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這有限的十分鐘,給了擁有叛眼的大都督喘息之機。他迅速集合其他五人,用繩索把霏琳娜牢牢捆在自己後背,辨識着圍追堵截官軍的來路,一路向城外奔去。
周宇選擇爆破的時間正是傍晚時分,一來經過測算此時的城防軍正值晚飯時間,防守最爲鬆懈、調動起來需要時間;二來這個時間是他收工的時間段,日落西山、目力下降,比較便於逃亡。若是再晚一些仍舊不上來,監工就會懷疑。
霏琳娜趴在那個寬厚的後背上,溫暖從胸前、小腹、臂彎、大腿上傳來,舒服得緊。她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覺,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怕是一睡就要睡到死去。
好安全吶,幾個月以來頭一次感覺到自己這麼安全。西嵐奴,你沒有踏着七色雲彩來救我,可也這樣安詳無虞,我這是怎麼了?
“麻辣燙,你腿瘸了,怎麼這麼慢?我背個人都比你快,你是不是想死?想死滾遠點兒死,別連累女王!”
周宇回頭咒罵道,這孩子也忒不知深淺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小跑在大都督斜後方,瞪着眼珠子看這傳說中的美女。
美豔絕倫,的確傳說是真的。女王陛下真的是沉魚落雁之容貌,這次咱是真信了。霏琳娜美目微睜,看見這個白麪皮的小夥子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回覆以淺淺一笑。
麻辣燙趕緊收拾好亂七八糟的心情,跑到前面去了。他心裡的疑惑很多,可自知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
眼下只有一個目標,就是逃。
“哥,咱們去哪兒啊?”
眼看着幾隊人馬到了城下,發現了剪短的繩索工具,自然而然地分成兩隊向東西方追擊。麻辣燙不得不問這個關乎自己性命的問題。
“跟着,就對了。”
周宇早已是氣喘吁吁,不過他不敢休息。這不是隻爭朝夕的事情,是拿命來換取的奔襲。叛眼已經給了他最大支持,他指揮着輕騎小隊一路穿樹林、趟泥沼,爲的就是有一個好遮擋。而那雙老腿也玩了命的狂奔,超脫了他的極限。
“大都督,我替你一會兒!”
傑朗湊過來,邊跑邊說。
“不行,沒有那個時間。”
若是換人,還得解釦、裝卸、係扣,沒有個五分鐘無法完成。周宇知道傑朗他們都想替自己分擔,可有些擔子非得自己來扛不成,別人擔待不了。
霏琳娜在他後背上聽到這句話,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的手背環住大都督的脖頸系在喉嚨那裡,無法動作。只好用這討打傢伙的後背蹭一蹭梨花帶雨的淚珠,頭別向另一邊。
“到、到了,大都督!”
狂奔了不知多久,天色漸昏,正是人視力最弱之時。幾人終於找到了摩托車藏匿的地點。
“快、上車!”
周宇一聲令下,所有人心領神會地掀開僞裝,一個個輕車熟路地坐好駕駛位,打火發動機車。麻辣燙被瑪夏一把拎起來塞到後面的行李架,捏緊了閘線呼嘯着躥了出去。
大都督的車也發動了,他是最後一輛。此刻,他回頭看了一眼晚霞中的醉花城,安靜而平和,完全沒有戰爭的味道。這不就應該是她本來的樣子嗎?爲何要讓戰火荼毒百姓、硝煙瀰漫人心呢?
那雙美目斜斜地擺在肩頭,擋住了他的視線。眼神中充滿着怨恨、愧疚、憤慨和不服輸,可末了又化作希望、感恩、激動和留戀。
“我們走吧?”
“跟你,海角天涯!”
簡簡單單六個字,讓大都督的鼻頭一酸。的確,他耽誤得太久了。杜班西亞激鬥正酣的時候他無數次想到過霏琳娜,不知這丫頭正在經歷着什麼,可是自己不是孫悟空,沒有辦法三頭六臂,事情只能一件一件辦。雖然來得晚了一些,可好在人還在、人還在。
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辦。咱跟水王漓的賬簿上也少了個計較,不過那也無關痛癢,最後肯定還有得有一個去見閻王,無非是死的好看與難看的區別。
呼嘯聲驟起,是機器轟鳴的聲音。霏琳娜和麻辣燙都是第一次看見和乘坐這種特殊的交通工具,不過女王沒有那泥腿小子好奇心盛,只把自己完全交給了西嵐奴,麻辣燙卻是東摸摸西看看,玩心大起。
“坐好嘍,小心把你甩下去!”
瑪夏白了他一眼,麻辣燙吐了吐舌頭。
五輛摩托啓動之時,最快的一隊追兵已經逼近,他們發現了前面的異常。一個個彎弓射箭,箭雨鋪天而來。周宇怒罵了一句,從腳下抄起藏在車上的火銃,回頭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也不知道打中了什麼,碗口般粗細的小樹折了兩棵,攔住了追兵的去路。驚飛的燕鴉鳥雀,撲棱棱衝上夜空。
待到來人追到事發地,哪裡還有輕騎小隊的影子。有的,只是一地的枯草雜枝和等着回去砍頭的絕望。
途中第一次休息,已經是清晨了。路上週宇怕霏琳娜感了傷寒,把隨車工具箱裡裝備的毯子拿出來,把這丫頭裹了個嚴嚴實實,跟糉子似的。餵了兩次水,吃了一次壓縮餅乾。女王陛下一句話都沒再說,大都督也不敢問。
如此瀕死之時,不能讓她暴飲暴食、否則會傷到腸胃,這個壓縮餅乾乃是純穀物製成,雖然年代久遠但總好過肉脯硬餑餑。他倒是想給丫頭煮一碗粥喝,可是沒有這個條件,一切都等到了基地再說。
第二天傍晚,輕騎小隊終於回到了基地。一路的風塵僕僕、風擦露宿,讓所有人的鬢角都掛上了幾縷花白,不知道是增了的白髮還是染上了灰霾。
“大人,你回來了!”
