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閣?給謝師伯和我的?”
餘慈訝然接過,纔到手上,他忽然醒悟這是什麼,也不管寶德就在眼前,神識探入,將內裡信息掃過一遍。裡面留言非常簡單:
“替代之物隨隊而來,請謝、餘二位仙長準備,四月初五,財貨兩迄。”
即使餘慈先前已有預判,可真見得這信息,也是怔了。別人看得必然是莫名其妙,可餘慈明白,這信息就是表示,他和隨心閣的周有德管事協議終有迴音,而且確確實實是個好消息:
當日在天翼樓上,周有德答應在隨心閣尋找可供於舟延命的寶物,已經有了着落,並且正隨着隨心閣商隊西來,將在四月五日,天翼樓上的夜宴上,展現在衆人眼前。
“好!”餘慈一擊掌,猛站起來,把寶德嚇了一跳。
衝寶德一笑,餘慈心情真的很好,他當時也只是抱着萬一的心思,卻不想天從人願,有這麼一個好消息從天而降。正要說話,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如同閃電劈開腦海,他笑容僵住。
“餘師弟?”寶德覺得餘慈有些神神顛顛的,開口喚了一聲。
餘慈則盯着他看:“寶德師兄,現在謝師伯不在山門?”
“呃,不錯,宗門有令,讓謝師伯去北方……”
“解師叔也不在?”
“他們是一起去的啊!”
寶德覺得,這位前途無量的師弟變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事兒早兩天便知會了吧,何須再問?
餘慈不再說話,半晌,他悶着頭向外便走,走得匆忙,肩頭撞上門框,也混然不覺。
寶德瞠目結舌。
餘慈發現自己有些亂了方寸,他的額頭都要漲開。
“怎麼偏卡在這麼一個要命的時候過來?”
易寶宴開始的時間是四月初五,如今已經是三月上旬,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先前準備用來交換的魚龍,其天龍真形之氣已被他收取,如今品相大跌,早就不值錢了,那時用“小傢伙”去換,怕是要被人笑話的。
當務之急,就是要更換一個與延命之物同價的寶貝,若是謝嚴、解良二人在此,餘慈大概也不會去傷這個腦筋,可如今二人奉宗門令諭北上,此時早在千萬裡之外,那寶貝該怎麼找來?
餘慈不免後悔,在移山雲舟碼頭,他因爲養傷,沒有及時入谷捕捉魚龍,即使那也是在碰運氣,總比現在捉襟見肘來得強些。
穿過兩進院落,他感覺稍稍冷靜了些,再想了想,扭身便朝山頂而去。
原來在丹崖上,白日府一共收攏了十餘處靈脈竅穴,每處地點都修建院落、密室,供府中人修行。白日府覆滅後,萬靈宗等宗門沒有立刻接收,而是稍事修葺,將這靈脈寶地供離塵宗仙長居住。
其中,崖頂的“德芳齋”算是數一數二的寶地,此時住着的,不是地位最高的何清,而是來自北地三湖區域的尊貴客人。
餘慈運氣不錯,他夤夜來訪,踏入德芳齋的時候,卻恰逢甘詩真閉關修行的間隙,很快就見了面。
進入步虛境界,似乎沒在女修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甘詩真還是一貫嬌弱安靜的模樣,見餘慈進來,但抿脣淺笑而已,說不盡的嫺靜溫柔。
相比之下,餘慈心中則要急切的多。進廳說了幾句,便開口道:“甘師叔,我那件東西可還在麼?”
他說的是從南松子手上繳來的那幅細紗。當日他受那褚妍提醒,發現這原爲陰魔寄身之所的不俗法器,似乎還另有玄機,便在鋪雲浮車中拿出來端詳。哪知恰逢甘詩真醒轉,發現細紗上流動的邪氣,怕他吃虧,難得擺出長輩的架勢,將細紗暫要了去。
見他如此急切,甘詩真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點頭,親到後面,捧了一幅摺疊好的紅紗過來,輕聲道:
“這是你那幅細紗。我仔細察看,確實是傳說的五陰迷神障沒錯,爲煉製此邪物,不知害了多少性命,便是寶物,毀去也是應當。可若不計祭煉的邪法,此物本身卻是以六蠻山的‘食陽蠶絲’織就,非常難得。另外……”
她話音稍頓,又道:“另外從細紗上的痕跡來看,此物本來已是一件祭煉過的法器,用的是天罡地煞祭煉法,只是後來被人拿來以邪法抹消、壓制,也就是說五陰迷神障不是它的本來面目,至於實情如何,仍要你來研究。”
說着,她將這幅細紗遞過來,淺淺笑道:“上面的邪魔祭法,我已經全部清除掉,你可以用天罡地煞祭煉之法重新動手,說不定開還原其本來面目,我想,應該是一件頗強勁的法器……嗯,你不喜歡?”
