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額頭上的皮膚裂開,隱隱出現一道縫隙,猶如紅寶石般的瞳體顯出來。
他沉聲道,“也許你真該親眼見見被怪物吞掉兒子的母親,被未知黑暗摧毀家園的流浪者,告訴他們該爲自己的不幸而歡欣鼓舞,因爲這讓墮落的人類得到了拯救,然後看看他們會怎麼回答你。”
杰倫聽後身子一顫,忽然感到蘇哲有些可怕起來。
“說得好,學者先生。”老爹穩坐在大扶手椅中,拍着肚皮插話道,“杰倫小子,你還是別口無遮攔比較好。”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杰倫緊張地雙手緊握,錯愕地看了一眼老爹,正低頭間,發現瑟斯黛拉正在悄悄向他使眼色。
“杰倫少爺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給兩位大人說說城中很多人的看法,其實他對此顧慮也是很多,對不對?”
瑟斯黛拉這時發話了,她面對老爹背對着蘇哲,微微彎下腰來,胸前晃盪,渾圓的大腿幾乎快貼到了老爹圓鼓鼓的肚皮上。
窈窕女郎滿臉的笑容,竟讓老爹有點恍惚的感覺。
“對對,只是我最近的壓力不小,顧慮比較多。你們知道的,社會上也有各種流言,我想爲總管大人講講他們的看法,而且有些事情擺在面前,我只想幫忙出份力……”
杰倫一面說一面借坡下驢,意識到自己扯遠了,的確不該得罪這些真正的“掌權者”。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
老爹往後靠了靠,看着杰倫打圓場道,“不過那些說法未免都太過極端,而這樣的爭論永遠也沒個頭。現在你明白了吧?已經不是過去的年代了,這裡也不是礦山城,你們特納家族還要多學點東西才行呀。不過通常來講,最複雜的問題總有最簡單的解決方案。”
“呃……解決辦法?”
杰倫略微一怔,不知道老爹要說什麼。
老爹嘿嘿一笑,臉色旋即耷拉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聽好了,有些該管的事情你可以管,不該管的最好別插手,明白麼?不要逼我動用最簡單的那種方案,小傢伙。”
老爹眼珠不停轉動,說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杰倫也不是傻子,沉默了半秒立即醒悟。
“對,對,總管大人說得太對了,我總是不習慣隱瞞自己的想法……哎呀,你們看,都怪我這張嘴。”說着,他向蘇哲深深鞠了一個躬,道,“真是抱歉,恕罪恕罪。您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蘇哲其實並沒有太在意這種事,這次來只是爲了散散心。
很快他就要回到實驗室裡,畢竟手頭上還有至少有十幾個大項目等他主持,一堆學者正等着他指明方向呢。杰倫這番做作反而讓他覺得彆扭。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這位總管大人倒是真的。”
“唉,叫總管我可不敢當,前面還得加個‘代’字。”
老爹說完笑嘻嘻從身旁摸出一個大瓶子,拔掉蓋子,又從桌下掏出三個晶瑩剔透的高腳杯,咕咚咕咚倒上紅色液體,一手一杯遞給了杰倫和蘇哲。
“這是——”
杰倫和蘇哲都伸手接過,用略帶奇怪眼神看着老爹。
“是好酒。”
他哈哈一笑,道,“這狗屁帝王打仗不行,可是真會享受呢,沒白活了這麼多年。城堡地下有個大酒窖,也不知收藏了幾萬桶美酒,看來他自己是無福消受了,全都留給我們了。”
“哦——”
老爹看到那兩人目光透着驚奇,但誰也沒喝酒。他立即拿起酒杯,與兩人碰杯,臉上肥肉一直顫抖,“放心吧,我已經試過了,這酒好得很呢!”。
說完他仰起頭,咚咚咚,將整杯酒一飲而盡。
喝完後他還砸吧着嘴,舔了舔上脣,看了一眼杰倫繼續說道,“只要你都管住嘴巴,大家最多隻會把你當成無害的瘋子。如果你真想做點什麼,不如跟我們的首席學者談談。試試吧,這酒當真是好東西啊,可別糟蹋了。”
見狀,杰倫立即會意,和蘇哲碰杯道,“對啊,我差點忘了這事呢,來,乾杯!”
蘇哲也不客氣了,兩人分別喝了一大口。酒精上頭,各自都是精神一振。
不得不說,老爹畢竟是有見識的傢伙,也許性格里還帶了點社交牛逼症。
這體現在他與喬伊娜管理浮空城的方式有天壤之別。
他知道不管社會和地位如何變化,都需要拉攏一些人,因爲這些人能讓社會結構維穩的同時,創造出更大的價值。他也知道如何與所有人相處,於是經常在城堡裡舉辦酒會,會見各階層的人。
畢竟時代變了,以前他可是個殘暴的幫派首領,天天過着醉生夢死、刀尖上舐血,有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現在生活好像不同了,但有些東西卻從未變過。老爹以前在西部稱王稱霸時殺過很多人,他知道那種眼神。
最近,他就從所有人的眼中看到了跟以前一樣的某種東西。
那就是——恐懼。
——內心深處的恐懼,恐懼感在人們之間傳播,似乎有加深的趨勢。
恐懼是一種莫名病態的情緒,稍不留神就會爬進所有人的靈魂。
人類的祖先數百萬年前就經常有這種原始情緒:那是面對看不見的黑暗,面對已知和未知的威脅,面對明知無法抵抗時,內心迸發出的想要逃跑的衝動。
在蹂躪弱小時不見蹤影,面對難以匹敵的強大存在時纔會出現的恐懼之心。
從生物自我保護的角度來闡述,這是本能,很好理解。
他漸漸也想明白了,如今怪物當道,朝夕不保,從一次次死亡威脅中存活下來的人們,第一要務的就是他們自己的安全。
而整個浮空城社會的安全基礎,就是治安。除了那些整天叫囂着打回去的“武鬥派”,剩下的就要仰仗那些真正有手段、有影響力的傢伙,維持整個社會體系的穩定,比如那些舊家族。
老爹這種做派表面雖然看着浮誇,毫不務實,但他自有他的一套邏輯。心裡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爲只有在這種放鬆的環境下,他才能聽到一些實話。
“嗝——正好,兩位都在這裡,那就直接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