哨崗遠遠地看到輕騎小隊回來,應是迅速通報了指揮室。泰山、邦帥和139齊刷刷地站在鐵門外,等待迎接這幾個勇士的凱旋。
大都督出手,雁過拔毛、肉過留油,賊不走空是他爲人處世的行爲準則,順手牽羊是他待人接物的傍身哲學。所以說,女王肯定是救回來了。
“嗯,快,把女王陛下解下來。哎呦喂,慢點兒,別毛手毛腳的行不行,邦帥?”
周宇忙着指揮邦帥和泰山把霏琳娜從自己後背上解下來,找工程兵用擔架擡了去中控室旁邊的單間休息,此外還囑咐139去給女王做一個全身檢查。
“呃,嘟嘟,怎麼查?”
“就是檢查啊,看看她有沒有什麼致命傷、身體健康指數還有需要服用什麼東西,這些你不知道嗎?”
139原來在杜班西亞那處基地不僅要當掃地機器人,還要負責“種人”,也就是繁殖那些帝國勇士,對於生命體徵、健康指數這些東西那是瞭如指掌、遊刃有餘。可是聽完大都督的佈置,它還是在那裡轉轉悠悠不肯離去。
“怎麼了?你輪盤壞了還是欠抽啊?”
周宇語氣不善,139知道他會發脾氣,但是不問清楚了自己不好下手。
“內個、內個查不查?”
“哪個啊?你吞吞吐吐的,不是我說你是不是最近又沒喝機油,腦子犯軸啊?”
大都督沒好氣地數落它,本來就是九死一生、星夜兼程趕回來的,安排工作還遇到這麼一個鐵秤砣。領了任務趕緊去就完了,不要耽誤時間好不好?周宇此刻心裡想的是不出兩日鬼騎和水王精銳就會殺過來,這幫殺人不眨眼的傢伙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女王遭劫不用說下手的只能是他本人,說是別人乾的大都督自己都不信。
“就是、就是女性生殖系統及周邊人類活動痕跡,查不查?”
哎呀我操,就顯你是機器人,懂的多是不是?周宇一拍腦門子做出表情包手勢。不過你說的也對,看把周圍那幾位迷糊的,一個個雲裡霧裡的。什麼系統?什麼痕跡?
說白了,不就是檢查她是不是完璧歸趙嗎?沒想到啊沒想到,139你竟然也有害羞和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事情!
“查!必須查!既然來了,咱就得上全套的,不留死角、一查到底。不僅要自查自糾,還要以查代糾!”
“大人,吃口東西吧。這一路上飢一頓飽一頓的。。。”
瑪夏遞過來一支雞腿,顯然是基地裡兵士們剛剛烤得的。
周宇惡狠狠地撕了一口,立馬警覺起來。
“這、這不是蛇首天鷹的鳥腿吧?你們丫挺的!”
瑪夏老臉一紅,上次吃這個讓大都督罵的狗血淋頭,甚至還給里長大人留下了心理陰影,一吃鳥腿就想到那個。
“不、不是,哪兒能呢?屬下知道、知道錯了!”
“不是就好。瑪夏,你組織所有人立刻打包行李、整裝待發,所有能帶走的物件傢什一概帶走,我們要棄城逃走。”
古今天下,能把棄城逃走四個字說得震天響又大言不慚的最高指揮官,周宇絕對算其中一個。
“大人,爲、爲什麼啊?”
瑪夏不解,其他幾個親兵也圍了過來。不是都逃出來了嗎?爲什麼還要跟三孫子似的繼續亡命天涯,難道咱們改打游擊了?
“爲什麼?人家之前都找得上門來,現在公主丟了還不知道是我乾的?水王現在肯定雷霆大怒,說不準已經派鬼騎和精銳上路了,咱們這幾百號人能堪大仗嗎?打不起,不就得跑嗎?難道還在這裡等死啊!”
周宇用力撕了一口雞腿,彷彿在啃水王漓的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遠方,突然狠狠地把骨頭吐在腳前的沙地上。
瑪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都督教訓得是,要不人家是最高指揮官呢。廢話不說,趕緊佈置去了。
“唉、唉?泰山,泰山!”
“怎麼了,大都督?”
正忙着給周宇的坐騎做大保健的泰山聽令趕緊跑了過來。
“怎麼沒見那個丫頭啊?”
“哪個丫頭?”
“凱茜啊?還有,小樑呢?”
“呃,這個。。。大都督,說、說了您別生氣啊!”
“這有什麼可氣的,肯定不是你把她藏起來的,你也沒這能耐啊!”
周宇聳了聳肩,伸着脖子在基地四下裡尋麼着。
“她、她走了!”
“什麼,走了?”
大都督呆若木雞地站在當地,雞腿都忘記往嘴裡送了。
“是啊,騎着小樑走的。我們,我和邦帥也不敢攔着,她倒是有一句話留給您。”
“什麼話?”
周宇眼珠子瞪得溜圓,好麼來一個走一個,你們當這是茅坑嗎?
“一山不容二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