“不,哪有?”
見女修蹙眉,餘慈忙按住心中失望情緒,伸手接過。細紗入手便覺得溫熱,上面源自於陰魔的邪氣果然消失不見,很容易便與他周身氣息感通,祭煉起來,肯定再無障礙。
雖說從來都是破壞容易建設難,但像這麼一件法器祭煉五六十層,動轍一兩百年的功夫,使祭法與法器合而爲一。這種情況下,要將祭煉的成果抹去,也絕不容易。也就是甘詩真出手,若是他,三五個月也未必能幹下來。
餘慈捧着這件法器,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他此來索回細紗,其實是存了一個心思:就是拿這件祭煉了近六十層的法器作籌碼,在四月初五的易寶宴上,不管是交換也好、抵押也罷,先將那延命寶物截下。
但如今,這點想法也不可能實現了。偏偏他還不能表現出來,他不想給甘詩真造成壓力,只能躬身謝道:“多謝甘師叔。”
女修搖搖頭:“沒什麼的,你幾次三番救我性命,這些舉手之勞,便不用再說。”
餘慈便是心情不佳,也不由失笑:“哪有這麼多回!”
甘詩真卻是認真得很:“有的,我都記着呢。”
餘慈一笑,卻也不再多說什麼,起身告辭。
甘詩真有些意外:“這就走了?”
餘慈心中緊迫,只能亂以他語:“時辰差不多了,我要去何仙長那裡修煉。”
女修恍然,便不再挽留,看着他離開。眼見餘慈已經快出廳門,甘詩真遲疑了下,忽然道:“清姨以魚龍入道,想法與常人頗有不同,你要有所分辨纔是。”
“呃?”
這回輪到甘詩真不想多說,只道:“我之前聽你說過,你從進入通神境界至此,只有一年左右,如此進度,說是突飛猛進,都有些保守了。如此精進固然是好,可陰神洗煉這些水磨功夫也不能懈怠,否則心魔一起,多年修爲或要付諸東流。”
餘慈隱約記得前兩夜修行前後,何清似乎說過類似的話,便點頭道:“弟子會小心,何仙長也常常提點。”
“既然清姨對你說過,我便不多嘴了。”
女修放下心來,微笑着送他出去。
餘慈出了德芳齋,苦笑一聲,擡頭看天,星月光輝交映,已是深夜。此時除了何清仙長那邊,他還真的無處可去。
花園小亭中,何清瞑目調息,餘慈不敢打擾,垂手立在一旁。
這幾日修煉大夢陰陽法,回回都由何清陰神引導,這讓餘慈愈發感覺到何清修爲當真是淵深難測,絕不在謝嚴等人之下,心下頗是敬服。
等了片刻,何清睜眼,黑夜中似乎有電火閃亮:“你周身氣機浮動,心思煩燥,出了什麼事?”
餘慈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之前諸事爲難,他卻沒有第一個向何清求助,也是有計較的。他能看出來,謝嚴、解良,包括於舟,對何清有些隔閡,裡面似乎有一些他不瞭解的恩怨。平時也就罷了,像這種牽連生死的大事,真出了意外,他可是後悔莫及。
但念頭轉回來,事已至此,怕已經沒有比眼前情況更糟糕的了。若真因爲手頭拮据而錯過給於舟延命的寶貝,餘慈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在遲疑,何清則顯出好耐性,只是靜靜看他。
餘慈終於做出決定:“何山長,弟子這裡有一樁難處,是有關於觀主的……”
開了口便好辦,當下他條理清晰地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述說清楚,重點說了當下的難處,然後便垂手請何清作主。
亭子裡靜了半晌,方聽得何清道:“此事,於師兄尚不知情吧。”
語音縹緲,讓人難以捉摸。餘慈更奇怪何清是如何判斷出這一點,只應了聲是。
此時,何清話音變得冷淡:“大概你尚不知曉,宗門對弟子以藥物、寶具等續命的手段,並不支持。”
“怎地?”
“壽元將盡,以逆天之法續命已是半入邪道,對玄門修行毫無益處,便是繼續修行以求突破,十有八九不過是苟延殘喘,入魔的可能性大增。這一點,你可知曉?”
餘慈當然不知,不過他搖頭道:“十之八九也非全無生機,仍可搏上一搏。”
“是啊,仍可搏一搏,所以宗門並未明令禁止,只是絕不允許調配宗門資源用在此處。”
餘慈慢慢點頭,開始明白以謝嚴等人在宗門內的地位,還要在魚龍身上打主意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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