯把手中的茶盅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把邵赦賣給西蠻,密州這一戰,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打了。
大周國的皇帝陛下,對於那個弄權玩政的宰相大人,不是普通的在乎,柳輕侯心中多少有些明白。老父有一着棋還是走錯了,不該硬着頭皮和邵赦蠻幹,如今卻是騎虎難下,若是這次能夠殺了邵赦,倒還罷了,否則。回去之後,他可拿什麼向陛下交代?
他和邵赦年齡相仿,早些年也曾經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出生名門,家境富裕,年輕時候的荒唐事,也乾的不少。
那時候,邵軒雖然也是當朝宰相,但是,邵家卻是不能夠和柳家相比的,他也常常帶着一干京城富家子弟,和邵攸攔街打架……
那時候的邵赦,似乎並不起眼,只是生得一副清俊好模樣……
陛下登基,邵赦成了陛下的新寵大臣,十五歲進入仕途,就是從二品的官職,隨即,陛下對他更是諸多賞識,甚至留他在宮中留宿……年少得志的邵赦,鋒芒畢露。
而隨即,滅南殷的那一戰,更是讓邵赦鑑定了以後在朝中不可動搖的地位,而原本似乎應該是他的兵部尚書的職位,也落在了邵攸的頭上。
邵軒告退的時候,陛下就有意封他做宰相了,但是,由於邵赦過於年輕,而且,着實有着太多的荒唐糊塗事,衆多言官彈劾,纔算作罷。不過陛下卻把一個資深的王相搬出來做幌子。
誰都知道,王相根本不管事,主事的,乃是那位宰輔大人邵赦。
他從來沒有輕視過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邵赦,但是,他發現他還是低估了陛下對邵家的榮寵……
邵赦做下如此種種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旁人,誅滅九族的罪名儘夠了,可是,陛下對邵赦,居然連着責罰一句的話都沒有。
他依然是位極人臣的宰相大人,邵家一門,依然備受榮寵……
“但願那個姜猛,能夠把邵赦直接給殺了!”柳輕侯在心中恨聲道,但他也知道,姜猛不會殺了邵赦,但凡他還有些頭腦,他就絕對不會殺了邵赦,留着他遠比殺了他更加有用。
“報。”突然,前軍哨營有探子大聲稟告,“回稟大人,西蠻大軍趁夜攻城。”
“什麼?”柳輕侯吃了一驚,忙着起身道,“來了多少人?”
最近和西蠻的諸多交戰,似乎都是鬧着玩玩,三千五千的兵士,叫囂着打上一陣,隨即各自收兵,因此就算西蠻來攻,倒也沒什麼大不了。
“不知道。”那探子顯然也是個糊塗蛋。
“什麼?”柳輕侯心中有些震驚。
“大人。”一個柳輕侯的親衛飛奔跑進來,喘吁吁的道,“大人,不好了,城門快要守不住了……”
“啊?”柳輕侯急叫道,“取我的戰袍來!”
“柳大人!”柳輕侯轉身的瞬間,卻聽得門口傳來密州刺史錢文寶的聲音:“大人且慢!”
柳輕侯轉身,卻見着錢文寶帶着幾個親隨,一身便服站在城主府門口。
“錢大人!”柳輕侯忙道,“大人怎麼來了?”
“西蠻大軍攻打我密州城,我能夠不來嗎?”錢文寶滿臉都是笑意,一張肥肥滿滿的臉,笑得連眼睛都快要眯起來了。密州雖然不比江南富裕,但想來油水不少,把錢文寶這個密州刺史養的腦滿腸肥。
“錢大人只管放心,本將軍這就親自迎敵,敢叫西蠻大軍怎麼來,還給我怎麼回去。”柳輕侯道,說話之間,早就有柳輕侯的親信送了戰袍過來,柳輕侯便於換衣服。
“如此,有勞柳大人!”錢文寶衝着柳輕侯作揖。
“不敢當!”柳輕侯忙道。
“來人,給柳將軍斟酒。”錢文寶大聲道,“下官再次,預祝柳將軍旗開得勝。”說話之間,早就有小廝端着酒壺、酒盅過來。
錢文寶親自執壺,滿滿的給柳輕侯倒了一杯酒,雙手託着,送到柳輕侯面前。
柳輕侯也不便推,忙着接了,倒過謝,仰首一口飲盡:“多謝錢大人,本將軍這就去。”說着,忙忙的換了戰袍,大步向城主府門口走去。
剛剛走的幾步,柳輕侯陡然感覺身子一晃,竟是站立不穩,心中不禁一驚,一杯酒,總不會不勝酒力吧?不對,這酒有問題……
“錢大人……你這是什麼酒?”柳輕侯陡然感覺,他渾身上下,居然連着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但是,他的神智還是清醒的。
“很普通的陳年花雕!”錢文寶一邊眯着眼笑着,一邊翹着又肥又短的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不過,我在裡面加了一點作料。”
“你……你知不知道,西蠻大軍攻城……”柳輕侯聞言,早就氣得眼前金星亂迸,但是,偏生他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提不起來,全身都是軟綿綿的。
“我當然知道,我更知道。柳將軍把我恩師賣給了西蠻大軍!”錢文寶陡然站了起來,狠狠的盯着柳輕侯,然後,照臉啐了一口,收起一臉肥笑,罵道,“你寐的,你以爲你是上面東西,居然敢出賣我恩師?”
