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花白的生物老師,感覺自己的老花眼鏡有些霧濛濛地,取下眼鏡後,露出一雙顯得疲倦又衰老的雙眼,只是目中的眼光,像星星點點一樣,閃爍不定。
“老師,如果重來一次,你會鼓起勇氣再給班長寫情書嗎?”
生物老師聽見這句話,淡淡一笑,道:“不會。”
“啊?爲什麼啊?”
“老師去年才參加過自己的同學聚會,以前啊,老師們和你們一樣青春活潑,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嘛,都成了一堆老人,能說起的話題,也只能是懷舊了。”生物老師慢慢說道,“而當初老師喜歡的班長呢,也成了一名老婆婆啦,我問當初膽大到給班長寫情書的那位老同學,我說啊:‘嘿,你還記得自己曾經給班長寫過情書的事情嗎?’這位老同學一臉茫然:‘啥?還有這事?’我又說:‘當年你很喜歡班長的啊,難道你忘了?’“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人老咯。””
說到這裡,生物老師已經將眼鏡擦拭乾淨,重新戴上,不無感傷道:“所以吶,有些東西,正因爲是遺憾,所以老師才能記這麼久,相反,當初鼓起一時勇氣,寫過情書的老同學,卻已經徹底忘記了這件事……老師我雖然老了,但還是不想忘記班長。”
剛纔開口相問的同學,聽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他拉着旁邊的人問道:“太感動了有木有,太感動了!我終於找到了不給班長寫情書的原因了!”
但旁邊的人毫無所動,反而籲聲一片:“看來,不論從前還是現在,班長都很受歡迎啊!”
“是啊是啊,恐怕收到的情書連起來可以繞地球兩圈呢!”
“你們說的是哪個班長?”生物老師終於聽出了這些孩子們語氣的不對勁。
不過他剛一開口問,班上頓時鬨笑一堂:“還能是哪個班長,當然是我們班的班長啦!”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生命中的四分之三。”某個男同學作怪似的,深情念道。
“如果當初我勇敢,結局是不是不一樣。如果當時你堅持,回憶會不會不一般。最終我還是沒說,你還是忽略。”
“有一個可以想念的人,那就是幸福!”
隨着起鬨的人越來越多,教室裡的聲音越來越嘈雜。生物老師已經年老體衰,即使叫破喉嚨,也沒有人安靜下來。
而令生物老師奇怪的是,以往班長曹雅露在這個時候,已經起身開始維持紀律了,今天卻是一直陰沉着臉,不發一言。
忽然,一聲重重地拍桌聲響起。
“砰!”
“你們不要再鬧了!”孟若依拍案而起,制止着班上鬧哄哄的人羣。
“不疼麼?”楊羊羊在旁邊小聲地問道。
孟若依“嘶”了一口氣,將拍紅的手放到身後,但臉上的英氣卻是絲毫不減,斥責着班上的同學道:“難道大家覺得這樣一直開班長的玩笑很好玩嗎!”
“這些東西又不是我們寫的。”
“對啊,念一念又怎麼啦?念一念又不會懷……呃,又不會怎樣。”
但是孟若依根本不理這些同學的狡辯之語,正氣凜然道:“你們念着是覺得有趣,可是顧慮過班長的感受了嗎?”
“有人給班長寫情書呢,難道不該覺得高興嗎?”
“對啊,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呢。”
“同學們,現在我們回到課文中來,蝌蚪變成青蛙後……”
孟若依卻是繼續斥責着:“這樣的事情,從來就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暗地裡偷偷摸摸寫情書的行爲,在我看來最卑鄙了!而且還是接二連三,不顧班長的想法,一直在大庭廣衆下粘貼出來,這樣的人一定是變態!”
“變態又怎麼了?變態就沒有喜歡人的權利了嗎?”
“對啊對啊,如果說喜歡班長就是變態,那班上很多人都是變態了!最大的變態應該是孟老師!每年都讓曹雅露當班長,肯定最喜歡班長!”
“既然同學們理解了變態的含義是由蝌蚪轉變成青蛙的過程,那我們就繼續看下面的內容,變成青蛙後,蝌蚪之前的習性有了哪些變化呢……”
“胡說!papa纔不是變態!即使是喜歡,也是最喜歡我!”孟若依漲紅了臉反駁。
“喲喲,是啊,你爸爸是班主任,我們好怕好怕的。”
“沒錯啊,我們怎麼敢惹你呢。”
“青蛙的生活習性與之前蝌蚪狀態截然不同……”
“你們、你們……嗚哇,我要給papa告你們……”孟若依一句話沒說完,就噙着眼淚奪門而出。
生物老師“誒誒”兩聲,道:“這位同學,現在還沒下課呢。”
——
若依哭得梨花帶雨的跑進我的辦公室裡,小淚珠一串一串的在臉上滑落下來。不過我卻沒心沒肺地想着,若依哭着的模樣還真可愛。當然,我是瞭解自己女兒的,如果她真的傷心了,是不會哭出來的,哭出來一般都是受委屈,被欺負了。
“怎麼啦小公主?”我趕緊湊過去,蹲下身子問道。
“papa,班上的同學都欺負若依……不僅欺負若依,還欺負班長!”
“什麼?”
我還以爲是葉好欺負了若依,畢竟班上只有她有這個膽子,沒想到是班上的這羣學生,他們居然敢欺負我女兒,還順便欺負了班長!
“怎麼回事?若依你先說清楚。”
“班上的同學,因爲情書的事情,一直嘲笑班長,剛纔課堂上,若、若依看不下去啦,就想讓他們別說了。”若依抽抽噎噎道,“可是他們還笑我、笑papa是我的班主任。”
我拿紙巾將小若依臉上的淚水擦乾。
“哼哼,這羣小孩子是在羨慕嫉妒你呢,別理他們,看我後面怎麼收拾他們。”我哼道,只是若依說起班上同學嘲笑班長收到情書的事情,令我不禁感到頭痛起來。這些小孩子的記性就這麼好嗎?明明都過去好幾天了,還記着這事。
而且,我最近兩天忙着學校開會的事情,差點都給忘記了這茬了。
“班上的同學都怎麼嘲笑曹雅露的?”我沉吟道。
若依慢慢止住哭聲,情緒也恢復平靜,說道:“就在剛纔,生物老師講起他以前不敢和班長寫情書的事情時,班上的同學就在各種起鬨,說些很難聽的話。”
什麼!?聽見這個我不由瞪大了眼睛,咱們班的生物老師好像已經六十好幾,快要退休了吧?居然對班長還有這樣不軌的想法,年紀都這麼一大把了,還想着寫什麼情書。
“這個變態,我自己都沒還寫呢!”
“papa你說什麼?”若依睜大眼睛問我,似乎對於我如此激動的樣子感到迷惑。
怎麼若依表現的這麼平靜啊?我雙手比劃着道:“你們生物老師,真的在課堂上說,他也曾打算給班長寫情書,是這樣嗎?”
“嗯,是這樣的。”若依肯定的點頭,令我感到這個老師絕對是瘋狂了。
“他、他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在想這些?居然還在課堂上對你們說出這種話?這、這真是……”
我簡直已經想不出話語怎麼形容這個人了,班長才多大啊,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三歲,對十三的小女孩就有這種想法,真是喪心病狂。
我忍不住又罵了一聲“變態”。
若依點着腦袋道:“對對,班上的同學也在說變態這個詞,還說……”
若依猶猶豫豫地,擡眼看我:“說如果喜歡班長就是變態的話,papa就是最大的變態。”
什麼?這都被他們知……咳咳,這話他們都能瞎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