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的滾滾巨輪下, 有些事物會被無情的碾壓以至於消散無蹤,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可也有些東西,得以有幸逃脫, 它們被留存了下來, 卻也已經是面目全非。
在藍羽喬回國之後她就一直想要把以前自己和媽媽住的房子買下來, 只是因爲之前房子的房主移民至海外了, 聯繫起來花費了一些時間, 所以一直到前段時間才終於把手續辦齊全。
曾經她和她媽媽一起共同生活的地方,現在又屬於藍羽喬了。
謝靖瑄的保姆車太過張揚,再加上老式的居民樓小區是進去容易出來難, 在裡面想調個頭都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於是藍羽喬和謝靖瑄選擇在小區門口就下了車, 一起走進去。
路程不遠, 前後一共三棟樓的小區本就不大, 可是藍羽喬卻刻意的放慢腳步,像是要牢記這份歷久彌新。
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二十年,在飛速發展的b市這片老舊的居民樓還沒有被拆遷就已經算是奇蹟。
可偏偏還有很多是沒變的,讓藍羽喬會忍不出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中間的這款時間並未存在過, 藍羽喬也不曾離開, 很多過去的畫面一一浮現, 然後又和眼前的景物重疊, 藍羽喬難得的有些激動, 可這份激動卻帶着一份揮之不去的悲涼。
還好,今天藍羽喬並不是一個人, 她的右手始終都與謝靖瑄牽在一起,她時刻感覺到從謝靖瑄那邊傳遞過來的溫暖,這在很大程度上也給了她一份支撐。
藍羽喬和媽媽一起住過的樓下小院子裡有些老人在聊天下棋,看到藍羽喬和謝靖瑄走近便紛紛擡起頭來打量着這兩個穿着打扮時尚靚麗,和這座老舊的居民樓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生人。
謝靖瑄沒怎麼僞裝,甚至連個帽子都沒有,可他這個在外面隨隨便便都要造成交通擁堵的大明星在這些老人這兒卻並沒什麼特別,反而還有些警惕,畢竟這兩個人之前從未見過。
“你們找哪家的?”其中一個老人開口衝謝靖瑄和藍羽喬問了一句,儘管滿頭花白,但聲音卻很洪亮。
謝靖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小家庭條件就挺優渥的他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小區,很有些不適應,然而也就是在他茫然着的時候,身邊的藍羽喬開了口:“大爺,我們去二單元三樓二門那家。”
她回答的自然而然,語氣中甚至帶着一些熟攆和親近,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老人多事一般充滿耐心。
“啊,那家啊,不是早就搬走了?都空了好一陣子了。”這名老人顯然對這裡的情況很瞭解。
“是啊,不過前陣子我把那房子買下來了。”掛着微笑,藍羽喬的聲音配合着老人適當的加大了不少。
聽了藍羽喬的回答老人眼中的警惕減少了不少,不過他身邊的另一個老人卻接了一句:“嗨,你們年輕人買這麼老的房子幹什麼,那邊新建的小區多好啊,那小花園建的跟公園似的,現在這兒都只剩下我們這些老傢伙嘍。”
似乎是瞧着謝靖瑄和藍羽喬不像沒錢的主兒,卻偏偏放着新小區不買反倒來買他們這舊小區,那名老人覺得有些不解。
“我以前在這裡住過,有感情了。”雖然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涉及隱私,但藍羽喬還是回答了,而且在這樣說着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明顯比之前要加大了不少。
與老人簡單的寒暄之後,謝靖瑄和藍羽喬上了樓,三層樓,並不算高,可每走一步藍羽喬都能感覺到心頭的沉甸感。
那是時間和改變的重量。
然後等藍羽喬終於站到門前,這扇分外熟悉的大門讓藍羽喬的心跳失了頻率,她在門口站了很久都沒有動作,而她身邊的謝靖瑄也不催促,就只是安靜的站在藍羽喬的旁邊,等着她,陪着她。
暗自深呼吸了幾次,藍羽喬很少有這麼情緒失控的時候,她拿出鑰匙來開門的手都是顫抖的,控制不住的,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打開了門,這件小小的,只有一居室的房子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房子比藍羽喬印象中還要小了一些,之前搬走的那家人並沒有裝修過,只是傢俱都換過了,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樣,卻還是能找到很多藍羽喬和母親留下的痕跡。
例如說窗邊的一處破損,那是藍羽喬頑皮不小心碰倒了花盆導致的,還有牆面上的幾個小塗鴉,說是塗鴉但其實叫亂塗亂畫更加準確,那時藍羽喬只有三四歲的樣子,母親出去工作了她在家裡無聊,就開始搞破壞,但是等她媽媽回來的時候卻沒有罵她,還給她買了畫筆回來,讓她下次再想畫就畫在紙上。
