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餓?”
腦海中的聲音似乎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着。
“你醒了?”
周宇默不作聲,心中問道。
“嗯,我都看到了。”
“靚坤,你看到了?那不用我說了,這就是你特麼想看到的世界。”
“世界不一直如此嗎?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想要公平正義首先要有主宰世界的能力,否則你說個錘子?”
說個錘子這個詞是坤最近纔跟周宇學會的,不得不佩服這位神兵的學習能力,這也是爲什麼在上古之神面前他是最得寵的一位。
“唉,可笑啊可笑!”
“有什麼可笑的?”
“我還想憑藉自己這單薄的小身板兒去主宰世界,拯救蒼生,你說不可笑嗎?”
“你是說拯救?”
“嗯!”
“你這不叫拯救!”
“嗯?”
“你這叫野心。”
坤說完這兩個字,周宇似乎有些困惑。
“百姓們不需要拯救,他們生他們死他們好他們壞,都是上天註定、與生俱來、命運使然,與那些螻蟻也沒什麼兩樣。而你則不同,你想改變這個世界,就說明你有野心。”
“野心嗎?”
“對,而當你主宰了這個世界,手握生殺大權之後,你也會希望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什麼勞什子公平正義、公開透明、一視同仁、歌舞昇平都是扯淡,騙人的鬼話而已。你能做一個功成身退、笑看功與名的人?哈哈哈!”
坤的話說到了周宇的心坎裡。是啊!權力是變質的基礎,沒有權力之前跟擁有權力之後,任何人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這種實例簡直不要太多。要紮緊制度的牢籠,困住權力這隻猛獸何其之難,這個真理不消坤說明擺在那裡。
“也許你說的對。但是,若不推翻現有的統治,眼前這些無辜的人還是會悲慘死去,被毀滅之王和水王繼續奴役虐待,永無寧日。”
“難道他們的死亡不是你造成的嗎?”
又一刀,血淋淋地捅在大都督心裡。坤的意思是,若不是周宇想方設法地造反,一心一意要扳倒毀滅之王的統治地位,沒來由地搞什麼革命和抗爭,就不會有很多人無謂地被捲入戰火,也就不會無故平添血流成河的殺戮。
“我,是我嗎。。。”
“哈哈哈,不過我喜歡!”
一陣狂笑從心底傳來,讓人聽到後毛骨悚然、不寒而慄。怎麼會,他怎麼會說自己喜歡?
“這就是我想要的世界,殺伐果斷、縱橫四海。想當年,最讓我燃情激憤、怒馬鮮花的時光正是第一次天地大戰那段日子。作爲一個神兵,不能揮斥方遒、刀斧人生,還叫個什麼神兵?”
“你竟然喜歡戰爭?”
“戰爭是永恆的,和平纔是暫時的。在和平年代,你能找到自我嗎?”
的確,周宇不得不贊同坤的立場。前世裡,他就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沒日沒夜的燈紅酒綠和紅男綠女造就出來的無非是數以千萬計的手機黨、綠茶婊、種馬備胎小奶狗,男人沒有男人的樣子,女人太有女人的味道。
所以,人似乎已經失去了追逐求索的興趣,他們追求的是物質上的享樂和精神上的歸宿。那種歸宿,歸結到底還是娛樂。
很難想象,一旦外敵入侵、高階文明來犯,把槍桿子交到這羣人手中,能打出個什麼成績單,或許比教育改革之後交出來的高考成績還要差。
“那麼,你要怎麼做?”
“你想我怎麼做?你如果希望我插手,我就按照我的方式來處理,你如果不需要我自然會坐視不理,徹徹底底做一個看客。”
大都督的心裡很矛盾,他害怕自己會產生依賴。從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來決斷、自己拿起來、自己放下。雖然是家中獨子,可十七歲就離開家鄉來到帝都,求學就業、戀愛生子,也一個人不停被割着韭菜、忍着煎熬、舔着腚溝,周旋於腹黑者的股掌之間。
儘管如此,他從未失了情懷和方向,即便迷茫卻從未停滯不前、腳步歇息,因爲他不能依賴,確實也無從依賴。
如今坤入駐了自己的身體,他也看到了這殺神爆表的戰鬥力,可那個超級賽亞人不是自己。一旦依從過多、形成慣性,或許很難自拔,如同吸毒。
“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周宇想了想,站起身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塵。坤並未做聲,用沉默回答了他。說實話,大都督是感激他的,如此尊重宿主的意願,說明神兵坤並非驕橫霸道之人,即便他嗜血如命,對眼前的戰爭垂涎欲滴。
“泰山、班布爾,叫所有人集合!”
“是!”
