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的大門緩緩而開,頓時惹來場外人羣一陣錯愕,因爲此時尚未到收卷的時候纔對,難道有人提前交卷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蘇文早在第一場的時候,就有過一次提前交卷,而且還以此奪得當場的榜首。
這一次,蘇文再度提前交卷,卻不是因爲胸有成竹,而是伴隨着文位加身,他的州考,已然提前結束了。
他一直認定自己所寫的那首《行路難》難以獲得高分,索性也就不必再去爭那最終的榜首之名,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堅持答完時論呢?
只是不知道在蘇文提前佔去一個書院名額的情況下,這一屆的州考甲榜,還會有十個人嗎?
不過這一切,並不是蘇文所應該擔心的,他只是因爲與寧青冰的突然離別,而覺得有些感傷。
從此以後,林花居內將會缺少一道倩影,蘇文的耳邊,也會少一聲先生。
想來,或許會有些不習慣吧。
蘇文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而與寧青冰所共處的時光便佔據了其中的四分之一,雖然一直以來蘇文都並未對寧青冰產生真正的男女之情,不過一想到日後再也沒有人會如此傾慕於自己,便不禁有些淡淡的遺憾。
“還真是虛榮心作祟啊。”蘇文於心中悄然一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變得不捨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那些一直等候在外的圍觀民衆,也終於看清了那走出考場的到底是何人,剎那之間,議論聲,猜測聲不絕於耳。
“咦?那不是寧姑娘和蘇聖才嗎?他們怎麼提前出來了!”
“難道剛纔在考中獲得才氣灌頂的真是……”
蘇文牽着寧青冰慢慢步下臺階,一路走過之前清晨所在的候考區,再行到那被白衣院官攔下的十丈長道,在經過那頭獨角神駒的時候。對方似乎還漫不經心地擡起頭來,疑惑地看了蘇文一眼。
距離人羣越來越近,那嘈雜之聲自然就越來越響,甚至有人鼓起勇氣向蘇文求證道:“蘇公子。先前那才氣光柱便是你引來的?”
蘇文臉上掛着有些傷感的微笑,卻是不答,只是靜默地走過。
蘇雨於人羣中是第一個看到蘇文的,小丫頭在片刻的驚詫之後,便興高采烈地揮舞起手臂來,生怕蘇文沒能看見她。
見到兩人手牽着手走來,蘇雨的心中難免升起一絲淡淡的落寞,但她仍舊努力地洋溢着笑容,若是能夠說話,恐怕早已大聲呼喊起蘇文的名字來了。
蘇文又怎麼可能沒看到小丫頭呢。他牽着寧青冰來到蘇雨身前,笑着道:“等着急了吧?”
蘇雨搖搖頭,雙手比劃着道:“考得累不累?”
蘇文擡手揉了揉小丫頭的小腦袋,回答道:“不累,只是。有件事要跟你們說一下,寧姑娘恐怕要走了。”
蘇雨一愣,似乎還沒有明白蘇文這句話的意思,片刻之後,才復又匆匆比劃道:“去哪裡?去多久?”
蘇文似做豪邁地說道:“別擔心,她只是跟着她老師去修習聖道,以後有空便會回來看我們的。”
說完。蘇文轉過頭看着寧青冰,笑道:“是吧?”
寧青冰咬着嘴脣,使勁點了點頭。
蘇雨見到寧青冰似乎哭了,立刻迎上前來,輕輕替她抹掉了臉上的淚痕,然後伸手將寧青冰用力地抱住了。
蘇文在看到這一幕後。不禁再嘆了一口氣,而便在此時,一旁的皓馬也湊了過來,卻並沒有沉浸在離別的傷感中,而是如往常般微笑着對蘇文道:“恭喜。”
蘇文微微感到有些驚詫。還來不及做出迴應,卻聽得皓馬又重複了一聲:“恭喜。”
同樣是一句恭喜,但皓馬卻是對兩個人說的,其一是恭喜蘇文晉升爲貢生,自然可喜可賀,其二卻是恭喜寧青冰尋得良師,日後必將聖道無阻。
這也隱隱表明,在那十丈之遙,一牆所隔之外,皓馬竟然對考場內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
蘇文知道,皓馬是不會告訴自己他的消息來源的,所以在片刻的錯愕之後,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輕輕點頭,表示了感謝。
“好了,你老師也等了很久了,我送你出去吧。”良久,蘇文還是忍不住打斷了蘇雨和寧青冰之間的告別,目光朝着人潮之外看去。
此時柳施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考場的上空,也沒有在考場之外現身,想來也是爲了防止人羣產生騷亂。
那麼自然她便應該在人羣之外等着寧青冰。
重新將寧青冰的手掌牽過,對蘇雨道:“我送她出去,你們便在這裡等着吧,我去去就來。”
說完,蘇文拉着寧青冰向人羣走去。
雖然於考場外聚集的人非常多,此時對蘇文抱着強烈疑問和好奇的人也非常多,但眼見蘇文行來,竟無一人敢阻,紛紛如潮水般向兩旁散去,硬生生地給蘇文讓出了一條足夠兩人並行的道路!
