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周宇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他也拿準了龍媽的脈絡,不可能平白無故傷害自己,她不佔理。無論在哪裡,有理都能走遍天下,無理是寸步難行,甭管你是特色主義還是歪理邪說。
“我沒覺得自己過分,反而是你太過分了,百十來年了存在你這裡的東西,連點兒利息都沒有,你以爲你是國有四大行嗎?就按活期利率它也不止翻一倍啊!”
“你小子是純粹來找茬的!”
龍媽雖然嘴硬,可心裡莫名地泛起了嘀咕。第一,自己一百年來未與任何活人打過交道,似乎已經失去了社交能力,更遑論談判了。第二,爲什麼從這小子嘴裡說出來看似強詞奪理的話語經過反覆推敲後,找不到破綻和漏洞呢?
笑話,你能找到破綻和漏洞嗎?這些都是大都督跟大馬路上推銷了解一下、各種吐沫橫飛拉你辦卡之兄臺大姐嬸子老弟學來的,是人類社交文化的精華,是營銷學至高無上的實踐凝練,更是市場經濟與計劃經濟有機結合配合上三孫子、大忽悠加持的威武繼承。
“我也不跟你廢話,要麼就給我兩瓶,要麼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
“哈哈哈,你以爲賴在這裡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再說,你願意老死在此地與我何干?”
“哦?與你沒有關係?我是旦雅人派來與你談判的,死在這裡了你說的清楚嗎?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過河拆橋過了馬路把斑馬線擦掉,這種事情就算你不做,也難以抵擋人言可畏吧,老姐姐!”
以前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類,有委曲求全的、有剛直不阿的、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可從來沒遇到這種無賴,甫一接觸頗讓老樑感到頭疼。
“額,這個。。。我的確還有一些龍血在手。可是,可是就這麼給你不合規矩啊?你也知道,龍族與旦雅人的契約,上千年來都未曾打破,如今、如今——”
“如今什麼呀?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沒早遇到我,早遇到我你早就瘸了我跟你說。縱有廣廈千萬間、睡覺就這一張牀,對不對?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不讓它發揮作用,一直壓箱底、留庫存,到頭來得到什麼了?完全沒有實現它的價值嘛!”
“所以,我應該——”
“對,所以你應該把它拿出來,讓它在黑暗裡發光、在雪中當塊火炭,別掖着藏着的,也增不了值對不對?”
老樑無言以對,在周宇的三寸不爛之舌面前,她佔不到便宜。更何況,她有她的私心。
“我可以再給你一瓶龍血,不過我有個條件。”
“好啊,等等!條件?你還有條件?”
“當然,既然是契約,雙方就都有理由和責任提條件。這一點,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周宇晃了晃腦袋,好吧,就聽聽你怎麼說。他雙手一攤,示意龍媽拿出自己的底線。
“我要你帶它走!”
說完,老樑的眼神從嚴肅轉爲恬靜,慈祥地望向不知所措、東張西望的小樑,這小傢伙剛纔還不知所云,一看麻麻盯着自己,有些慌張,拼命地用長脖子蹭着麻麻。
“什麼,帶它走?我憑什麼帶它走?”
周宇幾乎是怒不可遏地吼起來,指着老樑的鼻子發飆。
“你不答應,那就沒得談嘍!”
龍媽說完,倏地轉身,翻身就要回到黑暗當中去。
“哎,哎呀我說他媽,先別走、別走,你容我想想!好說好商量嘛對不對?這買菜還得劃個價不是?”
其實周宇心裡樂開了花,有了小樑在身邊他的戰力何止提高十倍百倍。再說了,那吟遊詩人唱的曲兒裡面不是說了嗎?他的弓和他的龍嘛,現在有了龍在身邊,說服力自然大大提高,這就是給普瑪等人準備的響亮的耳光。
他也明白龍媽的初衷,從此前小樑的表現看,它是被麻麻趕出來的,意思是你成年了、應該出去闖闖了吧,廣闊天地、大有作爲吧。可是這孩子鏈家、我愛我家、二十一世紀不願意動啊,所以賴在鯢河裡死活不肯出去。
眼下可算逮到一個好機會,能把兒子送走去征戰沙場、橫刀立馬、飲馬江湖,怎麼能輕易放過。就算額外掏出來一瓶龍血,也是值得的。
看透不說透,參破不道破一直是大都督的做人準則。此時爲了配合龍媽把戲做足,他不得不拿出十分不情願、忍辱負重、忍辱偷生的姿態來“接受”上天的恩賜。
“那、那好吧,就讓它跟着我吧。不過我可有言在先啊!跟我幹活可是苦差事,天天加班還沒有獎金,你們母子倆想好了再定,別到時候哭雞鳥嚎地說不幹了、要辭職,我這裡不賣後悔藥。”
龍媽和藹地看着小樑,伸出前爪輕輕拍了拍它的大腦袋,似乎是鼓勵又是祝福。小樑完全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滿眼疑惑地看看麻麻,又轉過頭來看看“一臉怒氣”的周宇。
從龍宮出來的路上,周宇一句話都沒說,他是不是伸手摸摸腰上彆着的兩瓶龍血,歸心似箭地衝刺上浮。
大都督在前面游水,小樑在身後幾十米外緊緊跟隨,一人一獸之間似乎有某種默契一般,不需要言語交流就能把對方猜得七七八八。難道,真的是巽王聖物在起作用?