“你是邵赦的門生?”柳輕侯皺眉,錢文寶居然是邵赦的門生?
“閉嘴!”錢文寶怒道,“我恩師的名字,也是你能夠叫的?”
柳輕侯氣急而笑:“那邵赦弄權玩政,欺瞞陛下,此次私自前來密州,也不知道目的何在?你居然爲着西蠻將領的一句閒話,居然窩裡反?把密州重地,拱手讓給西蠻?那些西蠻賊子豈是善與之人?陛下面前,我將來倒要看看,這通敵叛國的罪名,你可承擔得起。”
“那是我的事情,不勞柳將軍關心!”錢文寶冷笑道。
“錢大人,邵大人已經來了!”一個錢文寶的親隨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
“快請!”錢文寶一邊說着,一邊衝着自己的幾個親隨使了眼色,命他們看管柳輕侯,自己卻整了整了衣服,大步向外迎了出去。
但是,一對對的西蠻大軍已經衝了進來,但隨即,所有的西蠻大軍卻是有條不紊的在兩邊展開,隨即。一乘寶藍色八臺大轎,八個黑衣小廝擡轎,轎子的四周,都懸掛着純銀小鈴鐺,鈴音清脆悅耳,在黑暗中傳的老遠老遠……
寶藍色大轎一直在城主府儀門前才住了轎,錢文寶大步迎了上去,迎着轎子跪下道:“錢文寶叩見恩師。”
柳輕侯大驚不已,這轎子中的人,居然是邵赦?他不是被西蠻大軍抓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他沒有落在西蠻大軍手中,錢文寶爲什麼要用毒藥控制住他?一瞬間,柳輕侯只感覺匪夷所思。
壓下轎子,一個小廝打起簾子,扶着穿着一襲寶藍色長袍的邵赦下了轎子,柳輕侯就站在門口,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果然是邵赦……
“起來吧!”邵赦衝着錢文寶點點頭,扶着一個小廝,轉身向着裡面走來。
“柳大人,這麼快我們有相見了?”邵赦衝着柳輕侯點點頭,同時已經在主位上的椅子上坐下,錢文寶忙着親自捧上新茶,衝着自己的親隨使了個眼色。
錢文寶在密州多年多年,密州上上下下,自然都是他的親信,柳輕侯率大軍前來密州,他雖然表面上給予了儘可能的滿足和尊重,但實際上,密州主持大局的,依然是他,柳輕侯不過是暫且駐紮於此。
當然,柳輕侯駐紮密州,也沒有想過要藉此控制密州種種,只要錢文寶不和他對着他,他自然也是睜一眼閉一隻眼,能夠過就且過吧,餘下的,一切都重要。
但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錢文寶居然是邵赦的人,而邵赦居然會私自跑來密州?放着京城大好日子不過,兵荒馬亂的,他一個文官來密州做什麼?
而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錢文寶和邵赦互通信息,竟然給他來這麼一下子?那些西蠻大軍,明顯不是假的,如此說來,邵赦和西蠻之間的關係……
柳輕侯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邵大人放着京城榮華富貴不享受,跑來密州這等邊陲之地,不知道所爲何事?”柳輕侯雖然被擒,倒也不懼,怎麼說他也是當今陛下欽封的正二品威武大將軍,就算是邵赦,也沒有權利把他這麼着了。
邵赦聞言,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雙腿,嘆道:“我也不想跑。只是,天生就是這勞碌命,不跑不成啊。”
柳輕侯聞言,忍不住哼了一聲,朗聲問道:“邵大人,你來密州也就罷了,但你爲什麼勾結西蠻,把我密州大好江山,拱手送給西蠻?”
“我什麼時候把密州拱手送給西蠻了?”邵赦接過錢文寶遞過來的茶,輕輕的啜了一口,含笑問道。
柳輕侯冷笑道:“難道這些西蠻士兵都是假的不成?”
“真的!”邵赦點頭道,“真的不能在真,如假包換!”這句話他是從邵書桓哪裡學來的,也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學來這些假話。
“那我倒不知道邵大人對此如何解釋?”柳輕侯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解釋?”邵赦輕笑,“柳大人,我用得着向你解釋嗎?我要是你,我就的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
“我乃是陛下欽封的大將軍,諒你也不能把我怎麼着了!”柳輕侯大聲道。
“哈哈。”邵赦聞言大笑,“陛下欽封的大將軍,也不是不可以陣亡的,對嘛?”
“你……”柳輕侯聞言,頓時就變了臉色,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邵赦居然想要殺了他?
