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師輔逃離了濟州島,驚魂未定,他用顫抖的手從懷中取過手絹,擦拭着眼角的淚水,抹去額角的冷汗。
「右大臣,喝水!」藤原元名遞給藤原師輔一個水囊。
藤原師輔喉嚨生疼,又幹又渴,對着水囊就灌了一個飽,然後發現喉嚨的痛處消失了,眼睛的腫脹也好了許多。
這才讓這個在倭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大臣安心下來。
看着四周驚惶失措地大臣兵士,藤原師輔發現自己浩浩蕩蕩的大軍,居然損失了四成有餘。
在陸地上這些四散潰逃的殘兵敗卒或許還有機會希望迴歸大部隊,但在茫茫大海之上,能夠活下來的又有多少?
「這中原真的掌握了召喚神明的力量?」
藤原師輔喃喃自語。
他確定這一切的變故都是那五百餘人弄出來的,但是技術斷層的他們,想破腦袋都不知道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切。
藤原元名帶着幾分恐懼地說道:「右大臣,我們現在去哪?」
藤原師輔看着藤原家的後起之秀都給嚇得面無人色,那些農兵足輕更是如此。
這種情況再遇到中原大軍,跟送死沒有區別,唯有撤回高麗,休整恢復士氣,纔有與中原一戰的可能。
藤原師輔念及於此,不在多想,直接下令:「撤回高麗休整!」
尚且不足兩萬的倭國大軍,接到命令之後,往東北方向移動。
一個半時辰以後,他們瞧見了遠處星星點點的黑影。
一羣劫後餘生的倭國兵士欣喜若狂地大叫:「陸地陸地!」
藤原師輔心中狂喜,大石落地,終於安全了。
但隨即他又覺得奇怪,這比預定的時間要早一個多時辰。
難道是逃得快了?
藤原師輔眺望着遠處的黑影,越看越覺得奇怪,黑影是有邊的。
海東半島肉眼看不到邊??
是個小島?
偏離方向了?
隨着距離的越來越近,藤原師輔魂飛膽喪,哪裡是陸地島嶼,那黑影是密密麻麻的艦隊??
「快,快調頭!」
藤原師輔撕心裂肺地高吼着,就現在他們的士氣,遇上中原的大軍,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只是他並不知道,在他們瞧見東海水師的那一刻,註定了他們的命運。
因爲千里鏡的存在,林仁肇早了半個時辰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在他們還以爲黑漆漆的東海水師是陸地海島的時候,東海水師在林仁肇的調度下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林仁肇一手叉腰,張狂大笑說道:「這羣倭賊不是覺得我們的火器是神蹟,是天罰?那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天罰??」
盧絳、農皓兩人身份是都頭,隸屬於東海水師第一軍裡的踏浪營,他們攜帶的火器儲備只不過是半個營而已。
與林仁肇整個東海水師的儲備,相去不可以用道理來計。
在烈焰轟炸之中,本就如喪家之犬的藤原師輔完全沒有抵抗能力,連近距離交戰都做不到,被動的捱揍,直至覆滅。
這種科技斷代的碾壓,東海水師以零傷亡的代價就將藤原師輔部永遠的留在了大海之上。
九州島大宰府。
城西軍營。
一位六尺身型的武將在營地中來回走動,心神有些不定,時兒長嘆,時兒握拳,滿腹心事。
他走出帳外,看了看即將落下的餘輝,心急火燎地抱怨了一句。
「怎麼還不來!」
「兄長!」
六尺武將聽到叫喚,焦躁之意,一掃而
空,大步走進帳內,低吼一聲:「我大藏氏,呸,我劉氏門楣,將在我劉春實身上再度光耀。」
六尺武將叫大藏春實,大藏氏在倭國有着極高的地位,族人代代掌握倭國的財政大權,相當於半個國家的財政部長。
