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樂師到位,在賓客的歡呼聲中,萬衆矚目的蘇薇薇終於出場。
此女果然是名震洪縣,聲響祁郡,一首戰曲從頭到尾,每個細節,都是由她親自參與處理,就連服裝也是精挑細選。
此刻她換上一襲絲織長裙,妝容適宜,纖手輕搖,帶着習習香風走上臺,賓客們看的是心猿意馬,個個嚥着口水。
嶽恆同樣好不到哪裡去,他覺得這種看演唱會現場的感覺挺不錯的,佳人就在幾米之外,似乎觸手可及,而且蘇薇薇上臺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讓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謝嶽公子的詞~”
蘇薇薇當着所有人的面,輕輕福了一福,第一個感謝的人竟然是嶽恆,惹無數男子羨慕地直流口水。
“哼!沾花惹草的小淫/賊!寫的都是些淫/詞/豔/曲!”在一個沒人關注的小角落,文馨月眼圈紅紅的,暗自嘟囔了一句。
稍作準備,樂師們動了起來,蘇薇薇獻唱了。
號角鳴音,銅鐃擊節,鼓聲震撼,簫笳和聲。
這四種樂器很明顯都不是凡品,對木蘭詩這首戰歌有很強的加持作用。
號角低沉穿透人心,銅鐃匡匡作響清脆又不刺耳,鼓聲能激活內心深處的沉寂,簫笳如歌如訴,吹盡了人間辛酸疾苦。
蘇薇薇朱脣微張,唱出“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的歌詞,舉手投足間,女兒形態嬌媚動人,聲音靈動傳神,根本不是嶽恆說的那樣只是歌喉好,原來她的演技也相當不錯。
這首長篇詩歌總共轉了七個曲調,與上古時代的鮮卑曲風非常契合,不少人聽到樂師彈奏出旋律後,都跟着熟悉的樂府旋律哼唱起來。
七種曲調押了七個韻,頭一句“唧唧復唧唧”一直到“女亦無所憶”,倒數第二段“天子坐明堂”一直到“不知木蘭是女郎”,每一段的曲風都發生了微小的變化。
蘇薇薇不愧爲曲唱大家,聲音時而婉轉,時而幽怨,時而慷慨激昂,非常好地帶動了全場聽衆的情緒。
一曲終了,即使這裡並沒有處於府院幻靈大陣的範圍內,但人們彷彿也看到了木蘭從軍的全過程。
好歌曲能穿透人的心靈,打動人內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百人聽完,有百種感覺,唯一相同的是,每個人都送出掌聲和叫好聲。
“事奇詩奇,忠孝兩不渝,此詩必定傳承千古,名氣不滅!”
崔侍郎讚歎說道:“世間確實有對女子的偏頗看法,這讓我等文人感到頗爲臉紅,必定回家自省三日!嶽恆,你做的一首好詩啊!”
嶽恆不敢承擔這麼大的表揚,在心中感謝了那位不知名的作者後,連連說道:“崔大人讚譽了!我想,我們更應該感謝蘇姑娘的天籟之音,即使詩詞再好,若是沒有好的配樂與歌喉,再好的戲它也出不來。”
聽見嶽恆誇獎她,蘇薇薇細細的眉眼呈現出一抹笑意,她掩嘴答道:“嶽公子纔是配樂大師呢~而且男扮女裝的演唱也是頗有韻味哩~”
嶽恆大窘,那張軍備更是哈哈大笑,連聲催促道:“那還等什麼?麻煩蘇大家稍作休息,準備下一曲!傳我的命令,讓女將女眷們都靠過來,好好聆聽嶽公子和蘇大家的歌喉!”
在衆人鬨笑聲中,蘇薇薇掩面下場準備下一首歌,嶽恆又被一羣女人給圍住了,敬酒的,拉關係的,介紹哪家閨女的,把他鬧了個大紅臉,一直到蘇薇薇重新上臺,其他人才放過他。
她不僅換了妝容,還換過衣服,嬌小的身軀此時穿的卻是勁服,怎麼看都像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女戰士。
嶽恆原本以爲蘇薇薇會用她自己的腔調演唱《誰說女子不如男》,沒想到腔調未變,還是豫劇版本,但樂師伴奏和自由發揮的動作加進來後,效果比嶽恆強多了,除了耳朵裡的天籟享受之外,更是一場視覺上的饕餮盛宴。
“唱的好!”
“好一句誰說女子不如男!痛快,豪情,舒暢!”
“女英雄誰不想當?這一曲唱出我們所有女人的心中夢!蘇大家,你唱得實在是太棒了!嶽公子,你寫的詞更好!”
主席位附近圍着的鶯鶯燕燕們,不忘再度調/戲嶽恆,一個個輪番摸了他的臉一把後,笑嘻嘻地回到自己桌上,讓全場的男人羨慕嫉妒不已。
沒辦法,詩與歌都是爲女性創作,全場的男人沒辦法得到加成,再加上看到嶽恆如此受歡迎,男同胞能給他好臉色纔怪!
