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到聖言大陸以來,蘇文手中最大的底牌和憑恃是什麼?
不是黃鶴樓,也不是無量壺、冷月劍,更不是劍法和戰文,甚至不是他開啓的八大文位和無量文海。
而是蘇文從前世所帶來的超憶症!
正是憑藉那絕世無雙的記憶,蘇文才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被聖域親封爲百年難出的聖才!
但是在這一刻,蘇文的記憶卻突然出了問題,他竟然忘記了自己是爲什麼會來到這間藥鋪,忘記了眼前這位老先生叫做什麼!
這對於以前的蘇文來說,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更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曾幾何時,蘇文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擺脫超憶症的陰影,所以纔會在前世自願加入醫學實驗,被人當做小白鼠去研究。
因爲過目不忘,並不見得一定是好事。
誠然,蘇文能夠不費吹灰之力考上川西省文科狀元,能夠將他看過的所有書籍倒背如流,甚至能夠只看一遍,就學會了燕北所教的那一劍,被其譽爲世間罕見的修劍天才。
但與此同時,蘇文也永遠忘不掉那些哀傷和悲痛,忘不掉那些讓他徹夜難眠,痛徹心扉的苦難。
這樣活着,真的很累。
他在前世幾乎沒有朋友,因爲他能夠記得每個人所說的每句話,記得他們的每一聲承諾,每一句謊言,每一次的隱瞞和爭吵,他會給身邊的每個人都帶去強大的壓力。不會有人喜歡他這麼一個人。
他從來不知道懷舊和回味是什麼意思,從來沒有嘗試過遺忘是什麼感覺。
直到這一刻。
曾幾何時,蘇文以爲當超憶症消失的時候。自己一定會如釋重負,但事實上,此刻他看着那位不知名的老先生脣角的微笑,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發現,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座城市叫什麼。
甚至在他的記憶深處,已經快要模糊掉常明的模樣,忘記遲牛那憨厚的笑容。
他突然變得無比恐慌了起來。
蘇文不得不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否則他很擔心,自己會將其遺忘。
薛神醫看着蘇文臉上的慌亂。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殘忍了起來:“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你會忘記你自己是誰,也會忘記自出生以來的所有事情。比起殺死你。我更願意將你變成我們的一員,所謂化敵爲友,不正是這個意思嗎?”
蘇文的咬緊了牙關,沉聲道:“你對我下了毒!”
事實上,蘇文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什麼地方下的毒,因爲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來到月城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但這卻是唯一的解釋。
聞言,薛神醫不禁好心地提醒道:“我知道你在鴻鳴書院的百草院中待過。所以如果你懂得藥理,一點也不會讓我驚訝。”
“事實上。你身上的毒總共只有四種,而且從本質上來說,這些都不是毒,比如你腰間掛的那隻草編的螞蚱,比如你衣服上所沾上的污漬,比如五娘所塗抹的胭脂,再比如說這一爐檀香,只是,當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之後,會產生令人遺忘的藥效,如今看來,你的意志力倒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堅韌一些。”
“只是,你還記得百草院是什麼嗎?”
一聲輕問,令蘇文如遭雷擊,因爲正如薛神醫所料,此時的他已經忘記了百草院,忘記了小師妹葉瑤依,忘記了身遭橫禍的河圖師兄,甚至忘記了在鴻鳴書院中所發生的一切!
蘇文所中的毒素就像是一頭巨獸,正在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吞噬着蘇文記憶的一點一滴,此時的他已經忘記了禹墨、紫曦、五條、孟雲,恐怕再過半柱香的時間,他便會忘記沐夕、唐吉,以及蘇雨。
再然後,便如薛神醫所言,蘇文將會忘記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又爲何而來。
遺忘,便是失去。
他會忘記文位是什麼,才氣是什麼,又該如何去戰鬥,屆時,即便他還記得眼前的這位老先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也無法將其手刃。
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蘇文狠狠地咬了一下嘴脣,強迫自己重新冷靜下來,然後他做出了一件常人看起來匪夷所思,並且極致瘋狂的事情。
他打亂了自己記憶的順序!
只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蘇文經歷了初時的惶恐、絕望和驚駭,卻一直沒有失去理智,所以他能夠敏銳地發現,那不知名的毒素,是按照時間順序來吞噬自己的記憶的!
而且,老管家絕對想象不到,蘇文乃是兩世爲人!
這也意味着,蘇文的記憶容量,至少是他所預料的兩倍!
更別說,蘇文的記憶原本就比常人要龐大得多!
