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棋領着黎書清在偌大的城主府中繞來繞去,走了好半天以後,來到了一所園子中的假山旁。
黎書清看到那假山的時候,心中便已篤定,那地牢的入口便藏在這假山的某個角落。
果不其然,蕭棋一聲不吭地帶頭沿着一條小道走進了假山中,黎書清緊跟其後。這假山從外部看來並不大,假山中的小道也是比較狹窄的,可是高度卻挺高,黎書清直着身子也不用擔心撞到頭。
假山外的園子燈火通明,這假山之中卻是十分幽暗,蕭棋在這裡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因爲熟門熟路,即便是閉着眼睛也能摸清道路,所以腳步並不遲疑。黎書清則是因爲習武,練就了很好的夜視能力,即便這假山之中很是幽暗,他倒也能看清楚腳下的路。
蕭棋在這假山之中七拐八拐之後,拐到了一個死路之上。前面是堅硬的石壁,毫無前路。蕭棋停下了腳步,擡手在旁邊的石壁上摸索了一陣,摸到了一塊凸起的岩石,他握住那岩石,用力地向右扭轉,那岩石就開始轉動了,緊跟着,眼前堵着的那道石壁緩緩地向內打開。
原來那地牢的入口便設在此處!
隨着那地牢大門的打開,黎書清看到了那門口往內裡延伸的石階。
“她就在下邊。”蕭棋打開了石壁之後,收回了手,側過身來對黎書清道。黑暗之中,他看不太清黎書清的表情,但是能夠隱約地感受到,在石壁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周身的氛圍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不再如先前那般有着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很好。”黎書清出聲道,“你在前邊帶路。”
蕭棋沒有回答,轉回身去,聽話地向下面的臺階探出了腳。看到蕭棋沿着臺階走下去了,黎書清則是負着手,迫不及待地跟了下去。
剛一走進石壁之內,那石壁便又自動地合上了。臺階兩旁的石壁上,順着臺階延伸的方向鑿了許多的凹槽,凹槽內支着火把,那火把上的火焰因爲這一瞬的空氣流通而跳動了幾下,直到石壁門關上之後,又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這條石階有些長,黎書清跟着蕭棋走了許久,才走到了平地之上。地牢之中很是安靜,安靜得彷彿沒有一絲人氣。
黎書清跟着蕭棋又走了一小段路,才總算是看到了地牢那一排排的木欄。
月色她就在前邊。
心中想到這點,黎書清掩飾不住內心的急切,腳上的步子也變得愈發大,變得愈發急了。
月色自從黎書清跟着那四個人出去之後,就一直一個人默默地蹲守在牢房牆壁與木欄相接的那個角落。
她將腦袋深深地埋在膝蓋間,雙手都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他說要她等他回來,她便乖乖地在這裡等着。
讓他去承受那樣的屈辱與痛苦,她即便千般不甘,萬般不願,可也無能爲力。
若是,若是她的這雙手能再有力一些就好了,那樣她便可以保護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默默地爲她付出,而她究竟又爲他做了些什麼呢?就連普普通通的表露真心也是那麼困難就連對他展露笑顏也是那般無力,就連說一些能讓他高興的話也是難以辦到。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希望在這之前能對他多笑一笑,而不是鎮日地面無表情。
月色一直蹲在這裡怨懟着,自責着,就連過了多長時間,她都不甚清楚。
她只覺得,這時間太過難熬。
不過,恐怕他會比她更加難熬吧。
想到此處,月色忍不住又淌下了淚來。她本不是個愛流淚的人,卻在此時此刻變成了眼淚淌起來便無法止住的人。
正在傷心黯然處,月色耳朵很尖,聽到了外邊傳來的聲響,是腳步聲。
她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停止了哭泣,將頭從膝蓋間擡了起來。她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因爲坐了太長時間,這突然的站立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眼前有些眩暈,月色的身子晃了晃,及時地伸出手去扶住了木欄,她甩了甩頭,將那暈眩感甩出去,隨後轉過身來,扒着那木欄,努力地將目光往外送。
“書清……書清,是你回來了麼?”在極目遠送的同時,月色口中喊道,語氣中滿是等待良久後的急切。
她聽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她問出那句話之後,那腳步也變得急切了。
黎書清先是看到了木欄之上月色攀着的那雙白皙瘦削的手,在聽到她的叫聲時,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懷念之感。在這種感受的推動之下,他的步伐愈發快了,三步並作兩步便來到了關押月色的牢門前。
兩個人時隔一個半時辰,總算是再度相見。儘管只有短短的一個半時辰,但也足夠這兩人對對方相思成癡。
月色見到黎書清的那一刻,心中的防線轟然潰塌,原先已經被她止住了的淚水,又緊趕慢趕地從眼眶中淌了出來。