“諸位!諸位請稍安勿躁!還請嶽恆嶽公子爲大家講幾句!”張軍備一把拉住嶽恆的胳膊,將他推到主席位前,與蘇薇薇並肩而立,然後丟給他一個男人才懂的眼神。
嶽恆一頭黑線,因爲他竟然看懂了張軍備眼神中的意思,竟然是“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說點什麼好呢?
悄悄斜眼看了看站在身邊玉人,蘇薇薇頷首而立,俏生生地看着他,嶽恆的心境有些不穩。
不過入鼻是帶着寧神氣息的淡淡幽香,他慢慢地靜下心來,說道:“首先,學生還真是依照大京國《木蘭歌》改編來的……”
“哈哈哈哈……”
四周知道這個典故的人都大笑起來,齊縣令和文掌院兩人也是肩頭聳動,無奈地搖搖頭。
“那只是一句玩笑話,嶽恆你就說說創作這詩與歌的初衷吧。”齊縣令輕飄飄的一句,緩解了這個尷尬。
嶽恆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胡編亂造說道:“學生家境貧寒,買不起各類文書典籍,平常只能靠同門書生之間借閱,或是在瀚文書局幫忙整理舊文書時瞭解外界奇文奇事。花木蘭替父從軍,是我偶然想到的一個靈感,《木蘭詩》的創作其實應該在春考之前就已經完成了。”
其他人信以爲真,就連文掌院和齊縣令也沒有生出一點懷疑,崔侍郎問道:“那你春考之作就是這首《木蘭詩》嗎?”
嶽恆搖頭:“一個月之前,學生無意中在茶樓聽過一位遊吟詩人說起上古先秦奇女子王昭君的故事,當時就心生感慨,爲深明大義的明妃崇敬不已。春考時承蒙伏羲大帝保佑,伏羲星辰之力庇護,學生突發靈感,將花木蘭與王昭君的境遇聯想在一起,妙手偶得七言絕句詩一首,名爲《敬木蘭》。“
“哦?”
幾位知情的主考官迅速交換了眼神,心中暗笑,這絕對是嶽恆的託詞。
“聽聞你是特招上榜,無人得知你的春考作品,那現在還等什麼?筆墨紙硯伺候!”張軍備哈哈大笑着,高聲命令下面的人準備。
嶽恆看着張軍備的人捧上筆墨紙硯,只能嘆氣一聲,硬着頭皮上。
“嶽公子,奴家爲你研墨~”
蘇薇薇在一旁吹氣如蘭,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笑盈盈地伸出纖手,爲嶽恆鋪好紙張,親自磨墨。
這一幕不知道羨煞多少旁人,嶽恆是被迫享受着,看到那些看熱鬧不怕愁的官員,看到紀琮這些羨慕嫉妒的文人同門,看到那些恨不得將他取而代之的武者與工匠們,看到滿臉笑容雙眼犯花癡的女人們……
嶽恆從蘇薇薇手裡接過筆,注意到她凝脂般的肌膚,心旌動搖,連忙深吸一口氣,將思緒收回來,專心致志地書寫道:
“彎弓征戰作男兒,
夢裡曾經與畫眉。
幾度思歸還把酒,
拂雲堆上祝明妃。”
這首詩名爲《題木蘭廟》,由唐代杜牧所作,嶽恆不便用這個標題,正好借宴會之名遙敬木蘭。
在最後一字收筆後,突生異變,嶽恆面前的筆紙之間發出一道淡不可見的粉色紅光。
崔侍郎等文官嚇了一跳,以爲這又是什麼共鳴之文,可仔細檢查自己體內神宮,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首句‘作’字相當傳神,唯有‘作’,才能讓木蘭以女子身份在軍伍中存在十二年之久,而無人發覺!”一老者撫須微笑道。
“征戰是真,夢境是假,假扮男兒是真,畫眉是假,這種襯托手法極爲巧妙,頗有新意。”另一人頻頻點頭讚道。
文掌院嘆道:“最後兩句,幾度思歸把還酒,這是無比的矛盾,卻又無比的真實,一句道盡中個艱辛糾結。究竟是對景排愁,還是對月把酒?竟然是在上古塞外拂雲堆遙祝明妃王昭君!”
崔侍郎微笑,看着嶽恆的表情更高興了:“自請和番的明妃王昭君,替父從軍的花木蘭,一位和戎,一位從軍,處境和動機雖然有別,但同樣是爲了國家安定大事。此句不僅僅將木蘭拔高到明妃的地位,更是讓兩人神交千載,相互輝映,讓人讀後倍覺委婉動人!”
“好詩!”
“絕唱!”
“意境高遠!”
衆多文官紛紛讚許起來,尤其是他們剛剛從《木蘭詩》與《誰說女子不如男》中走出來,此刻再品《敬木蘭》,感悟不可謂不深。
武官武將雖然大多粗俗,談不上文雅,但還是有一些人頗具文采,說是文武雙全也不爲過。
聽完文官們的點評,這些武將們恍然大悟,至少從軍與出塞和番這兩件事他們聽懂了,想想上古時期,這等重要的國事竟然由女子承擔責任,不少人都唏噓感慨。
突然,人羣中有女子高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