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說,這份感覺挺不錯。
可餘慈並未沉迷其中,畢竟,這份“掌控力”還有侷限。
真正麻煩的地方,在於湖上已步入長生的各路強者。
對他們來說,情緒的衝擊就好像突兀拍下的一巴掌。脾氣好的,只是當拍在肩膀上,當成是個不太高明的玩笑,不予計較;可脾氣差的,就當是一巴掌扇在後腦勺上,甚至是扇在臉上,當下就是勃然大怒,反應極其強烈。
處理不好,纔是真正的亂源所在。
可往往就在這時,高空就有劍意降下,已經進入緊急狀態的玄黃,懸空半晌了,都沒有找到目標,此時得了令,還真有些小興奮,當下劍氣沖霄,橫絕太空,而純之又純的劍意,剎那間遍及大半個洗玉湖。
三元秘陣幾乎將一切隔空感應的範圍,都限定在百里之內,可對於已經鋪開了情緒大網的餘慈來說,根本毫無意義。他就是玄黃的眼睛,他看向哪裡,鋒芒凜冽的劍意就指向哪裡。
純以殺伐論,玄黃殺劍絕對有劍仙的水準。大部人受到情緒衝擊,變生腋肘之時,只要不是事先有惡意、有準備的,再怎麼惱火,倉促之下,能護住心神,不被劍意所傷就好了,又有幾個能逆勢而動,真正做出反擊的?
更何況,受他連番刺激,洗玉盟高層瘋了似的向四面八面傳遞信息,和餘慈的情緒神通比拼速度,讓各路強者冷靜。這是他們必須要盡到的義務,至於之後起到的是“安撫”還是“挑撥”的效果,就要存乎一心了。
但就目前來看,湖上雖是雞飛狗跳,但真正的硬骨頭,卻是一個也無。
兩邊作用之下,倒給了餘慈充裕的時間,讓他靜靜梳理蕪雜的信息,使這片暫時的情緒網絡在自然衰敗之前,發揮最大的作用。
情勢已然至此,如果事後無功,大的麻煩是沒有的,只會招人嘲笑,一來二去,他這位“淵虛天君”的名頭,差不多也要臭了。
或許這樣,更遂那些人的意?
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因爲他相關的感應,越發地清晰起來。
尤其是那隔了好幾層,沉悶模糊的呼聲,隨着他逐步鎖定惡意的流向,逐漸明確,原來,那不是在稱呼“餘慈”或是“淵虛天君”,而是在提及“後聖”。
餘慈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所佈下的神主網絡的信衆、在他心內虛空範圍內所有生靈,但凡有稱呼他名姓的,都會被他感知,這就是神主的某項天然神通,涉及且不限於天地法則體系的一些奧妙,他還沒有徹底解析出來,但並沒有什麼妨礙。
原來如此啊……“後聖”的稱謂,是八景宮蕭聖人贈給子虛烏有的“上清遺老”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贈給當日戰平羅剎鬼王,震動真界的那個人的。
對此,餘慈自然當仁不讓。可中間的聯繫終究有所差池,隔了一層,使他“聽”不太真切。
而且,這些提及“後聖”的目標,位置上也讓他有些困惑。
最近的一個,距離他有七百里,最遠的近四千裡,散佈在洗玉湖的各個方位,這些人同時語及“後聖”,且憎惡之意同出一轍,他的人緣已經差到這種程度了?
而且,裡面忌憚、試探之意又是如此明顯,倒像是嘗試着喊兩聲試試……
隔了片刻,餘慈終於是反應過來。在洗玉湖上,各類傳訊法陣最是方便,以之爲渠道,聚合起來,商量些陰謀詭計什麼的,最是便利不過。
此時此刻,暗室之中,什麼“陰謀詭計”都中斷了,沉默正如同黑暗,吞噬了越來越多的空間。在不見邊際的暗影深處,很多人的鼻息都在加重,焦躁的心情正快速擴散開來,或者更準確地說,正在彼此之間形成共鳴。
這些人裡,沒有哪個是笨蛋,就算是笨蛋,修煉到如今的境界,對危機的感應也是有那麼一點兒的。
剛纔他們還在圍繞着如何抹黑餘慈一事,勾心鬥角,這其實也是心有定見,胸有成竹的表現。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味道就不對了。
“真的是……淵虛天君?”
之前距離餘慈最近的那位,嗓音不自覺有些發顫。
他離得近,也最爲敏感,完全能夠感覺到,衝擊是分爲前後兩波,第一回只是聲音宏大,實質性的衝擊不強,但後一波完全不同,就像是海底的暗潮,不知不覺間就把人捲進去,雖然還不至於傷人,卻讓他心煩意亂。
若是別人也還罷了,偏偏他們正在後面策劃着陰謀詭計,那邊的壓力就已經傳導到位,可不是一個“巧合”就能解釋清楚的!
越想越離譜,不知不覺間已經陷入頗深,以至於氣血運轉都有些滯礙。
趙相山誤我啊!
便在他想要發言質問的時候,已經有人搶到頭裡,正是之前以“粗豪面目”和趙相山做對的那位:
“趙閣主,眼下這怎麼算?”
趙相山站在水鏡旁邊,意態閒適,呵呵一笑:“能怎麼算?諸位都還沒動手,餘慈已經狗急跳牆,正好證明,此人別無辦法,才用此激烈手段……”
有人捕捉到了裡面關鍵細節:“你已確認這是餘慈所爲?”
趙相山正待再說,暗室中的聲音驟然一亂,各色的警報聲通過傳音法陣彙總在一起,這是洗玉盟高層發下的重要警訊。
僅隔一線,前面就與趙相山不對付的那位,冷笑一聲,直接切斷聯繫。
有了領頭的,自然就有次效仿的。可幸運兒永遠都是少數,大多數人還在心緒震盪中,沒有緩過神來,忽然心頭悸動,但見水鏡震盪,忽明忽暗,似乎影像烙在其中。
直至此刻,纔有人呻吟出聲:“情緒神通,覆蓋全湖……”
暗室聯繫的諸人大亂,紛紛要切斷聯繫,可已是遲了。水鏡之上,終於呈現出一個人影,立於湖水之上,嘴脣抿起弧線,沒有說話,眼神冷漠,環視一週,彷彿下一刻就要從水鏡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