如果將一個人的記憶按照時間順序編成一條繩子的話,在這瞬息之間,蘇文已經將自己認爲最珍貴的記憶,全部堆積到了繩頭,而將一些沒有用的信息推到了繩前,任由毒素侵蝕。
比如怎麼製造一架飛機,比如如何鑑定珠寶,比如臨川城每一個人的穿着和名字,比如說徽州府沿路上的風景和地貌。
如此,即便到最後蘇文仍舊會遺忘一切,但起碼在現在給他爭取到了最寶貴的時間!
當做完這一切之後,蘇文重新擡頭看向那位老先生,心中不斷渴望着,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殺了此人。
所幸,蘇文還能看到身邊的金色屏障,所以他知道此人乃有半聖之位,而自己,應該只是一介貢生。
所以蘇文沒有貿然出手。
他只是在心中不斷渴求着,期待着奇蹟的發生。
然後,奇蹟就這麼發生了。
蘇文的右手手心突然爆發出了陣陣溫熱之意,一道雪白的影子突然從他的手中躥了出來,一瞬之間便來到了薛神醫的身前。
下一刻,薛神醫的眼中出現瞭如釋重負的神色,他的脖頸上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自其中潺潺涌出,而他甚至沒有伸手去徒勞地捂住喉嚨,只是微笑着,倒在了血泊中。
殺了他的,是黃鶴樓第九十八層的守護獸,雪魔!
早在蘇文踏足月城的時候,就曾經思考過,既然自己能夠從黃鶴樓中借來利劍,借來寒暑,那麼,能不能將其中的魔獸也借爲幾用呢?
答案是,可以!
只可惜,蘇文已經忘記了黃鶴樓的存在,所以他無法自主地去索取,只能憑藉本能去渴求,然後將自己的心聲被動地傳遍整座黃鶴樓。
雪魔聽到了,所以它來了。
要想在最短的時間裡面擊殺薛神醫,就需要最快的速度,整個黃鶴樓,有誰的速度能比雪魔更快呢?
但是,這一切還沒有結束,便在薛神醫氣絕身亡的同一時間,異變再起!
原本低眉順眼站在薛神醫身後的那個小藥童,突然動了,他的手中灑出了大片金色才揮,直迎雪魔那難以捕捉的身影。
薛神醫不是老管家,那個最開始就看到了蘇文的小藥童纔是!
這樣的意外,令蘇文始料未及,但他已經忘記了老管家是什麼,魔族人是什麼,甚至忘記了自己正踩在妖族的土地上。
所以當蘇文看到那一白、一金兩道光影在場間激斗的時候,他什麼也沒有去想,什麼也沒有去問,而是翻身進到了櫃檯裡面,伸手一把打暈了另外一個負責抓藥的小藥童,看着眼前滿滿的藥屜,陷入了沉思。
他還記得,薛神醫告訴過他,他總共中了四種毒,分別是腰間那隻草螞蚱上的酸臭味,衣衫上污漬的泥土味,還有袖間淡淡的胭脂香,以及手邊那爐檀香的輕煙。
蘇文低下頭,仔細嗅了嗅四種味道,對於身後一種老弱婦孺所傳來的哭喊聲示弱未聞,自手腕上,亮起了一道如狗尾巴草一般的圖符。
看着身上激散而起的杏黃色才光,蘇文滿意地點點頭:“原來,是已經是侍讀了。”
隨即,他眼中閃過一絲比星月更加燦爛的光輝,伸手拉開了身前的某個抽屜,從中抓出了一把草藥。
蘇文在聖廟開智的時候,曾引八大文位天降,其中琴棋書畫、詩詞文章,蘇文在之後都有所展露,卻偏偏沒有激發過自己的第八道文位。
但是別忘了,當他第一次踏上神木山的時候,所經過的那條山間小道,其實是對每一位新生學子修習文道的鑑別之路。
也是爲諸位新生的劃分分院做準備。
比如沐夕就被分到了寧樂院,而柴南則被分到了鳴書院,那麼蘇文呢?
他被分到的,是擅長藥道的百草院!
蘇文身兼八大文位,神木山不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會令他吃驚,尤其是,他文海內的第八道文位,本來就是藥位!
當日於聖廟中,在蘇文腦海中下意識所出現的最後一本書,不是別的,正是在蘇文前世,被人所尊稱爲藥聖的李時珍的曠世鉅著。
《本草綱目》!
ps:這是今天第二更,唔,看起來,今天的加更還是要到凌晨了,這一次莫語肯定不會忘記發佈了……
雙手合十,感謝諸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