“你回來了,你總算是回來了。”月色的聲音中帶着哽咽,一隻手從木欄中探了出來,抓住黎書清的手臂,止不住地顫抖。
她那神情,儼然是崩潰了時的神情。這樣的月色,是黎書清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他雖然一直想要見到除了面無表情之外的月色,可是這樣的神情,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要從她身上見到的。
“月色,我回來了,我什麼事都沒有,我很好。”黎書清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時之間又變成了一個在愛人面前手足無措的男子。
蕭棋跟在黎書清身後過來,看到眼前的黎書清,真心是迷惘了,文質彬彬的他,有如修羅般冷酷無情的他,在愛人面前顯得十分笨拙的他,到底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其實,這三面,哪一面都是真正的他,文質彬彬的他面對的是普通的世人,如修羅般冷酷無情的他面對的是敵人,笨拙的他面對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這三者,其實一點都沒有衝突。
月色卻因爲太過沉浸於內心的悲傷與驚懼,此刻已經聽不大清黎書清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死命抓着他的手臂,生怕他會再度從她面前離開一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那樣的事情,對不起……”
黎書清看着眼前的月色,心痛得難以自抑,若是知道她會驚恐自責到這種地步,他即便是頂着會被識破的危險也會提前將所有的真相告訴她的。
該死的,這回真的是他做錯了,簡直是錯得徹頭徹尾。
“月色,你聽我說,我沒事!”黎書清忙不迭地反手握住月色抓着他手臂的那隻手,在掌心與她的掌心接觸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以及傳達到他手上的另外一種溼熱的感覺。
他將月色的手翻開一看,當下便震驚了。月色手中一直攥着那經過改造的翡翠耳墜子,她應該是攥了很長時間,且攥的力道很大,是以,她的手心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耳墜子的痕跡。而且,要命的是,那銀鉤弄直了以後,尖尖的頂端深深地扎進了她的掌心裡,而他方纔感受到的溼熱的感覺便是她掌心中流出來的鮮血。他低頭一看,自己那淺水藍的衣袖此時已經被她掌心的鮮血染上了一大塊。
黎書清驚懼地睜大了眼,視線從月色那血肉模糊的掌心移到了月色的臉上,她的臉色十分地蒼白。那被淚水濯洗過的眼珠子此刻顯得有些迷濛,整個眼眶都是紅紅的,臉上的淚痕斑斑駁駁。
月色只能看到黎書清的嘴巴動了動,但是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她覺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撐不住了,眼前的這個近在咫尺的身影也開始搖晃了起來。
睏乏感從腳底升騰而起,襲上全身。她抓着黎書清的手也失去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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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看到眼前的月色閉上了眸子,整個身體控制不住地軟倒下去,隔着一道木欄,他又無法去護住她的身體,只能看着她倒在了地上。
黎書清大驚失色,快速走到那牢房前,使了一掌,很是輕鬆地將那牢房門給劈開了,隨後疾步跑到月色身邊,彎下身來,將月色整個人打橫抱起。
“月色,你撐着點,我這便帶你去看大夫。”黎書清抱起月色,不管她能不能聽見他所說的話,只是急切地在她耳邊說着,緊接着便馬不停蹄地抱着她往牢房外走去,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蕭棋整個人呆立在了原地,看着那牢房門被黎書清輕輕鬆鬆地劈開,還往牢房裡邊飛出了好遠,撞到牆壁之上摔裂了倒在地上。
他今天到那園子的時候,那四個侍衛已經倒在了地上,他只想他武功高強,卻也沒有親眼看見,不知道高強到什麼地步。眼下,倒真的讓他見識到了。
如此深厚的內力,這個人不只是習武之人,還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攤上這樣的人物,的確是他們倒了八輩子的黴。
蕭棋晃了會兒神,待到回過神來之時,地牢之中已經不見那兩個人的身影。
當下,他便驚慌失措地往地牢大門那邊奔去。
沿着那石階拾級而上,蕭棋整個人都在奔跑着,快跑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黎書清抱着月色,空出一種手來摩挲着石門旁邊的石壁,他摸索了一陣,手停下了,他已經找到了開關。
手上一旋,石門大開。
黎書清便繼續抱着月色衝出了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