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衆人目光,伊辛和尚語氣和緩:“這地宮,原是屬於白日府的。”
聽他這言語,周圍十幾二十多號人,倒有一大半,臉上寫着“不信”二字。
伊辛和尚視若無睹,緩緩道:
“其實是自貧僧立寺之日起,這地宮便已存在。乃是那金煥初到絕壁城,慘淡經營之際所建,後來白日府勢力,此地也就是半廢棄狀態。對此一寺僧衆一無所知,直到後來白日府通過此地宮監視寺中動靜,才順藤摸瓜,發現此地宮所在。”
稍頓,他又道:“當時白日府如日中天,本寺難以尋個公道,便忍下這口氣,花了一筆錢,將此地宮買下。又恐白日府熟知地宮佈局,籍此對我寺不利,此後多年,屢經改造,與初時相比已是面目全非。且無庸諱言,這地宮中也有些本寺的隱秘之事,這裡恕貧僧不再多說了。”
聽伊辛和尚說得有鼻子有眼,在場的雖未盡信,卻也沉默下來。
史嵩回頭,往高空中何清那邊瞥了一眼,點頭道:“若依大師的說法,白日府中應該有這方面的記載,我這便吩咐人去察驗。至於這裡,不妨由大師領着,帶我們入內一觀如何?
伊辛和尚倒是一口答應:“清剿妖魔,乃是各宗份內事,淨水壇自然不落人後。”
隨後他便指着露出的甬道說:“此地乃是個迷惑人的死衚衕,內設機關,與地宮整體不通。我們不如到入口去,逐一搜檢如何?”
這個史嵩卻是不能擅作主張,先看何清,見女修全無表示,又看餘慈,這回終於有了迴應。
“兵貴神速,按部就班空耗時間,若妖魔還在其中,誰知它會不會趁此機會跑掉?”
餘慈冷冷說話,沒給伊辛和尚一點兒面子。他這種態度,看在諸宗首腦眼中,馬上就和近兩日城中緊張氣氛勾連起來,一時間看向伊辛和尚的眼神,又都有所變化。
伊辛和尚卻還能穩得住,他雙手合什,和聲道:“是貧僧想得不周,餘仙長又是什麼打算?”
“直接下去就是,看看妖魔藏身處,會是個什麼模樣。先找到妖魔殘留的線索,再以之爲中心搜查不遲,至於這地宮內的機關禁制,便由伊辛大師安排,先都停了吧。”
頓了頓,他露齒一笑,森然道:“反正絕壁城堂堂氣象,已不是白日府在時模樣。這些地宮暗室,以後也沒什麼用處!”
周圍的人心頭都是一凜,伊辛和尚卻展現出超常的心理素質,聲音依舊平穩:“餘仙長說得是。”
定下方略,何清和甘詩真終於落下來。她們對餘慈的安排都沒提出意見,只是稍做分派,由何清打頭,甘詩真壓後,如此以兩位步虛修士的能力,足以應付一切意外情況。
在場修士十有七八懂得土遁之術,不過那些個隨扈沒必要下去,只有幾個宗門首腦往下走,唯一例外的,只有玄陰教。那善姣或許是覺得自家實力不足,吩咐香奴跟着,對此,何清掃去一眼,視線略在香奴身上駐留,沒有說什麼。
伊辛和尚先期已經解除了周圍的機關禁制,一行人直接下到二十丈深的地底,何清判定的妖魔曾經的藏身地。
這裡是一間頗寬敞的密室,封得嚴實,裡面用具卻是積灰甚厚,顯然很長時間沒人居住。不過在厚厚的積灰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印跡,印痕猶新。
幾個宗門首腦都是經驗豐富之輩,一見到這些印跡,便都駐身不動,只有何清如羽毛般飄前,修長的身形沒有帶起一絲風,積灰上的痕跡也未受到任何影響。
“妖魔的臭味。”
何清冷冷說話,目光在室內巡逡,想要找出妖魔的移動軌跡。
餘慈對妖魔的研究遠沒有何清那麼精深,也就不費那個腦子。不過這時候,他還是暗中向史嵩和胡丹使個眼色,讓他們注意伊辛和尚的動作,那邊也是心領神會。
此時伊辛和尚依舊淡定,便如壘壘冰岩,連根眉毛都沒動一下。但他越是如此,越讓人覺得古怪:就算是清白無辜,在此人人懷疑的當口,難道他就沒有一點兒“可能被冤枉”的覺悟嗎?
片刻,何清得出結論,妖魔確實在此潛伏了一小段時間,而且很巧妙地利用了附近的禁制,遮蔽它的信息。由此可以看出,這頭妖魔不尋常,絕不是那種腦殼兒裡塞着肌肉的玩意兒。
“妖魔爲天地戾氣所生,兇暴嗜血爲其本性,故而生出靈智比其他生靈都難得多。但一旦開悟,品階便都是不凡。這頭妖魔,起碼是還丹修爲……”
何清手指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線,那正是妖魔從密室離開的軌跡:“它是用土遁,從側壁出去……那裡是什麼地方?”