她的媽媽總是這樣,溫柔的,包容的,很少發脾氣,卻很常掉眼淚,儘管她總是儘可能的避開藍羽喬,可藍羽喬還是發現了很多次母親自己偷偷躲起來哭。
和藍羽喬不一樣,她的媽媽是柔弱的,卻偏偏一個人要扛起一個家,好不容易一切都上了正軌,一個突如其來的夜晚,又讓一切都改變了。
想起來真是可悲,她的母親,用一輩子證明了一個男人的薄情寡性。
已經長大的藍羽喬用修長的手指撫摸過牆壁,桌椅,還有那些兒時的自己所留下的痕跡,那感覺放佛跨越了時間,去處碰那個小小的自己。
那時的她,還不懂什麼叫迷茫,也不懂什麼叫悲傷。
可長大往往就是這樣,當你懂了,暮然回首之後,卻也是再也回不去了。現在的藍羽喬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單純,她精於算計,習慣步步爲營,她要去掌握自己的命運,並且有能力去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人擺佈。
情緒的起起落落到了最後都歸於平淡,藍羽喬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給謝靖瑄講了一些兒時的趣事,結合着屋子裡一些零星的痕跡,謝靖瑄能想象當初的情形,卻又有些可惜與自己沒能參與。
小時候的藍羽喬,一定很可愛很漂亮。
他們在老房子裡逗留了將近兩個小時,在這個好像回憶和現實重疊在一起的環境裡,時間似乎失去了作用,等到謝靖瑄和藍羽喬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在車裡藍羽喬沒怎麼說話,只是把頭靠在謝靖瑄的肩膀上,隨着車子的晃動而輕輕擺動着。
謝靖瑄歪頭看了藍羽喬一眼,今天一整個下午他都處於一種很擔心很心疼的狀態中,一直到現在。
他想出聲安慰藍羽喬,卻嘴笨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到最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要不要睡一會兒?”
有點糟糕,而且聽聞的藍羽喬幾乎沒有猶豫就搖頭的動作也再一次證明了這確實是一個糟糕的提議。
抿起嘴巴的謝靖瑄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正準備再開口,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劉天瑞打來的,他剛剛從紐約走秀回來,約謝靖瑄和藍羽喬吃飯,楚俊哲他們也會去。
原本謝靖瑄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他覺得今天藍羽喬應該沒心情赴約,但是因爲靠在他肩膀上夠近的距離從而把電話裡劉天瑞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的藍羽喬否認了他的猜想。
“去吧,和大家一起吃飯熱鬧一下,也能換換心情。”藍羽喬沒否認自己的心情確實有受到影響。
從房子的手續辦完一直到現在差不多有一個月的時間了,藍羽喬當然想來,要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費力的把這間房子買回來,可再想,她也還是猶豫。
那是她心裡最深的一道傷疤,九月之前的那個夜晚改變的不光是藍羽喬和她母親所身處的土地,還包括了她母親心中尚未磨滅的期待。
自從去了美國,藍羽喬的媽媽好像徹底的失去了希望,對那個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她傷了心也傷了情,如果不是那個人這般絕情的將他們送走,藍羽喬覺得她的母親也不會這麼早就的離開這個世界。
不過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她的媽媽已經走了,這一點是會改變的,所以藍羽喬不想自己一直沉浸在這樣負面的情緒之中,和謝靖瑄的朋友們吃頓飯,未嘗不是一個選擇。
“你確定?”然而聽聞的謝靖瑄卻有些猶豫,順便又補充道:“沒關係的,天瑞他們怎樣都沒關係,你不用顧慮他們。”
這樣說着的謝靖瑄是不想藍羽喬因爲不好意思拒絕他的朋友而勉強自己,但是他忽略了電話那邊的劉天瑞,清清楚楚的聽到“天瑞他們怎麼樣都沒關係”這話,劉天瑞的腦海裡蹦出了忘恩負義四個字,表情分外的無奈。
“我沒事,那些事都過去了,以後就都是好事了,不是麼?”已經從謝靖瑄的肩膀上擡起頭來的藍羽喬改爲摟住他的胳膊,美麗又明亮的眼睛中帶着笑意,聲音中故意增加的甜意有點撒嬌的味道。
看着這樣的藍羽喬謝靖瑄的一顆心都軟了下來,怎麼可能說不是,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她。
“對,以後就都是好事了。”謝靖瑄很肯定,並且在說完之後就忍不住的伸手捧着藍羽喬的臉頰,在她的嘴脣上印上了一個吻。
至於電話那邊一直被忽略的劉天瑞,則是有點生無可戀的意思,爲什麼沒人告訴他只不過打給電話也能被這麼殘忍的塞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