很快,整隊任務完成。
“報,大都督,現有可用戰力九百七十二人,傷員已經擡下去治療了。”
班布爾大聲報告,確保周宇聽清了,也確保周圍的百夫長心裡有個數。
以不足千人還都是旱鴨子來攻打水面上的衝潭堡壘,更何況人家還有百來肉盾,任誰都會犯些嘀咕,周宇也一樣。若是不考慮那些平民的死活,打也就打了,大不了轟它個支離破碎、曲終人散,可他下不了這個決心。
畢竟,那些也是媽生爹養的人命,還有半數的孩子。虧誰不能虧了孩子,儘管周宇從來不喜歡聽冠冕堂皇的什麼未來花朵一類話,可現實活生生地擺在眼前。自己活了兩輩子,加起來四十多歲了,就算是戰爭所需、就算是情勢所迫,推己及人,你讓這些只看了藍天綠樹不足十年的孩子們情何以堪?
打仗是爲誰打的?不就是爲了孩子們嗎?不就是爲了他們能喝上沒有毒的乳河水,可以暢遊在草原和山丘之上,心花怒放地享受童年嗎?
“大人,您真的要。。。”
泰山搓着拇指,小聲嘀咕着。他聽候兄命來跟周宇學藝,學到的卻大多是做人的道理。眼下軍情與人倫完全相悖,已經超出了他理解和決斷的範疇,雖然大都督做出什麼決定他都會立即、馬上、毫不猶豫去執行,但心中還是有負罪感。
“泰山,你想死嗎?”
“這個、這個,我當然是不想。”
“你想看到自己身邊的手足同袍死嗎?”
泰山紅着眼睛環顧四周,這些雖然是女王軍、長生軍,但跟他在一起相處久矣,一路殺將過來,醉飲韃靼血、琵琶馬上催,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怎麼會忍心看他們死於眼前、絕於當下。
“當然,也不想。”
“我來問你,若是強攻過去、肉搏上陣,你有幾成把握拿下河中堡壘?”
這小子明白了大都督的意思,他嘆了口氣又擡頭看了看河中戒備森嚴、虎視眈眈的堡壘,怕是有三四千人在上面等待着到嘴的肉。
“一成都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犧牲咱們這九百七十二人,去救一百平民。但是結果很可能是人沒救下,咱們卻一命嗚呼、做了刀下亡魂,對吧?”
“大、大人,我沒、沒說要強攻啊!”
“那你是想,用自行火炮密集攻擊,連平民帶衝潭一塊兒炸他個魂飛魄散,快速拿下勝利嘍?”
周宇頭都沒回,閉着眼睛問他。
“我、我也沒說。大、大都督,您別問我了,您定就行了。末將知錯了!”
泰山、班布爾和所有百夫長一共十二人圍在周宇身旁,聽得真真切切,同時低下了頭。原來,大人這話不是隻說給泰山聽的,是說給他們所有人聽的。
在自己和同袍死與平民死之間,貌似現在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別無他法。周宇是普通人,即便有時靈光乍現打出個666但歸根結底他還是有七情六慾和私心的。其他人更是如此,此刻他用簡簡單單幾句話把人性拎得清清楚楚。
“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周宇用力把刀插在地上,刀柄嗡嗡震顫着,猶如所有人的心,狂躁而悲哀地跳躍。
“班布爾,調集所有人去上游,砍伐圓木施放下來,我要堵住河道!”
“可是大人,若這樣操作,怕是衝潭很快就明白咱們的戰意。就算他不殺掉平民,等到咱們兄弟踏上圓木後,人家一通箭雨,咱、咱還有命在嗎?”
“讓你幹你就幹,哪那麼多廢話!”
周宇暴跳如雷,衆人很少看到他這副模樣,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多言,跟了班布爾迅速落實去了。
確實,以圓木作爲浮橋去攻擊河中堡壘是個下下策,不過至少是一策,比束手就擒、引頸就戮強一點。可惜,別人笑他太瘋癲、他笑別人看不穿,這砍伐之法乃是周宇的障眼法,真正的溝壑他早就刨好了,埋在心間。
不想犧牲兄弟,不想犧牲孩子,那只有犧牲自己。總有人要爲“道”而付出代價,這是客觀規律,任誰也不能更改。他看不得這些追隨自己尋求解放和自由的士兵們一個個慘死於敵人的箭下,像博拉達和凡蛹那樣,親手給他們雕刻墓誌銘。也看不得猙獰的屠刀下一個個幼小的生命體被結束、血染草原、死不瞑目。那樣,他會覺得自己的靈魂很骯髒,充斥着邪惡和懺悔。
若不想後世懺悔,前世少作孽。
江風很冷、寒徹骨髓,眼看着幾乎所有兵衆變劍爲斧,在遠處奮力劈砍着樹木,周宇再一次閉上眼睛,心中默唸着。
“坤,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