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書的戶籍所在地是在燕京,畢業後先得到燕京市教委報到。
畢業典禮後第二天一早,她穿戴整齊準備出發。
““咱們家現在也是雙職工了。”林朝陽感嘆了一句,又問她:“怎麼樣?馬上要上班了,感覺如何?”林朝陽問。
陶玉書臉色中透着幾分興奮,“感覺很好。”
“祝親愛的陶玉書同志新的一天工作順利!”林朝陽玩笑着說道。
“謝謝親愛的林朝陽同志。”
夫妻倆從家裡出來,一個奔向燕大,一個騎着摩托車來到了教委大中專生分配辦公室報到。
畢業分配去向都是已經定好了的,所以這個報到屬於點卯形式的,所有燕京的畢業生都得走一遭。
出了教委分配辦,陶玉書便騎着摩托車往西長安街去。
《燕京文學》原來是在東長安街上燕京飯店後身兒的霞公府街,那裡也是老燕京文聯所在地,編輯部蟄居在一七裡拐彎、盤虯交錯的大雜院裡。
嗡嗡嗡中,《燕京文學》隨燕京文聯搬到了西長安大街7號的文化局大院,挨着電報大樓喇叭下面的一隅。
孤零零的文聯大樓佇立在那裡,陶玉書站在門口,這不是她第一次來文聯大樓,但這次的感受卻與以往完全不同。
老舍、趙樹理、浩冉……一想到那些以前只在書上看到的名字曾經穿梭往返於這裡,她如今也馬上要成爲這裡的一員,陶玉書心中便涌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
深吸一口氣,陶玉書走入文聯大樓,打聽着找到了文聯管人事的副職趙明偉。
兩人聊着天,趙明偉讓人幫陶玉書辦了入職手續。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趙明偉說了一聲“進”,就見楊末推門而入。
“我聽人說我們的大學生來了!”進了門,楊末沒來得及打招呼,臉上洋溢着笑容說笑道。
趙明偉也笑了起來,“盯的可夠緊的,還怕我把你的寶貝疙瘩給藏起來?”
他又對陶玉書說道:“玉書同志,我就不給你們介紹了,你們肯定比我熟。”
楊末說:“那是。”
說笑了幾句,楊末對趙明偉說:“手續完事了吧?人我可領走了。”
“完事了,去吧。”他說着話跟陶玉書握了個手,“玉書同志,再次歡迎你加入我們文聯這個大家庭。”
出了趙明偉的辦公室,楊末領着陶玉書往《燕京文學》編輯部走去。
文聯是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的簡稱,會員單位包括了文協、戲協、影協、美協、書協等十幾家文藝單位。
前幾年文聯剛剛恢復的時候還好,如今這些文藝單位已經將文聯大樓佔的滿坑滿谷,導致樓內的辦公環境擁擠不堪。
楊末帶着陶玉書走到掛着“《燕京文學》編輯部”銘牌的辦公室門前,推開了門。
入眼是設施陳舊的辦公室,靠着牆邊散落着諸多辦公桌,辦公桌和地上堆着成堆的稿子,編輯們正埋頭於稿件之間。
聽見推門聲,有人擡頭,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楊末和陶玉書,然後立刻引起了大家的連鎖反應,衆人齊齊的擡頭望着門口。
“同志們,大家手裡的工作都先停一停,來看看我們編輯部的新生力量陶玉書同志。
玉書同志是燕師大的高材生,大學期間成績優異,這兩年評論文章也發了不少,她的到來相當於是給我們編輯部添磚加瓦了!”
楊末聲音清朗,帶着幾分雀躍。
編輯們對於陶玉書並不陌生,這幾年她的評論時不時就會發表在刊物上,她本人也來過編輯部好幾次,包括她的愛人林朝陽跟《燕京文學》的關係也不錯。
大家也都知道,楊末和章德寧一直想拉陶玉書進編輯部。
聽着楊末的話,章德寧第一個帶頭鼓起了掌,衆人也跟着響起了掌聲。
陶玉書落落大方的衝衆人鞠了一躬,“我剛剛參加工作,諸位都是我的前輩,以後我工作上有什麼做的不夠好的地方,請大家批評指正。”
陶玉書說完話,衆人再次捧場的鼓掌,楊末伸手向下壓了壓。
“玉書同志剛到編輯部,業務方面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你們誰想多個徒弟,自告奮勇一下。”
楊末此話一出,章德寧立刻高高的舉起了手,迫不及待。
“你把手放下,伱才參加工作幾年?還想給人當師父!”