這不僅僅是代表了衆人對蘇文的尊重,更是一種敬畏。
蘇文臉帶笑意,雖然不曾回答來自四面八方的問題,卻不斷向衆人頷首致意,以示感謝。
在大家的幫助之下,蘇文很輕鬆地便從人潮中走了出來,來到最外圍的地方,蘇文回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當真是一片人山人海。
如果不是自己文名太盛,想要從裡面走出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念及此處,蘇文再度向衆人躬身行了一禮,這才從容不迫地與寧青冰緩緩離開,便在徽州府郊外行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身後的喧囂之意已經徹底湮滅,蘇文這才停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蘇文意料之中的那道聲音也恰時響起。
“便送到這裡罷。”
說話的自然是柳施施,她雖然從始至終都未曾現身,但可以預料的是,從考場走出之後,她的注意力便沒有離開過蘇文與寧青冰二人。
蘇文鬆開了寧青冰的手,緩緩轉過頭來看着身後的柳施施,醞釀了一下說辭,這纔有些緊張地開口道:“見過柳姑娘。”
蘇文的這番開場白,與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如出一轍,而於他此刻的稱呼,卻與當日有着不同的意味。
當日在春熙樓中,蘇文只以爲柳施施是一名奇女子,稱其爲“姑娘”自是無可厚非,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已經知道,實際上柳施施乃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翰林!那麼按照習慣,便應該恭稱其爲“柳大人”纔對。
但不知爲何,蘇文竟然在有意無意之間,故意忽略了這一點。
柳施施對於蘇文這略顯輕佻的稱謂並不以爲意,她只是點了點頭,似有感慨道:“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沒想到,你已經成長到了如此地步,看來,當日我對你的評價,還是低了些。”
於春熙樓中,蘇文曾作了一首《青玉案》引得柳施施的注意,後者曾稱讚蘇文日後必能成爲衛國之棟樑。
而這個評價,還低了些?
蘇文輕輕一笑,沒有接話,只是問道:“不知道柳姑娘此番離去,何時才能再見?”
這話便顯得有些輕薄之意了,不過實際上,蘇文問的是柳施施,想要知道的卻是寧青冰的歸期。
柳施施似有所覺,並未責怪,淡然道:“有緣自然能相會。”
說完,柳施施走到寧青冰的身前,以無比尋常的語氣說道:“走吧。”
這一刻,寧青冰終於於口中發出了抽泣之聲,蘇文見狀,心中憐意大盛,復又給了寧青冰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開口道:“忘了我跟你說的了嗎,作爲文人,便要有文人的骨氣,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寧青冰抽動着鼻翼,連續深吸了兩口涼氣,這才終於忍住了哭聲,低着頭,聲音中帶着哽咽:“謹遵先生教誨。”
蘇文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他再次向柳施施行了禮,然後狠下心來,轉身離去,竟然連最後的告別也未曾對寧青冰說起。
或許,沒有告別,便不會永別吧。
“先生……”寧青冰猛地哭喊了一聲,卻見蘇文腳步不停,於眨眼間便消失在了眼前,不禁把後面的兩個字默默吞進了獨自中。
片刻後,寧青冰終於收拾好了心情,擦乾了眼淚,跟着柳施施,向着屬於自己的聖道行去。
離別,或許只是一次新的開始。
然而,便在兩人離開後不久,蘇文卻重新於場間出現,他目視着她們所離去的方向,輕輕一嘆:“保重。”
只是兩個字,卻道盡了蘇文心中的不捨。
但不管怎麼樣,這對於寧青冰來說,纔是最好的結果,想到此處,蘇文也放下了心中的沉重,回頭朝着考場方向行去。
卻不想,蘇文才剛剛走過不到半程,便意外地與一隊形色匆匆的人馬在林中遭遇,而那爲首之人,竟然是逃離徽州府多日,讓蘇文欲尋而不得的徐家子弟,徐妄!
便在同一時間,徐妄也發現了蘇文的存在,在剎那的錯愕之後,徐妄的臉上不禁浮上了一抹燦爛的微笑。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蘇文,這一次,我看你還怎麼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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