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之戰,是蘇文所率領的天策軍首戰,對他來說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但在後世的史書記載上,對於此戰卻只有四個字的評價:
大獲全勝。
對於戰爭的過程卻沒有隻言片語的描述。
因爲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
雙方的力量懸殊太大,而且天策軍是做好了全部的準備,打了敵軍一個措手不及,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大勝,三萬魔人死了九成,剩下的兩三千全部重傷。
而天策軍只損失了不到一千人的兵力。
整場戰爭只持續了一個時辰,魔軍就已經徹底潰敗了,但值得一提的是,直到最後一刻,魔族人也沒有投降,也沒有如蘇文之前所預想的那般泅水逃亡。
這是一場死戰。
他們用自己的生命阻止了天策軍繼續行進的腳步,即便只阻擋了一個時辰的時間。
他們不畏犧牲,因爲他們的犧牲,將換來族人更大的勝利。
對此,蘇文表示敬重,但站在敵對的角度上,他卻不能心懷憐憫。
對於不肯受俘者,他下令盡皆處斬,卻不允許衆人折辱魔人的屍體。
“他們是真正的戰士。”
在蘇文的心中,戰爭從來都沒有對錯之分,只是立場不同而已,他可以殺死敵人,但同時,也必須給予他們應得的尊重。
爲了防止疫病的發生,他命人將魔族人的屍體就地掩埋,然後率軍渡過了黑水河。當天夜裡,便趕到了南蜀郡的第二座城鎮。秋城。
在南疆,各大小族羣均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的。但往往五六個部落的中心地帶,都會修建一座城鎮。
天策軍這一路行來,已經經過了好幾個部落的領地,但卻連一個妖族人也沒有看到。
因爲大部分的妖族族人都受妖帝的應召,於一個月之前就已經全族集結,向王城外的幾個重要關隘趕赴而去。
有老弱年幼者,或者不願離開故土者,都無一例外地遭到了魔族人的屠戮,血淋淋的屍體就這麼散落在南蜀郡各地。甚至已經腐敗,發出陣陣惡臭。
所以當天策軍來到秋城,看到城內橫屍遍地,血跡斑斑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太多的意外。
蘇文暗暗嘆了一口氣,沒有率軍進城,而是下令於城外五里處駐紮休整。
經過了首次戰鬥後,軍中的大多數人都感到很興奮,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在爲逝去的生命而感到悲傷。察覺到這一切的蘇文,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他在當天晚上舉行了一場哀悼儀式,雖然簡單,卻不失莊嚴。因爲他想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手下的將士們,戰爭不是一場狂歡,而是一個非常沉痛的災難。
逝去的生命不會再復生。今天他們勝了,但並不意味着可以永遠地勝下去。
不思勝。先慮敗。
這是蘇文帶給天策軍最寶貴的東西。
他希望他們把每一場戰爭都當做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去奮戰,讓他們明白。今天死的可能是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但明天死的可能就是你的親人、朋友、愛人,甚至是你自己。
可我們卻不能退,不能逃,因爲在我們的身後,有着我們更加珍愛的東西,在那裡,有我們的祖國,有我們的土地,有我們的根,更有全人類的未來。
夜裡原本熱鬧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一衆將士不再相互吹噓自己殺了幾個魔族人,又立了多少軍功,而是開始鄭重地思考,自己究竟願意爲了自己的祖國,爲了全人類,犧牲些什麼。
他們忽然發現,原來在今日的這場大捷中,竟然死了近一千名袍澤,可他們卻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等哪天自己戰死沙場的時候,又會有人記得自己嗎?
當蘇文回到軍帳中的時候,沐夕立刻跟了上來,搖搖頭道:“你不該跟他們說這些的,今天初獲大勝,原本正是士氣正高的時候,你這麼做,無疑給他們的頭頂澆了一盆冷水。”
蘇文苦笑道:“我也不想的,可他們的熱情實在太過高漲了,這也不是什麼好事,必要的時候,還是需要壓一壓。”
如今的沐夕一身戎裝,看起來英姿颯爽,腰間掛着佩劍,身後揹着一架黑琴,看起來倒是頗有幾分將軍的樣子。
聽得蘇文的解釋,沐夕知道他此舉並不是貿然行事,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也就不再於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轉而道:“你之前給我的那兩篇樂譜,我練了很久,但在一些關鍵的地方,卻始終不太順利,或者說,與我之前所學習的樂理知識有些不同,你再彈一遍給我看看。”
蘇文笑着點點頭:“好,我來教你吧。”
言罷,蘇文便拉着沐夕來到一旁坐下,從她的手中接過黑琴,輕輕鳴響了第一道琴絃。
說起來,自從論文大會舉行以來,蘇文和沐夕就很難有獨處的機會了,一來當然是因爲戰爭的打響,二來也是因爲蘇文始終沒能解開自己的心結。
寧青冰的不辭而別,蘇雨的戀戀不捨,都讓他心懷愧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正視這三段情感,於是只能又一次做起了鴕鳥,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這在於選擇,也在於取捨。
但問題在於,蘇文不願意進行這樣的選擇,更不想錯過任何一位自己心愛的女人。
所以還是那句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就在蘇文正準備教沐夕聯繫琴樂的時候,一個不解風情之人卻急匆匆地來到了蘇文的帳內。
旬塵的手中拿着兩份戰報,看着沐夕依偎在蘇文懷中的模樣,看着兩人同時搭在琴絃上的手指,不禁微微一愣。
但他並沒有識時務地離開,而是硬着頭皮走了進來,因爲接下來他要告訴蘇文的事情非常重要,經不得絲毫的耽擱。
蘇文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乾咳了兩聲,說道:“什麼事?”
倒是沐夕毫不客氣地瞪了旬塵一眼,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就這麼坐在旁邊,手指輕拂黑琴,身上散發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
旬塵苦笑着將手中的戰報遞到了蘇文的手中,開口道:“妖族方面來消息了,根據最新的情報,魔族人的前線已經打到了陵嵐!”
蘇文瞳孔微縮,快速掃了一眼手中的第一份戰報,心中一沉,然後問道:“還有呢?”
這一次,旬塵臉上的尷尬之意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沉重,因爲接下來這個消息,比妖族的來信更加的重要,也更加的糟糕。
這是人類自起兵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壞消息。
“滄瀾皇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