被楊末批評了一句,章德寧悻悻的放下了手。
楊末的眼神在編輯部的幾個老編輯身上轉了轉,陳世衝、周燕如、傅用林……
最後她把目光放在了周燕如身上,都是女同事,相處起來比較方便。
“燕如,你來帶帶玉書吧。”
楊末是主編,安排工作任務,周燕如自然不能推辭,“好。”
“劉恆,你去跟後勤說,給玉書安排一套桌椅還有辦公用品。”楊末又吩咐道。
劉恆今年才二十七歲,在陶玉書沒來之前,他是編輯部資歷最淺的一個,平時自然少不了幹些髒活累活。
聽着楊末的吩咐,劉恆二話沒說便起身往外走。
簡單的安排好陶玉書之後,楊末跟她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編輯部。
等楊末一走,章德寧立刻過來拉住了陶玉書,“你可算是來了!盼了你這麼多天。”
“這還慢啊?我昨天畢業,今天就來報到,滿燕京應該都沒有比我報到快的大學生了。”
兩人說說笑笑,章德寧又拉着陶玉書,把編輯部的同事挨個給她介紹了一遍。
這裡面的絕大多數人陶玉書都認識,不過有幾個壓根沒說過話,藉着這次介紹,她鄭重的跟大家打了個招呼。
“玉書一來,咱們編輯部的半邊天更紅了!”陳世衝跟陶玉書打完招呼後調侃了一句。
《燕京文學》是月刊,歷來很受歡迎,銷量巨大,所以編輯部成員在行業裡算是比較多的。
女同志不少,主編楊末算一個,還有周燕如、章德寧、王潔,現在又來了個陶玉書,人數幾乎與男同志持平了。
衆人說着話,出門十多分鐘的劉恆帶人搬着桌椅進了辦公室。
《燕京文學》編輯部的面積不大,也就三十平左右,原本就已經很擠了,這回又添了陶玉書的桌椅,就更擠了。
大家挪了挪靠牆一排的辦公桌,硬是在角落裡給陶玉書擠出了個位置。
“擠了點,將就着吧。這兩年我們這棟樓是越來越擠了,連點多餘的地方都沒有。”周燕如說。
安排好了辦公的硬件設施,周燕如又給陶玉書說起了編輯部的工作內容。
“我們是編輯,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審稿。我們的雜誌內容你也瞭解,綜合性文學雜誌嘛,、詩歌、散文、報告文學、評論這些體裁的作品我們都發,每個人負責的也不盡相同。
我負責的東西比較雜,像老傅就是專門負責組的,老趙是負責詩歌的……
現在我們雜誌的來稿量最多的就是,以後你就負責部分業餘作者來稿的登記和初審。
劉恆……”
說着話,周燕如叫了一聲劉恆。
劉恆似乎早有準備,高高興興的站起身抱起桌上的來稿信走過來,還沒等周燕如吩咐便將來稿信放到了陶玉書桌上。
在陶玉書來之前,登記讀者來稿信這事一直都是他乾的。
這回好了,他終於解脫了。
不光如此,還有退稿信的差事他也可以一併都交給陶玉書。
熬了兩年多,他終於熬出頭了!
“你剛來編輯部,負責的工作內容肯定會比較雜一點。
業餘讀者來信登記、退稿信、稿件初審這些都是你的工作,等你熟悉熟悉工作,接下來還有外出約稿、撰寫評論這些事。”
聽着周燕如的話,陶玉書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都記在了心裡,她這個人一向要強,不管是對待學習還是對待工作,都是如此。
周燕如斷斷續續說了半個小時,最後說道:“你今天才剛來,不要有壓力,我剛纔說的那些還需要你一點一點的學習和適應。”
“我明白,謝謝周老師。”陶玉書說。
周燕如笑容和善,“都出學校了,就別叫老師了,叫我老周就行。”
她見陶玉書緊繃着表情,知道她第一天上班肯定會有些緊張和無所適從,便又說道:“前一陣德寧從你那兒拿回來兩篇稿子,說是你推薦的。稿子我看了,寫的很有個人風格。”
“那稿子我看了也覺得不錯,雖然有些陰暗和自戀傾向,但總體是挺不錯的。”
周燕如點點頭,“既然這樣,那以後這個作者就由你來負責吧,怎麼樣?”
剛到編輯部第一天,就有了負責的作者,陶玉書心頭歡喜,剛來到陌生環境的緊張也放鬆了不少。
等她和周燕如交流完,早已等在一旁的章德寧總算是有了和她說話的機會,兩人嘰嘰喳喳了好一會兒。
到了飯點兒,章德寧親密的挽着她的胳膊,帶她去食堂吃飯。
下午陶玉書正式進入工作狀態,《燕京文學》是全國知名的文學雜誌,每天接收的業餘作者來稿有數百份之多。
其中作品質量良莠不齊,絕大部分稿件的質量都達不到發表的標準,但這並不代表業餘作者來稿就不重要。
不管是在《燕京文學》還是在其他文學雜誌,業餘作者來稿一向都是發掘新人作家的最重要途徑。
責編手裡有成名作家的作者資源對於編輯部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可如果一份雜誌不能夠挖掘、培養新人作家,那麼它的影響力和生命力註定是有限的。
陶玉書今天剛上班,對於審稿抱有極大的熱情,拆開的每一封信她都仔細認真的閱讀,生怕因爲自己的態度不認真而埋沒了一個有才華的作家苗子。
等連續看了三個多小時的業餘讀者來稿之後,她心中不免產生一絲頹然。
這業餘作者來稿的質量實在是……一言難盡啊!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引來了章德寧的注意,“玉書,是不是對這些業餘作者來稿感到很失望?”
陶玉書沒說話,用眼神回答了她。
章德寧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我們審這些業餘作者來稿,那就是沙裡淘金,發現了好作品,那屬於意外之喜,沒發現纔是常態。要是碰見個有潛力的作者,你就偷着樂吧,說不定經你的挖掘,人家就成名成家了。”
她說到這裡又忍不住聊起了閒篇兒,“現在你知道當年我在一堆業餘作者來稿裡發現你們家朝陽的大作有多驚喜了吧?”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幾分洋洋自得,顯然是以林朝陽的伯樂來自居的。
陶玉書看着她的表情就想打擊她幾句,“這事朝陽還跟我說過,你們當時審稿那叫一個慢,他說早知道《牧馬人》就不投給你們了。”
章德寧不忿道:“他這個人,真是過河就拆橋!”
兩人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時候,陶玉書參加工作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