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封韻穩穩地立在這風暴之中,朝封齡悽苦地微笑。
封齡瞬間慌了神,疾步走過去,想抓她的手,但五指卻從她身體中穿了過去。她忘了,現在的封韻只是一團氣流,根本是碰不到的。
風越來越大,招魂幡上的陰鈴聲音越來越急,封齡生怕忽然從門口進來倆牛頭馬面,因此慌張地向外張望,轉而又想秦術在門外,便又放了心,回頭還要跟封韻說話,結果這一回頭差點沒嚇出好歹來。
封韻竟一改之前美好豔麗立整幹練的模樣,變得驚悚不已。
此時的她身材浮腫,夏日穿的輕-薄,而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長腿上此時全是青灰色的屍斑,就像是被泡發了之後又發了黴的白麪膜。她渾身都是陰冷的潮氣,不停地往下滴着水,頭髮一綹一綹地擰在一起,身上的衣料破損不堪,而且滿是淤泥。
封齡離得近,那股夾着陰冷的腐臭氣息瞬間劈頭蓋臉地朝她噴去,封齡一個不備,吸進了一大口,差點沒嗆出好歹來。
“走開!”封韻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並未碰到她的身體,封齡卻像覺得一股氣流強勁地頂了過來,將她往後推得踉蹌了好幾步。
封韻離她遠遠的站着,伸出青白枯瘦的手去遮她恐怖的臉,悶聲說道:“離我遠一點,吸入屍氣對身體不好。”
可能因爲生前身首異處的關係,封韻的腦袋此時也只是象徵性地掛在頭上,虛軟地歪在一邊,露出那隻尚未掉落的左眼,但此時那眼珠早已從眼眶中蹦了出來,尾端連着黑色的血管,搖搖晃晃地掉在臉上,像只悠悠球。封齡依稀能從眼眶的黑洞裡看到白生生的腦子。
而原本形狀完好的腦體,此時卻鑽滿了紅色的肉蟲,數不清的肉蟲寄居其中,忙碌地在其中鑽來鑽去,柔軟的身體靈活地擺動,所過之處盡是細小的黑色空洞,這樣密集的破壞使她的腦體看起來就像是被蟲蛀空了的花椰菜。
封齡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並不覺得怕,而是心疼的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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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怎麼了?”封齡啞着嗓子問,“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門外席捲而來的風越來越強,封齡只覺得一陣黑氣從門縫中竄了進來,招魂幡上的陰鈴急促地好像隨時會碎掉。
封齡看着被黑氣捲入其中的姐姐,終於再也忍不住,哭喊道:“你不要走……”
封韻掙扎着從黑氣中走出來,不顧一切似的一把抱住她,慈愛地道:“小風鈴,我教過你的,對已經死了的人,別說‘不要走’,要讓她‘放心去’。”
封齡忽然慌了神,像個小孩似的哭:“不行,不行……”
“傻丫頭啊。”封韻揉着她的腦袋,“你這樣,不是讓我不安心麼?”
