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昌、胡四海等人從廳堂出來後,很自覺都到了下層去,在那裡找了一處議事之地,但開始一段時間,卻都是愁眉不展,氣氛十分沉悶。
若定要在人們中間找一個臉‘色’最難看的,則非盧乾莫屬,不說別的,只是偷眼打量過來的幾道目光,就讓他有掀桌殺人的衝動。
天海宗不算什麼大宗,在中型宗‘門’裡,也不是特別強力的一類,盧乾作爲宗內二號人物,也才步虛上階的修爲,絕大部分時間,都只靠着宗主郭紫陽的真人修爲撐場面。
宗‘門’內有一位長生真人,在千‘門’萬戶的南國來說,確實有超拔同儕的本錢,可天海宗底蘊不足,郭紫陽進入真人境界,也只是一個特例,且由於根基不穩,早結隱患。這一位宗主算是眼光比較高遠的那種,早知不對,便將天海宗的大部分力量放在了經營上。
郭紫陽先是尋到一位八杆子打不着的族弟,其人在隨心閣爲掌櫃之職,也算有些人脈,便刻意‘交’結,藉此人之力,與隨心閣打通了關係,賺了宗‘門’經營的第一桶金。
可二十多年前,那一位“族弟”被打發了去北荒坐堂,且是成績不佳,最終黯然回返,鬱鬱而終,受其影響,隨心閣對這一條線都有了意見,漸漸生疏了,使得天海宗驟失強援,沒辦法,只能另開渠道。
與龍心堂聯姻就是近年來的最大手筆。
郭紫陽如何不知,範陵容野心甚大,非是佳‘婦’,但其在南海、東海‘交’界處,生意做得極好,與天海宗的產業可爲互補,且那段時間,龍心堂依仗的一個長生真人級別的靠山還出了岔子,正是尋找外援的時候,兩下一拍即合,也確實過了一段蜜月時光,可這一切,都在海商會大山壓頂的手段之下,灰飛煙滅。
正惶‘惑’之時,已經近乎荒廢的那一條線上,卻是主動傳來了消息,恢復了通聯,但其實質,還是要天海宗爲其前軀,當槍頭子使喚,近兩個月的時間,在那邊的鼓動、利‘誘’之下,一個囊括東海、南海二十餘箇中小商家的聯盟便迅速成形。
這裡面有多少人是因爲“隨心閣”的號召而加入的呢?
其實如果這些商家真的能夠戮力同心,未必就不能在海商會的‘陰’影中,重趟出一條路來,可是後面勢力拿出的手段,卻是註定了這只是一個毫無任何可行‘性’的臆想。
便如眼前,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就是他自己行事,也未必會落得這般下場。
聯盟,嘿嘿,聯盟!
盧乾是負責天海宗產業經營的第一人,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他甚至比郭紫陽都要明白,但他嘴巴更嚴,他知道,事情遠遠不像人們自以爲是的那般簡單。
因爲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藉助當年在隨心閣經營的一條人脈,得知了其內部的一些變故——再怎麼高端的人脈,能將這種信息傳出來,就說明那個龐然大物的內部矛盾,已經深重到一個極其可怕的程度了。
一念至此,他突地一怔。原本他是想把這些個消息死死壓在心底,做夢都不再翻起來的,可怎麼突然莫名其妙地想了這麼多?
他心頭莫名有些不安,搖了搖頭,正準備仔細將身心調理一番,樓船上層,忽傳出範陵容的尖叫:
“魔君!”
這邊都是一愣的空當兒,那邊又有尖叫傳下,然後,所有人看過來的眼神,比先前要更坦白了許多。
盧乾再怎麼心機深沉,也覺得氣悶,他終於下定決心,不在這裡掩耳盜鈴,故做從容,他哼了一聲,起身往‘門’外去。若有選擇,他真想立刻遠離這條樓船,就算背後被人嘲笑,不去多想就成。
可惜,在鬼厭沒有發話之前,沒人敢這麼做。
大約是心理的問題,自從一人獨處之後,時間就過得特別快,而且從那幾聲尖叫後,樓船上面也沒有別的聲息傳來,盧乾甚至還強迫自己行功一遍,等他再次睜眼的時候,卻是僕役來叫‘門’。
“仙長,範東主剛剛離船了。”
盧乾一驚,從雲‘牀’上起身,開‘門’便對那僕役喝道:“可曾留下話語?”
僕役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盧乾也知道自己問得岔了,暗吸口氣,讓僕役退下,自己稍稍定神,緩步往剛纔各商家的議事之地踱去。可才走了沒幾步路,樓船輕震,船舷外一道彩光飛遁,轉眼不見。
那是一個路姓商家自有的“五‘精’飛輪”,必是也遠走了。那人能有這膽子,十有八九,鬼厭早已經離船了,且還要走到範陵容前面。
盧乾再也按捺不住,幾步便衝到下層議事處,可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他拍了拍額頭,從舷窗外直接飛到上層。果然,在最初迎候鬼厭的廳堂中,那些同行大都在此,此時卻是議論紛紛。
只一進來。他便看到廳堂中央,橫豎倒臥的幾具雪白‘肉’身,細看卻都是死了。
他奇道:“鬼厭動的手?”
旁邊恰是胡四海,聞言回頭看他一眼,其中含義頗深:“不,是範東主……當着大夥兒的面兒下手。。”
盧乾啞然。
在他們這些商家眼中,幾個美婢,也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貨‘色’,死了就是死了,但由範陵容動手,卻不由讓人多想一層。
看廳中一片狼籍,多數人能猜出一個男‘性’“喜聞樂見”的答案,卻爲盧乾所不屑,他更願意相信,這是範陵容與鬼厭‘私’相授受,爲防消息走‘露’,來一個殺人滅口。
只是怎麼會用這種拙劣的辦法?
胡四海卻在事後看到範陵容一面,低聲道:“鬼厭魔功可怕,範東主‘精’氣虧損甚巨,心神亦不穩定,唉,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盧乾眉頭一皺,有些不以爲然,隨即又想起一事:“路東主怎麼走得那麼急?”
“嘿嘿,大約是表功去了吧。”胡四海嘴裡乾笑,臉上卻殊無笑意。
盧乾聞之‘色’變:“怎麼就讓他走了?”
所謂“表功”,不外乎就是向隨心閣那邊通風報信,可他們這些人滯留船上,除了畏懼鬼厭魔威之外,也有不願忌憚消息走‘露’,想商量出對策的想法,不然流傳出去,正滿天下追索鬼厭的論劍軒,還不立刻定他們一個“天魔眷屬”的名頭,隨時拔劍問斬?
胡四海哼了一聲:“正主兒都走了,老路的身份擺在那兒,誰能攔他?”
“我知道他是暗線,可是……”
說了半截,盧遁頓足長嘆,終於明白,就算‘精’明強幹如胡四海,在此連番受挫之下,也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當然,這傢伙更不明白一件事:
隨心閣的渠道,未必就代表隨心閣。
某些人,是撐不起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