快、再快一點。
噗的一聲,一個圓點在鯢河正中破水而出,咕嚕嚕吐出一長串水珠,甩了甩帥氣的髮型,快速向岸邊游去。
“嘟嘟嚕嚕!”
另一個腦袋冒出來後,大聲叫了起來。
哦,日了狗了,原來遊反了,村子在那邊。還好小樑及時提醒了他。周宇遊過這隻小龍的身邊時,作勢從水裡找東西丟它,嚇得小樑把頭埋在河水裡。
切,就這膽量還龍呢!我給你起個名字叫慫龍吧!
嘩啦、嘩啦!
周宇上岸時,達裡巴、普瑪還有道士、老農依舊在原地等着他。四人面色驚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摸了電門一般看着眼前。
“這麼看我幹嗎?我臉上有花?”
周宇啐了一口,坐在地上開始穿靴子。坐下後這幾個老小子的表情竟然沒有隨着自己下蹲而下行,反而依舊保持原來的角度。難道你們是?
他們是在看小樑。看來即便是這鯢河畔的原住民、老成精的旦雅人長老,也很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龍顏。真希望一會兒能龍顏大怒,給你們點苦頭吃,一報刁難自己之仇。
“小樑,低一點!”
“再低一點!”
大都督招了兩次手,小樑低了兩次頭,第二次過後乾脆彎下長脖子與周宇平行,大嘴巴緊緊貼在他身後。
“噴氣!”
“噗——”
“再噴!”
“噗——”
能讓龍噴鼻孔來當吹風機,周宇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你、你竟然?”
達裡巴你了半天,也沒竟然出個所以然。周宇甩給他一個六親不認的眼神,大踏步朝着茅草屋走去。懶得跟你們這羣老不死的廢話,俺還得救媳婦呢。
不知道長老們用了什麼法子,妮卡的周身已經不再如先前冰冷,而是幾乎恢復了正常人的提問,可是當大都督滿懷希望地探過手去,她還是沒有呼吸、脈搏和心跳。
看來,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龍血是不是能起死回生,就要在自己眼前形成閉環了。周宇頭也不擡,兀自從腰間拔出一個瓷瓶攥在手裡,反覆打量着如何打開。
“龍之血瓶?”
四人幾乎是同時呼喊出口,周宇嚇得脖子後直冒涼風,整個人蹲的好好地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幹什麼大驚小怪的?”
大都督翻了個白眼,繼續找瓶子的瓶蓋。這泛着天藍色熒光的瓶子怎麼如此奇怪,竟然沒有塞子也沒有蓋子。那怎麼打開呢?難道是司馬光砸缸?
想到這裡,周宇雙手舉起瓶子作勢就要往地上摔。
“不要啊!少年!”
“千萬不要啊!年輕人!”
“你瘋了不成?後生!”
我滴親孃啊,後生都出來了,可見普瑪他們是如何地驚懼於周宇要毀掉龍血。
“我要來的瓶子,我摔了怎麼了?砸你家玻璃了,還是讓你在這兒聽響了?你愛聽聽,不愛聽可以哥屋恩滾啊!”
已經摺騰了兩天一夜了,還沒有救醒妮卡,周宇本來就一腦門子官司,身旁還總有這幾個老頭來扮演攪屎棍,好人都給逼成藥家鑫了。
“這龍之血瓶恐怕並非用蠻力可以開啓的吧?”
達裡巴捋着胸前雪白的鬍子,故作鎮定地說道。
“廢話,我要是有別的辦法能砸嗎?你大言不慚、老不正經的,你能打開啊?你尋思跟避孕套販售機似的,扔倆硬幣就出工具呢?”
達裡巴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反正看錶情知道這小子在譏諷挖苦自己。不過幾百年的修行並非浪得虛名、空穴來風,老達完全不爲所動。
“長老,龍血無比珍貴,千萬不能魯莽爲止,須得從長計議啊!”
“是啊,長老,眼下大戰一觸即發,若是沒有龍族的護衛我們旦雅人——”
“長老,三思啊!”
四個人又糾纏到了一起,話題回到了周宇剛開始在屋外偷聽那個階段。你們幾個到底要幹什麼?錄像帶倒帶重新播放呢還是循環單曲啊?
“你們糊塗啊!她,必須救——”
“長老,我們——”
“達裡巴,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達用雙臂和柺杖擋住周宇,三人蜂擁而上要闖過來搶奪血瓶。一時間,本就十分逼仄的茅草屋裡喊殺聲一片、亂作一團,狗皮帽子、拖鞋漫天飛舞,內褲、襪子撕來扯去。
“夠了!”
一個少年從半陰暗半潮溼的空間裡走出來,手伸向後背,倏地又拿出一個淡藍色的瓶子,跟他左手拎着的那個一模一樣。
四束眼神凝固在眼眶與血瓶之間,久久不能挪動半分。他們無法相信,眼前這小子不僅入得了鯢河,而且取得回血瓶,甚至一出手就是兩瓶。
“還打嗎?”
“還搶嗎?”
大都督左右手各拎着一瓶龍血,像抄着兩個啤酒瓶子,用瓶底兒使勁戳着老農和普瑪。與普瑪的義憤填膺不同,老農兀自向後閃躲,顯然不想被這晚輩數落。
“多動動腦子,一個個老大不小了。智商欠費你就充值,沒錢充值就多去河裡洗洗腦子。別一個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吃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