“不是,我不想的啊!”封齡猛然擡起頭來看着她,語氣慌亂到哽咽,“我沒想過你會死,我從來沒想到你會那麼忽然地離開我。”
封齡眼睛裡淚光閃閃:“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該早點告訴你,早點跟你和好的,我好後悔,姐,對不起,我錯了。”
她感覺到封韻的身體不斷地變淡,眼看着要消失不見。封韻的身體被淡上一分,她的心就碎成幾塊。
“你不要走!”封齡狠狠往前一撲,想要抱住她,卻撲了個空,不過眨眼之間,什麼都沒了。
封齡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跪在地上壓抑地嚎啕,但是她也知道,封韻再也不會回來了。
秦術聽見動靜,猛地推開門,就見封齡這樣一副極度痛苦的模樣,一下子就明白髮生了什麼。見封齡哭都不敢哭的模樣,實在是心疼,於是走過去將她攬進懷裡,緊緊抱着。
“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秦術道。
封齡感受到他身上沁涼的溫度,聞道淡淡的龍涎香,聽到他毫不掩飾的溫柔與疼惜,終於再也忍不住,攬着秦術的脖頸哭的肝腸寸斷。
陳舊雜亂的房間裡,兩人緊緊相擁,良久未曾分開。窗外月華如水,一室暖黃燭光,時光忽然慢了下來,好似一不小心就能天荒地老。
秦術抱着封齡開門進屋的時候,秦震天正在看電視劇,聽這動靜連忙回頭看,瞧見封齡軟趴趴地歪在秦術懷裡還以爲自己還沒過門的孫媳婦出了什麼事。百花的鬍子一抖,扔了遙控器就跟了上去。
“怎麼了!”秦震天走到跟前,還沒想看封齡一眼,秦術就抱着人躲開了。
秦震天茫然地望着秦術寬厚的背影,“嘿!”了一聲,鬱悶地拿手指着他點了兩下:“這臭小子,娶了媳婦就沒我老頭子的地位了……”
“您別嚷嚷。”秦術頭也不回地輕聲道,“等會我下來,您先看電視劇吧,別什麼熱鬧都往前湊。”
於是秦震天坐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劇,等着秦術說的“等會我下來”。果然下來的很快,轉眼就到自己跟前了。
秦術收了秦震天的遙控器,道:“這都幾點了,您這把老骨頭還想熬出什麼老湯頭?”
聽聽,這叫什麼話?
秦震天氣的拿柺杖去敲他的腿:“我問你,你爲什麼要請若虛道長去給那丫頭的姐姐送葬?”
“這還能有什麼原因?”秦術道,“若虛道長道行高深,您不是最信任他的麼?”
秦震天見他故意不答,也不氣惱,只道:“沒出什麼岔子吧?我怎麼瞧着那丫頭近日光景不好?”
“能出什麼岔子?”秦術反問道,“光景不好?死了姐姐,侄女又病危,能好了才奇怪。”
秦震天一想也是,便不再追問,只道:“也不知道給你娶這麼個媳婦對還是不對。”
“擺香案當天若虛道長就跟我說過了,那丫頭命不好,讓我三思。”秦震天望向秦術,“說是孤煞命,克親人長輩。”
秦術迎着秦震天的目光,忽然問道:“爺爺,當年封遺骨有沒有說從你那拿走五十萬是做什麼用的?”
“問這個做什麼?”秦震天的語氣有些不耐,“不是叫你不要再管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麼?還是爺爺的話對你不起作用了?”
秦術並不答話。
“你是不是還想着從我這打聽‘他’的消息?”秦震天有些恨鐵不成鋼,“這都多少年了?當年的那些人也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你能不能別再想了?”
秦術雙手交疊在一起,是個抗拒的姿勢,他問秦震天:“您能確定封遺骨已經死了?”
“我親手推進火葬室的我還能記錯?”秦震天道,“骨灰都是我看着人交到她大女兒的手裡的。”
秦術垂眸沉吟,再不答話。
秦震天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事關與此的人要麼死於非命,要麼下落不明,你這樣繃着,是自己爲難自己啊。”
“爺爺這把老骨頭的確熬不了幾年湯頭了,爺爺沒有別的奢望,就盼着你能好好的。”秦震天意味深長,“況且,你已經與那丫頭靈婚,這一生一世都要綁在一起的,你這樣做,將她置於何地啊?”
秦術緊抿着脣:“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讓她知道。”
秦震天一噎,拄着柺杖無可奈何地走了。
秦術再次拿出平板電腦開始刷新聞,網頁上花花綠綠的什麼信息都有,他走馬觀花地看,不一會兒便覺得心情平靜了些。
遂退出網頁,選了一個常玩的遊戲點了進去。清新的界面在秦術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秦術板着張臉,手指飛快地操作着,不一會兒就過了全關。
正覺得沒意思,忽然聽樓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叫,高亢刺人,一聽就知道是見了極爲驚悚的事情。
正是來自此時正在秦術房中安睡的封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