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
天氣忽然變得很不好。
本來漆黑的夜裡,忽然多出了一點白色的點綴。
隨後,便是看見院子旁邊的路燈下,多出了幾點晶瑩白色的絲帶。
下雨了?
還是下雪?
此時,門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接着房門的把手緩緩的旋轉,直到房間門被慢慢的推開。
陳熙穿着睡袍,身子還沒有跨進葉懷瑾房門的時候,就看見深藍色光線中,坐在地上望着窗戶外面的葉懷瑾。
“你還沒睡嗎?”
看見葉懷瑾轉過頭看向自己,陳熙便不再躡手躡腳。
反而轉身走出房間,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兩杯泛着熱氣的牛奶。
“怎麼了?”
葉懷瑾感受着牛奶特殊的香味,然後又轉過頭看向了窗外。
“這陣子又要下雨夾雪,所以晚上來看看你有沒有踢被子。
怎麼了,還沒睡?”
陳熙把杯子放在地上,然後幫葉懷瑾的牀整理了一下。
哪怕懷瑾會自己整理牀鋪,但是陳熙總覺得不放心。
每天在葉懷瑾睡覺之前,陳熙都會來幫他把蓋住肩膀的被子壓緊,不讓冷氣鑽進去。
今天晚上已經壓好了。
但是,因爲看天氣預報的時候,看見又要下雨夾雪。
陳熙有點擔心,晚上不開空調,生怕葉懷瑾會踹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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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羸弱。”
“我知道,但是我不放心。”
陳熙把牀收拾好之後,又坐回了葉懷瑾的身邊。
外面的雨勢漸大。
那些小冰晶敲擊在玻璃窗戶上面,滴答滴答的,聽上去,輕快的很。
窗戶上面起了一層霧氣。
只能藉着一些還算透明的地方,看到外面。
混夾着燈光,都能看見那些雨滴在光線當中自由的飛舞。
“我喜歡下雨天。”
葉懷瑾朝着窗戶的方向挪動了一下,但是似乎玻璃上面冷的很,而且還泛着那些水幕,他打消了伸手去觸摸的想法。
“成天溼噠噠的,有什麼好的。”
陳熙她不喜歡下雨天。
衣服什麼的都曬不幹,同時,出門還要撐把傘,車子裡面也是一股子黴味。
“你不懂。”
葉懷瑾舉起杯子,朝着窗外致意了一下。
在陳熙看來,葉懷瑾這般的舉動,彷彿是在感激外面的雨水一般。
葉懷瑾十分安靜的盤腿坐在窗戶的邊上,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住了。
從牀頭櫃上面抽出了幾張紙。
開始把那些附着在玻璃上面,擋住他視線的水幕,給全部擦去。
整個房間當中,都響起了那個紙與玻璃發出的咯吱咯吱聲音。
聽上去很突兀。
“其實,很多事情,就像是雨天裡打的傘,你衝進房間就狼狽倉促的把它收起來扔在角落裡面,不管不顧。
只是,你不知道那個褶皺裡面,還藏着那個夜晚殘留的雨水。”
葉懷瑾的眼神在外面燈光的照耀下,有些許的光亮。
很遺憾,外面沒有星星。
要是外面天晴,然後在這許幽藍的光線當中,能夠看見這個少年眼眸當中倒影的滿天星辰吧。
陳熙興許是這樣想的。
葉懷瑾沒有留意到陳熙的目光。
他透過玻璃,看見風雨當中被自己扔在院子裡面那一棵歪脖子樹。
“等你過了很久再撐開,一股發潮的氣息就會撲面而來,那種劈頭蓋臉的樣子,都來不及反應。
很快的,真的很快。
哪怕那天是一個晴天,也足以想起那一場遙遠的雨。”
“那麼,你想起了什麼?至少是那一場,讓你記憶深刻的雨夜,”
葉懷瑾聽見陳熙的問話之後,他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
他很喜歡這種聰明的女人。
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葉懷瑾的胸膛在緩緩起伏。
他這個時候,有一種錯覺。
此刻的他,身體被那一個叫做葉瑾的靈魂佔據了。
而他,葉懷瑾,成爲了一個旁觀者。
因爲,葉懷瑾想說的是他那個世界,對他難以忘懷的雨夜。
可是,當他張嘴的時候,吐出的字,卻不再是他想說的那個。
“還記得,我爸媽離婚的時候,也是一個雨夜。”
聽着外面噼裡啪啦打在窗戶上面的聲音,他沉默了一會。
“然後,在太陽出來之後,我就一個人了。
我沒有選擇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
哪怕法院判的時候,把我判給了那個男人。
這樣,就感覺把我當成了一個物件,隨意丟棄的物件,想起來了就玩玩,玩膩了然後丟掉。
不管不顧,直到我在角落當中發黴發臭。”
此刻的“葉懷瑾”看起來有些瘋癲。
所有的負面情緒也一下子噴薄而出。
他直接擡起拳頭重重的落在了玻璃上面。
一瞬間,冰冷的氣息以及那種刺骨的疼痛,直接衝進頭腦,然後化成一兩條蛇在腦袋當中鑽來鑽去。
陳熙見狀想要立馬攔住,但是被他制止了。
他雙腿蜷縮起來,然後雙臂死死的把自己抱住。
興許是疼痛,興許也是那種來自心靈深處的冷意。
“想過自殺,沒有勇氣。
所以,就有了這些傷口。”
葉懷瑾把袖子挽起,光線十分的昏暗,傷口看的不是很清楚。
於是,他把自己的肩膀挪移到光線稍許亮些的地方,然後就着稀薄的光線,終於看清了一點點的疤痕,還有幾隻烏鴉。
陳熙懂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又不想知道這些傷口的來歷了。
之前不懂葉懷瑾。
而現在,她不想懂了。
總覺得,當所有的僞裝全部都撕破之後,赤裸相待的時候。
一切的言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然而,那些話語,也是卡在喉嚨當中,不管怎麼揉捏喉結,都無法吐出來。
“總覺得就是缺了一男一女的陪伴,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我也習慣了一個人,我受不了的是,把我當做物件來對待。
所有的東西,全部都用金錢來衡量。
我想說的是,我是一個人,我有思想。
就算我沉淪在黑暗的當中,對他們來講,只要花錢僱幾個拉繩的伙伕把我吊起來就是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懷瑾輕蔑的一笑。
隨後,那股執念,又一次的消失,藏匿在骨髓深處。
等到葉懷瑾接管身子之後,臉上還保持着那個譏諷的笑臉。
還有旁邊,有些被嚇到的陳熙。
沉默了一會。
最後,還是葉懷瑾打破了沉默。
他,有必要要消除剛纔那股執念帶來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