大藏春實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大漢帝國開國皇帝劉邦的後裔。
相傳西晉太康十年,天下大亂,東漢王朝末代皇帝漢獻帝劉協的玄孫劉阿知,心血來潮覺得自己可能受到迫害,於是趕緊召集舊臣商議對策,說道:「聞東國於日(本),有聖天子。」於是便率領全族男女上下共計兩千餘人,離開中原,漂洋過海,歷經千難萬險抵達倭島。
倭奴國國王得知,熱情迎接劉阿知一行人,並且賜劉阿知爲東漢使主,奉命定居於大和國高市郡檜前村。後來履中天皇上位,把劉阿知提升爲藏官,賜予大片食邑。
藏官也就是大藏氏的由來。
這傳說是否可信,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至少小日子過得比較好的國名,就是不在那個時代出現的。
劉阿知真是劉協的玄孫也不可能說東國有什麼,更不可能稱呼對方爲聖天子。
但毫無疑問,大藏氏上下數百年來都是這麼認爲的,他們設計出了劉氏族譜,在北九州島給劉邦建廟,世世代代拜祭。
大藏氏自身發展的也極好,在倭國在朝廷時代掌管官物收納,是倭國的豪族之一。
尤其是這一代,大藏春實自幼習武,號稱文武雙全。
朱雀天皇天慶三年,倭國本土發生了承平天慶之亂,大藏春實跟隨藤原秀鄉平定了「天慶之亂」,受封徵西大將軍,賞賜其錦御旗、皇族紋章、軍配,在北九州筑前國擔任小國國主。
此次大虞從南九州登陸,一口氣席捲九州島。
一開始大藏春實還想率兵抵禦,讓大藏氏的武名增添一筆光彩。
結果提兵剛剛趕到大宰府,就收到了前線全軍潰敗的消息。
陳德誠在佐賀的基肄古城大破藤原康信,隨即兵圍大宰府,安逸地幹起了圍點打援的事情。
大藏春實看着城外的中原兵卒,心裡拔涼拔涼的。
他這個徵西將軍,手中的足輕不過五百,其中只有一百餘配備堅甲,餘下的都是以簡單的皮布綁着竹片充當護具。
而城外的中原兵士幾乎人人都是大漆皮甲,還有一部分穿着鑲滿鐵片的札甲。
通過戰敗的兵士傳出來的消息,無不表明一點,裝備的差距太大,除了鐵製槍頭的長槍,他們的各種刀劍竹槍很難給對方造成致命傷。
對方一個百人小隊就能沖垮他們千人大隊,彼此的裝備實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的。
藤原康信敗退回大宰府後的態度也表明了一切,他將所有心思都用在了防守上,根本就沒有膽子打野戰了。
大藏春實困在了大宰府,欲哭無淚。
早知是這個情況,他率兵來大宰府作甚?
大藏春實的弟弟大藏夏誠在這時點醒了他。
當時大藏夏誠說道:「兄長,你我是漢人,祖上是高祖劉邦、武帝劉徹、宣帝劉洵,焉能給倭國賣命?」
一句話打開了大藏春實的眼界,路瞬間寬敞。
大藏春實立刻讓自己的弟弟聯繫陳德誠,表明身份,願意認祖歸宗。
陳德誠正愁隼人族的影響力僅限於南九州島,無法繼續帶路,大藏春實送上了枕頭,自然笑納。
但他並沒有立刻要大藏春實配合,而是命他待機而動。
倭國整體實力不強,出兵四萬北伐,已經抽空了舉國的一半兵力。
在北九州圍點打援,另行消耗倭
國殘存兵力,最後一舉覆滅倭國,將會事半功倍。
只是現在事情出現了變故。
大藏春實今日得到了九州大宰藤原康信的召見。
原本圓潤肥胖的藤原康信,瘦了一大圈,眼神凹陷,兩個黑眼眶,好像給人打了兩拳。
「將軍,剛剛得到消息,権中納言藤原君已經爲賊人擊敗,他本人切腹殉國。」
大藏春實聽到這則消息,神色大變。
権中納言藤原君是藤原秀鄉,是倭國很有名望的大將。
當年他就是跟着藤原秀鄉平定了天慶之亂,深知藤原秀鄉的能力,想不到他這般輕易地就讓中原擊敗,心中更加慶幸自己走對了路。
藤原康信繼續說道:「中納言所部聚集了中國、四國地方的強大武家,中國、四國已經無武家能夠支援大宰府??」他說道這裡的時候,頓了一頓,道:「右大臣至今無消息,相比也是凶多吉少,指望不了。」
