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歷史總是由那些驚才豔豔的大人物們所書寫的,因爲只有他們,纔有資格,纔有能力去決定一個國家,一個種族的命運和未來。[
但實際上,只有真正潛心研究史學的大家纔看得明白,每逢歷史的關鍵結點和重要拐點,往往都是由一些看似很不起眼的小事,很不出彩的小人物所推動的。
只是這些人很難在史冊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聖言大陸第二次聖戰的結果到底如何,最後的勝果究竟被誰摘得,現在誰也不知道,但無非只可能出現兩種情況。
要麼魔族大軍重新統治世界,把人、妖兩族人民徹底打落塵埃,再不得翻身。
要麼聯軍大敗魔人,將魔族的存在又一次從史書上刪去,迎來下一個嶄新的百年盛世。
然而,在這場戰爭裡面,絕大多數人都只看到了人、妖兩族盟軍與魔族人之間的新仇舊怨,卻下意識地忽略了盟軍內部的裂痕。
或者說,即便有人看到了,也認爲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因爲如今不論是妖族還是人類,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所以他們是天然的盟友。
一百年前定下大河之盟的時候如此,一百年後的今天,仍舊如此。
但有人不這麼想。
比如柴南,比如遲牛。
早在當初柴南剛剛考入鴻鳴書院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懷抱着對妖族滔天血恨,因爲他的父母是被妖族士兵殺死的。
所以他對於妖族人的戰鬥方式爛熟於胸,對妖族人自身的弱點了如指掌,他做夢都想成爲一名邊關將士,用妖族人的鮮血來祭奠父母的亡魂。
但命運弄人。當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到妖族人的時候,雙方已經成了盟友。
他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向對方舉起手中的砍柴刀。
再也沒有機會爲自己的父母報仇。
正如燕北對他說過的那樣,一切要以大局爲重。
在大河之盟的約束下。在聖戰重啓的背景下,任何個人恩怨。都被放到了最不重要的地方。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魔族大軍的捲土重來,大幅度地衝淡了大河之盟真相公諸於世所帶來的衝擊,把人、妖兩族的損失減到了最低。
如果把魔軍從域外歸來的時間再往後推遲兩三個月的話,恐怕人族北域早就已經亂作一團,開啓第二次內戰了。
可惜的是,衣威泊無法把世間任何事情都計算得如此精確。
他不可能算到王羲之與蘇軾的雙雙殞落,也算不到歐陽修和聶一竟然在這之前就已經佈局在域外出口撕開了一道裂縫。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是突然出現的。如果錯過,誰也不知道需要再等多久,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和思考的時間。
相反,如果大河之盟的真相再公佈得晚一些,等到魔軍大舉入侵之時,人、妖兩族大軍再順勢結盟,或許也能消除一切的後顧之憂,讓雙方將士平靜接受。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這也就導致,在如今看似兩族同盟共伐魔軍的局面下。其實還涌動着一些不爲人所察覺的暗流。
而柴南和遲牛,只是這股暗流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泡沫。
人、妖兩族的當權者所刻意締造出來的裂痕和戰痛,又豈是那麼容易便能消除的?
今日之遲牛。相較於一年前那個憨厚、樸素的小夥子,已經成長爲了一個真正的鐵血戰士,他的臉上仍舊帶着淳樸的笑容,但他的眼中卻閃爍着堅毅的光芒。
一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也可以改變很多人的人生。
當一年前遲牛從村落出發,帶着兩個“東海貴族少爺”前往邊關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那兩個人類。就此成爲了自己的夢魘。
月城所發生的一切,讓遲牛生平第一次被巨大的恐懼、憎恨和悲痛所包圍。他第一次被自己所信任之人背叛,也第一次背叛了自己的族羣。成爲了妖族的罪人。
雖然蘇文並不是他放走的,但他始終覺得,自己應該爲族人的死亡負上最大的責任。
所以他選擇了留在邊關,成爲了一名真正的戰士,爲的便是希望有朝一日用人類的鮮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和罪孽。
遲牛的忠厚老實很快就得到了蒼角的賞識,並將其提拔爲了自己的親信。
但就連蒼角也不曾想到,就在這期間,一個意外的發生,讓遲牛徹底跌進了仇恨的深淵,再也不復當初那個單純善良的模樣。
如果只是月城一役,恐怕並不會讓遲牛對人類,對蘇文產生如此大的恨意,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件事情,並沒有到此爲止。
葬花嶺一役之後,蘇文被帝師誣陷爲魔族奸細,這件事情雖然讓很多人都認爲是欲加之罪,但有一個人卻選擇了相信。
妖帝天璣。
所以在天棄山大戰爆發前,妖王天狼親領三千狼騎踏上了人類的疆土,而漁歌和五條則被留在了大漠河,半步不得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天璣決定徹查半年前蘇文從南疆一路北上的舊案,把所有與蘇文有過接觸之人全部抓了起來,這件事情沒並有波及到遲牛,因爲蒼角爲他擋了下來,但卻連累了遲牛所在的那個部落。
有人查出,在爾城裡面出現了人類所鑄造的銀錠,並順藤摸瓜,找到了這枚銀錠一開始的主人,那是一個叫做小饅頭的磨族小姑娘。
當遲牛得知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甚至沒能見到自己的家人,以及小饅頭最後一面。
時候雖然這些人都被平了反,但對遲牛來說,已經太遲太遲了。
他只能把這份恨意深深地藏了起來,併發誓要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千刀萬剮。
那個人類奸細,蘇文!
在今日之前,他從來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這種情緒,也從來沒有在另外一個人的眼中看過過與自己想同的仇恨。
直到他遇到了柴南。
哪怕對方是一個人類。
他們是相互之間最痛恨的仇敵,同時,也是最天然的盟友。
只是一個握手,他們已經明白了彼此藏得最深的那道心意,但誰都沒有將此事挑明,只是接下來,遲牛讓開了位置,給柴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俺不會你們人類的文字,爲了節省時間,不如就我說你寫吧。”
柴南幽然一笑,絲毫沒有推卻,他非常果斷地坐在了椅子上,抄起了桌上的墨筆,開口道:“可以開始了。”
對他們來說,這場只屬於他們的戰爭,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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