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芹自己摸了摸,“沒事,可能是讓風吹的。”
林朝陽拿出溫度計讓她量量體溫,張桂芹表現的不情不願,“有啥好量的?”
“讓你量你就量!”
張桂芹被逼着夾上了溫度計,過了五分鐘一看,竟然燒到了39度5。
“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麼燒的這麼厲害?”林朝陽皺眉問道。
張桂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說出了實話。
原來她昨天晚上回去先睡了個覺,然後半夜兩三點就起來去王府井百貨大樓排隊,排到早上八點開門,進去搶購了一通。
林朝陽無奈嘆氣道:“我的媽誒,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咱家差那點布嗎?”
“人家都說上面這麼一搞,以後棉花和布就不好買了。
我不是尋思這回多買點,以後就不用愁了嘛!”
張桂芹的想法代表了這個年代絕大多數老百姓的想法,你要問八十年代的老百姓對什麼事印象最深刻,“搶購物資”這件事肯定要排在最前面。
八十年代雙軌制的並行,讓人們不得不沉浸在對物資不足的焦慮中。
林朝陽看着母親,再次嘆了口氣,“以後你可別這樣了。家裡吃的用的不用擔心,缺什麼東西了你就跟我說。”
他又說道:“都燒成這樣了,趕緊先吃點退燒藥吧,不行就去醫院,鼕鼕你先別管了。”
“沒事,發個燒也不耽誤幹活。”
“什麼不耽誤幹活?趕緊吃藥去躺着吧,家裡又沒什麼要緊事。”
林朝陽態度強硬的監視着張桂芹吃了藥,看着她回到房間去休息,最後無奈的搖搖頭。
這沒苦硬吃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啊!
到了月中,謝靳從滬上來到燕京,給林朝陽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高山下的花環》電影已經完成了製作。
這部電影自去年上半年就開始籌備,年中的時候劇組還去沂蒙山區體驗了生活,直到下半年纔開機,遠赴雲南進行拍攝,一拍就是大半年的時間。
到今年八月份拍攝結束,又進行後期製作。
謝靳爲了這部作品可以說是卯足了全力,現在電影完成了製作,他也總算是能鬆口氣了。
“電影弄完了,你不好好在滬上待着,跑燕京來幹嘛?”林朝陽問他。
“你以爲我想來?得審片啊,另外我還要去法國參加個電影節。”
謝靳口中的電影節是法國西部的南特市舉行的南特三大洲電影節,這個電影節是1979年由法國阿蘭雅拉杜和菲利浦雅拉杜兩兄弟發起的。
所謂的“三大洲”就是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從這個名字也能看出來,電影節的立場明顯是Z派的。
謝靳是本屆電影節唯一受邀參加的中國導演,電影節還專門安排了他的電影展映。
如《舞臺姐妹》《女籃五號》《天雲山傳奇》《牧馬人》等謝靳的代表作品都會在電影節期間放映,可以說是相當高的殊榮了。
謝靳說起這事面露得意之色。
至於審片的事,在謝靳來燕京之前,《高山下的花環》已經經受了滬影廠內部和滬上電影局的審查,廠領導和電影局領導都對這部電影給予了較高的評價。
這次謝靳到燕京來,是爲了文化部的審查。
“明天去審片,你跟我一起去吧。”謝靳對林朝陽說。
“我去幹嘛?”
“去聽聽大家的意見也沒什麼不好的。再說,你就不想看看電影的成片?”
謝靳這麼一說,林朝陽猶豫了一下,“那行吧。”
次日一早,林朝陽同謝靳一起來到電影局的放映室。
此次進京,除了謝靳這個導演,連徐桑楚這個滬影廠廠長也來了,徐桑楚和林朝陽握了個手。
“朝陽同志,你給我們滬影廠貢獻了兩個好本子啊!”
“徐廠長您客氣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林朝陽又與在場的其他人打了個招呼。
林朝陽來之前沒有想到,《高山下的花環》的審片會規格竟然如此之高,文化部方面派出了侍郎丁橋、國家電影局局長石方禹和電影局顧問陳播出席。
部隊方面派出了總政文化部的劉白羽和副部李瑛,中國電影家協會還特意邀請了陳荒煤、馮穆和鍾惦等幾位文化界和電影界的權威人士。
林朝陽是《高山下的花環》的原著作者和編劇,在場衆人見到他均是一臉笑容。
馮穆是當年文學界第一位公開發聲讚揚《高山下的花環》這部小說的重量級人士,與林朝陽也有些交情。
他與林朝陽說了兩句話,又把他介紹給鍾惦,林朝陽叫了一聲“鍾伯父”,馮穆好奇的問道:“你們倆哪裡來的交情?”
鍾惦笑呵呵的說道:“我聽我們家阿誠提過,他跟朝陽同志是好朋友,他寫小說還是受了朝陽同志的指點呢!”