「現今情況,除非天皇將京畿的力量調來支援。」
他深切地說道:「大藏君,賊人的用心明顯,就是圍點打援。天皇要是這麼做了,我大和將滅亡於此。我們不能成爲大和的罪人??我決定今夜點燃糧庫。大藏君,你伏兵於北街,襲擊他們的救火部隊。我們大和百姓耕種出來的糧食,不能讓賊人奪去,用來覆滅我大和之用。」
「兩個時辰,只要大藏君堅持兩個時辰,便好!」
看着帶着幾分瘋狂,又哀求的九州大宰藤原康信,大藏春實義正嚴詞地說道:「大宰放心,我大藏春實將賭上我大藏家的名譽,抵禦賊人!」
倭國此時很重視家族的名譽。
藤原康信見大藏春實以家族名譽發誓,也不疑有他。
卻不知大藏春實在心底唸了一句:「對不起,我姓劉,劉邦的劉。」
回到軍營,大藏春實便讓自己的弟弟聯繫陳德誠。
大宰府現在是藤原師輔北伐軍的後勤基地,城中存儲着大量的糧食以及軍備物資。
這些物資,大藏春實早已將之視爲自己進獻中原的賀禮,不容藤原康信燒燬。
大藏春實拉着大藏夏誠入帳,迫不及待地說道:「陳都督怎麼說?」
大藏夏誠低聲道:「都督說太陽一落山,藤原康信將會調兵爲焚燒糧庫做準備。這個時候是大宰府防禦最薄弱的時候,他將會從西門進攻,希望兄長配合??」
大藏春實道:「這是自然,只要聽得消息,我便率兵助其開門。」
這一仗沒有任何懸念……
九州的主力都參與了北伐,留下的都是蝦兵蟹將,還給陳德誠打成了殘兵敗卒,就算沒有大藏春實的配合,也堅持不了多久。
何況還有一個手握兵權的將領充當內應。
藤原康信還來不及將柴火運到城中糧庫,已經被鐵龍謝文節一槍戳死了。
陳德誠看着面前新出現的帶路黨,表現得非常熱情,作揖道:「想不到在這東方的小島上,還能遇到國人。能夠輕易拿下這大宰府,劉將軍,居功至偉。」
大藏春實淚眼婆娑泣聲道:「在下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夠認祖歸宗。都督這一聲劉將軍,我劉春實此生不忘??」
大宰府的落陷很快就傳到了不遠處的四國地區。
「父親,父親!」
惟宗原在院子裡練習揮刀,一刀一刀,招招迅捷,很有大家風範。
惟宗原聽到兒子叫喊,長吐了口氣,收刀回鞘,看着氣喘吁吁的長子惟宗昌志,說道:「毛毛躁躁,能成什麼大器。」
「好消息,好消息呀!」
惟宗原皺眉道:「我軍勝了?這
算什麼好消息?」
惟宗氏在四國也算是一個豪族,不過因爲與一條氏交惡,此次藤原秀鄉招募武家時,受到了一條氏的排擠,給革除武家之外。
惟宗原氣得差點就與一條氏火併。
如果藤原秀鄉得勝,一條氏必然立功,在四國地位將更加鞏固。
對於惟宗氏絕不算是好消息。
惟宗昌志糾正道:「不,中納言敗了,幾乎全軍覆沒,中納言已經切腹自盡。」
惟宗原聞言更是惱怒,罵道:「混小子嚇糊塗了?中納言這一敗,中國、四國地區,再也沒有力量抵禦中原,我們恐有滅族之危。」
惟宗昌志忙道:「父親莫氣,聽孩兒說,中原不只打贏了中納言,還攻取了大宰府。大藏春實爲內應,幫着中原拿下了大宰府。爹,您不是說大藏氏是最不要臉的一羣人嗎?他們謊稱自己是漢朝劉氏的後人,恬不知恥。不像我們,是實打實的秦皇后裔。現在大藏氏已經改回了劉姓,還得到了重用。他們一個假的,都開始認祖歸宗了。我們可是真的秦皇后裔??」
惟宗原呆了片刻,豁然開朗,低呼道:「我兒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我們祖上乃秦皇十五世孫弓月君,家名是一代代留傳下來的。」
念及於此,惟宗原立刻將族人聚集起來,對着他們高聲道:「我們乃秦皇后裔,現今天朝正義之師以佔據九州島,我們當認祖歸宗,改回秦姓,將四國獻給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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