“柳大人,你我相交一場,我本以爲你不算太蠢,至少沒有柳炎那老混賬糊塗,但是,如今看來,你和着實糊塗得緊,你家不就是養了一個漂亮閨女嗎?我家書桓有那點配不上她了?就算他不是皇嗣,是我邵家根基配不上,還是門第配不上,還是書桓模樣兒人品配不上?就爲着你家那個女孩子,你白得罪他做什麼?我實話告訴你一句,你前腳剛出京城,他下一刻已經下令,別讓你活着回京城了,你說。你還有指望回去嗎?就算你回去了,京城還有你柳家立足之地嗎?”邵赦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淡然笑道。
“哼!”柳輕侯聞言,頓時氣得變了臉色,怒道,“邵赦,你也休要得意,別以爲你瞞天過海,就能夠堵住天下悠悠衆口,誰人不知你邵家的那些把戲?仗着一個模樣兒長得有些酷似先皇后的孩子,假冒皇嗣,圖謀不軌。陛下不會被你矇蔽一輩子的。”
“是的,陛下確實不會被我矇蔽!”邵赦點頭道,“我以後會如何,那是後話,柳大人反正是看不到了。來人,先把柳輕侯押入大牢,嚴加看管。”說到最後一句,他沒來由的提高了聲音。
“是!”兩面的西蠻將士雷鳴般的答應着,幾個人上前,扯了柳輕侯就要走。
偏生就在這個時候,姜猛大步走了進來,見着柳輕侯,不禁諷刺的笑了笑:“柳將軍,我就知道,你不會是我對手!”
“有種的,你你寐的光明正大的和老子一戰!”柳輕侯也豁出去了,連着粗口都出了口。
“若是沒事倒也罷了,但現在。柳將軍,本將軍可沒空陪你胡鬧!”姜猛說着,已經大步走到邵赦面前,半跪下行禮,“回稟主公,密州城已經全然控制住。”
“主公?”柳輕侯大驚,擡頭看着邵赦。
邵赦卻沒有理會他,點頭道:“南夏那邊可有動靜?”
“還沒有!”姜猛道,“我等五萬大軍,今夜連夜趕往流沙河,和鐵環鐵大人的大軍會合,駐守流沙河。”
“黑水河那邊呢!”邵赦問道。
柳輕侯難掩心中的震驚,這人……他到底要做什麼?還想再聽下去,無奈邵赦的親衛,早就把他拖了下去。
“黑水河那邊暫且有羅展駐守,有着大周國八萬大軍鎮守,想來不會有事,只是我們這邊的糧草,只怕大周朝不會供給。”姜猛低聲道,“從我西蠻調用糧草,似乎太過路遙。”
“沒事,糧草直接從江南調用,我早有準備,不管是供應黑水河還是密州,都足夠了。江南素來富裕,糧草不用着急!”邵赦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嘆了口氣,“京城方面,可有動向?”最後一句話,卻是問錢文寶的。
“回稟恩師,京城方面還沒有什麼消息,不過,沿途已經佈置好了,只要桓殿下來,勢必把他引去我等早下準備好的地方。”錢文寶躬身道。
“嗯……”邵赦點頭道,“他身邊有着高手,想要攔下他是不可能的,只要能夠拉扯他幾日,也是好的。”
錢文寶卻有些擔憂,肥肥胖胖的身子想要彎下去,還真有些不容易:“恩師,只是如此一來,我等形容叛國,將來。”將來若是陛下知道,豈能夠容得下他們?
“你怕什麼啊?”邵赦搖頭笑道,“就算有風啊雨的,還不至於淋到你頭上。叛國?這次若是能夠把戰神留在黑水河,何來叛國一說?更何況,陛下是知道我來密州的……”
姜猛有些不解,抱拳問道:“主公,既然糧草充足,我們兵強馬壯,何不主動出擊,爲什麼要等戰神來此?”
邵赦聞言,嘆了口氣,若是可以,他還真不想打這麼一場毫無把握的仗,事實上,這次和戰神約戰黑水河,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而且。這次這場戰,可以說是私人之間的恩怨,他和墨菲,最終還是反目了。
“南夏龍禁衛就在黑水,想要強攻,談何容易?”邵赦搖頭道。
“既然如此,我等養精蓄銳,以逸待勞!”姜猛笑道。
“正是這話!”邵赦點頭道。
“恩師,密州城主府已經收拾妥當,恩師可暫且在密州城主府歇息。”錢文寶忙着討好的陪笑道。
“也好。只是我還是喜歡那個薔薇山莊。”邵赦答應着。
卻說邵書桓從邵府回去,第二天一早,等着早朝散了,他換了衣服,徑自前往周帝御書房。
“父皇!”邵書桓躬身施禮。
“書桓!”周帝見着他,甚是高興,笑道,“你怎麼有空過來的,不是收拾着行李,準備前往密州嘛?”
“一來給父皇請安,二來辭行,三來請父皇解惑!”邵書桓再次躬身道。
“哦?”周帝有些意外,對着兩邊侍候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些小太監都會意,忙着不着痕跡的退了出去。
邵書桓眼見御書房內沒有了其他人,再次躬身道:“父皇,書桓昨天夜裡碰到了太子殿下。”口中說着,卻留神打量周帝的表情變化。
“既然如此,書桓爲什麼不把那孽障拿下?”周帝在微微一愣之後,忙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