林朝陽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阿誠在創作上是有天分的。”
總政文化部的副部李瑛笑哈哈的說道:“說起來,朝陽同志跟我們也是一家人。”
馮穆以爲她說的是林朝陽寫出了《高山下的花環》這樣廣受歡迎的軍事題材作品,被部隊當成了一家人。
李瑛卻搖了搖頭,“非也非也!”
見衆人有些疑惑,李瑛說道:“《高山下的花環》這部小說當年寫完之後還是有些敏感的,恰好朝陽同志與我們燕京軍區的若林同志有親戚,託他送到了我們文化部審查後,才發表到了《人民日報》上。”
聽着李瑛的解釋,劉白羽和其他人竊竊私語了幾句,這些人之前有的知道杜若林、有的不知道,現在都知道了。
原來林朝陽在部隊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難怪當年林朝陽寫《高山下的花環》能發表,這事放到一般的作家身上可辦不到。
一陣寒暄過後,衆人落座。
放映室的燈光暗了下來,放映機的光束打在白色的幕布上,林朝陽發現身旁坐着的謝靳神情嚴肅,正襟危坐,能看得出,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充滿了緊張和不安。
《高山下的花環》是他投入了十二萬分熱忱與付出拍出來的電影,儘管對於自己的創作很有信心,可他面對的畢竟是這麼多權威人物。
哪怕是名導,哪怕審片的場面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也難免緊張。
相比謝靳的緊張,林朝陽的心情就放鬆多了,一方面是因爲他對《高山下的花環》的質量有信心,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只是編劇。
我小說和劇本寫的那麼好,你電影要是拍的不好,一定是導演的問題。
140分鐘的時間過的很快,隨着《高山下的花環》最後一個鏡頭的結束,銀幕上的畫面消失了,燈光開啓了。
所有人都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人在抽泣,有的人在不斷地擦着眼睛,有的人仍在默默地流淚。
劉白羽起身激動的握住了謝靳的手,連連說道:“這部電影拍的太好了!拍的太好了!”
馮穆欣慰的拍了拍林朝陽的肩膀,“朝陽,小說寫的好,劇本也好。這部電影,要在中國電影史上留下一筆的。”
今天在場的文化部侍郎丁橋是可以一錘定音的人物,他同樣握住了謝靳的手,表情激動,連連稱好。
“《高山下的花環》是一部非常難得少見的優秀影片,極爲感人,震人心絃!”
有了丁橋這句話,基本可以宣告《高山下的花環》順利通過了審查環節,謝靳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等審片會結束之後,他拉着林朝陽就要去喝酒。
林朝陽不想去,讓他找陳懷愷和江懷延他們。
“老陳忙着拍電影呢,老江趕劇本,就你有時間。”
“找老成。”
“老成最近血壓高。”
“合着你就可着我這年輕力壯的禍害是吧?”
林朝陽最後還是陪謝靳喝了一頓,期間謝靳跟他了許多聊《高山下的花環》拍攝經歷和遇到的種種坎坷。
電影順利通過審查,謝靳的心情格外放鬆,聊起來沒完。
“我前天去看了《垂簾聽政》,李翰祥拍的相當不錯,聽說票房也很好。”
“怎麼樣?有壓力了嗎?人家一個香江導演的電影在內地上映據說票房都好幾千萬了。”
謝靳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壓力?該有壓力的是你纔對。劇本都是你寫的,票房不好那隻能說明你劇本寫的不行。”
……
謝靳在燕京逗留了幾天後啓程去了法國,林朝陽的寫作進度也被他硬生生給耽誤了兩天。
老謝這人別的都沒什麼毛病,就是喝酒這愛好,太費朋友了!
一晃林朝陽在家也休了半個多月了,他本打算這兩天回圖書館去上班,不成想小冬冬也發燒了。
孩子都十一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感冒發燒,林朝陽夫妻倆也沒什麼經驗,急的手忙腳亂。
不僅是林朝陽了,連陶玉書都顧不得去上班的事了,她上班快兩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請假。
熬了三天,小冬冬的體溫總算是降下去了,夫妻倆也被耗的身心俱疲。
陶玉書紅着眼睛守在牀邊,看着兒子安詳的睡姿,臉上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
林朝陽調侃道:“兒子都快一週歲了,我才見你這麼重視他。”
陶玉書白了他一眼,“什麼叫我不重視他?一個男孩子,你還想讓我對他嬌生慣養?”
夫妻倆聊了一會兒,正打算好好補個覺,家裡卻來了個客人。
“杜蓉,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林朝陽看到杜蓉有些意外,他和同事們關係向來不錯,但跑到家裡來做客的卻不多。
“朝陽,現在有事沒?館長說,讓你去館裡一趟。”
“什麼事?”
“說是外國友人來贈書,聽說你在館裡工作,想見見你。”
外國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