伊辛和尚回答道:“應該是一條走廊。”
“過去看看。”
一行人也按照妖魔的移動方式,到了隔壁,果然如伊辛和尚所說,這是一條走廊,略有弧度。這時不用何清解說,衆人也看到了走廊上妖魔狂奔時留下的痕跡。
被“法天絕牢”探知後,妖魔顯然非常緊張,沒有掩飾自家形跡的意思。當然,這麼做也沒什麼意義。
沿着走廊走出一段距離,妖魔留下的痕跡消失了。何清這回很快就有答案:妖魔重新使出土遁之術,從側面移走,從此便開始無定向的挪移。當時應該是何清運使法天絕牢搜索的最頻繁的時候,妖魔必須窮盡一切辦法,才能從那天羅地網中逃脫。
此時,衆人前方就是走廊盡頭,那裡安着一個鐵門。何清視線掃過,也沒說什麼,正往前走,這時,伊辛和尚卻突然開口道:
“諸位請稍等。”
在人們目光盯視下,伊辛柔聲說:“再往前,就是本寺經常使用的地域,那裡禁制機關更多,有許多都是從裡面無法關閉的。諸位雖然是修爲深湛,就算觸發機關也不會傷到,但攪得地宮一片狼籍,也是不美。且待貧僧通知外間弟子,將裡面禁制關閉,再搜索不遲。”
“一來一回,時間短不了吧。其間走了妖魔,又該怎樣?”
陰森森開口的是董剡,落井下石的人從來都不會少。對玄陰教時如此,淨水壇這裡也一樣。
“倒也用不了太長時間。”伊辛和尚淡淡應聲,目光卻看向何清。
何清面無表情,只是擺擺手,讓伊辛去做,見她的態度,董剡訕訕停口。
只有餘慈、史嵩這樣瞭解內情的人才知道,何清這種態度,其實就是讓伊辛多做多說,從中窺得破綻。
伊辛和尚向何清施了一禮,走到隊伍前列,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前面走廊盡頭的門戶突然大開,兩個應是地宮看守的和尚分明給嚇了一跳,齊齊扭頭,只是兩個和尚那邊有燈光照明,走廊這裡卻一團漆黑,光線對比強烈,讓他們一時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這時,伊辛和尚拿出一顆照明用的大珠,藉着這點兒光芒,外間的和尚纔看清來人,慌忙行禮,但見到後面走廓裡黑壓壓的一片,一時都有些莫名其妙。
這邊修士都是眼明心亮之輩,看到走廊內外的對比,便知道前面伊辛和尚所說的情況,至少有七八成是真。
伊辛和尚也不耽擱,隨便叫了一人,讓他去上面,給寺中的證嚴和尚傳話,讓他關閉地宮一應禁制機關。那弟子匆匆去了,沒半刻鐘,人們便聽到地宮中隱隱震盪,稍一感應,便知周圍禁制已給關了大半,剩下那些,是和主體無關的獨立佈置,有伊辛和尚在,也無需擔心它們添亂。
這段時間,衆人並非是呆站着,而是在地宮中緩步而行。這片時常使用的區域,也不會有什麼禁制,大夥兒倒很好奇,地宮中和尚們的生活狀態。
餘慈更關注的還是伊辛和尚本人,不過此時這個冷靜的傢伙再不發一言,只跟在旁邊,倒是剛剛留下的看守弟子,目光遊移,兩股戰戰,模樣極是惶恐。
他越是這樣,越說明這裡有問題。餘慈還沒細查,便已經有了答案——前方何清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轟一聲響,左側整面石牆都塌了下來,連串尖叫和怒罵聲起,但很快便像是給割了喉嚨,齊齊斷去。
餘慈往那邊看,在紛揚的塵煙後,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一個個灰頭土臉也就罷了,更荒唐的是大半都光着身子,且是男女都有,前者均光頭留疤,分明是受了戒的和尚。
此時,裡面被驚住的人們,終於有反應過來的,忽有女子掙開了前面和尚的鉗制,哭叫着往這邊撲過來。一個領頭,滿室嚎啕聲起,令人慘不忍聞。
撲來的女子早早被善姣攔着,玄陰教應付凡俗女子還是頗有手段,不過眼下也不用詢問,這般情形,便是傻子也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何清回眸,冷冷盯視旁邊的伊辛。難得和尚依然神色平靜,只是雙手合什,頌唸佛號,倒是寶相莊嚴。
“繼續找!”
何清平淡開口,當先轉身,也在此瞬間,裡面七八個和尚齊齊倒僕,躺倒一地,氣息斷絕。那些哭叫的女子也都給震住,滿室爲之一靜,
何清可以不管,不過餘慈可要有主動掃尾的覺悟,他與史嵩商量幾句,便召喚遠處地面上的隨扈下來幾個處理此事,直接把淨水壇的人馬當成空氣。
伊辛和尚並無他話,默默伸手,爲衆人指引方向。
餘慈看着這和尚,搖搖頭,心中頗是佩服。他走出兩步,聽着耳邊嚶嚶哭聲,眉頭皺了皺。當年在雙仙教時,依稀也見過這般境況。
對了,還要防着這羣和尚破罐子破摔纔是。
他心念一動,又放出神意星芒,寄在這裡各人腦宮中,這樣若有意外,他也能及時反應。
再走兩步,他心頭猛地一跳,寒意籠上心頭。
困死了,差點兒一睡不醒。沒有雙休……有紅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