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上面發現死人頭的事情很快傳遍了H市。
白領偵回警局的路上接了好幾個電話說要採訪。市局門口也站滿了記者和攝像。他們多半是跟着陸成文報道之前肇事案的那羣人,聽說現在肇事者死了,一窩蜂地堵在警局門口。
市局的鄭局長親自在門口跟那些記者們解釋,說這案子剛發現不久,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閃光和喀喀聲不斷,鄭局長的眼睛感到微微刺痛,不過他也早就習慣了。
白領偵開着警車緩緩駛入人羣,成羣的記者讓林傑心煩,他抱怨了兩句,看見記者堆裡有個美女,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眼睛定在那邊不動了。
鄭局長看見駕駛室的領偵,便轉身跟門口的警員招了招手,讓警員上去攔住記者,自己退出來往辦公樓走了過去。白領偵停了車,她和林傑同時下車,麻利地關上門,兩人自覺地跟在鄭局長後面走。
“人是跑出去了?”鄭局長邊走邊問。
“當班的小盧睡着了,鑰匙還在,人沒了。”林傑低聲回答。
“攝像頭的資料已經調過來了,馬上就看。”領偵補充道。
那鄭局長點了點頭,側過半截身子對領偵說:“小白,我覺得這案子不小,你來查,要仔細。”
鄭長風在市局當了近十年的局長,嗅覺敏銳過人,他接到報告的那一刻起就斷定這不是個小案子。
“是。”白領偵點頭領命
人頭拿回來的時候還是新鮮的,就這麼直接殺了人再把頭掛天橋上,很像黑幫,尤其是走私時候的做法。很久以前H市有一個特大涉黑案,原本的局長在打黑的過程中連人帶車被燒了個乾淨。後來上面派人下來才處理了案子,然後鄭長風走馬上任,接手市局長的職位。而當初派下來搞定這個案子的,就是白領偵她爹。
難道被是劉宏,也就是那市長兒子,撞死的那兩個人的家屬,覺得法院不會判死刑,乾脆找了黑幫來了斷?鄭長風的第一反映就是如此。
本來這劉公子的案子就拖得太久,輿論一片埋怨之聲,受害人家屬肯定更不服氣,有這一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着接活的人膽子真大,直接去看守所搶人,還把人頭掛在天橋示衆,這不是打警局的臉?
說到黑道,H市自然是藍家當道,不過聽說藍家被劉市長說動了,都出面跟陸成文求交涉過,是不大可能再來收這條人命的。既然不是藍家,這H市還有多少小幫小派敢動這個手?是他們不明白這其中牽扯多廣?還是想破釜沉舟,借這樣的行動做大做強?
道上從來不會平靜,明爭暗鬥一直不斷,只不過藍老爺子坐鎮,沒人敢放肆。如今藍青也老了,手下的事情有一半都交給他兒子打理,難免會有人趁機生亂——這些東西鄭長風考慮到了,白領偵當然也考慮到了。
查案是個很費時費力的活,要細緻有條理。白領偵讓人帶着警犬在天橋附近去搜,那人頭還滴着血,應該是剛割下來不久,並且是在這附近的地方動的手。
領偵在會議室查看錄像。
她先看了看守室門口那臺機器的錄像,那臺機器能錄到所有進出看守室的人。錄像並沒有錄到任何可疑人物,當畫面走到昨天18:32的時候,屏幕突然變成一片黑色,就這樣斷了大約有兩分鐘的時間,又恢復了。
白領偵趕緊把所有的錄像都調到昨天下午六點三十二分,果然還有另外幾個錄像也出現了這樣的斷層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有人擋住了攝像頭?還是說有人把這段時間的錄像刪掉了?白領偵搖了搖頭讓自己保持清醒,她天不亮就來接班,奔波到現在有點累了,趴在桌上喝了口咖啡。
會議室裡拉了簾子,光線很暗。看了錄像眼睛疼,白領偵拉開門走出去,在走廊上盯着樓下那棵樹碧綠的枝葉看,以此緩解眼睛的疲勞。一個高跟鞋的聲音在樓梯處響起。
小袁穿着白白的褂子,拿着一個牛皮紙袋在拐角出現了。她婷婷嫋嫋地走過來,領偵側過臉跟她打招呼。
小袁本名叫袁林梅,她本來是在鑑定室做證據分析,考試那年剛好法醫沒招,她才報的鑑證科,後來才知道她法醫也鑑定很厲害,鄭局就給她調去法醫鑑定室了。人頭是交給她的。小袁沒做停留,直接走進了會議室,在門口探出半個身子衝領偵招了招手。領偵知道是有結果了,忙跟着她進去。
小袁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把手上的牛皮紙袋放在長長的會議桌上,呼出一口氣。
“小白,你要不要去現場再看看?身體找到了嗎?”小袁關切地問。
“我讓他們帶了警犬找,應該很快會找到的,殺人地點不會遠。那頭檢驗結果怎麼樣?”領偵問。
“……呼,”小袁又深呼吸了一口,“那頭……”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搖了搖腦袋,話咬着半句在嘴裡始終不說。
“頭怎麼了?致命傷在頭部?”領偵問。
小袁皺着眉頭道:“準確地說是在脖子。”
“割喉?”
“……可以這麼說。”
白領偵見袁林梅說話吞吞吐吐,覺得有點不妙。
“到底怎麼了?”
“那頭……這人死的太慘了。”小袁突然來了這麼一句。白領偵差點拍桌子,“到底怎麼死的怎麼慘了!”
“小白……這人,這人不是先被殺,後被割了頭。他是……他是讓人活生生的,一刀一刀的把頭給片下來的。”小袁說這話的時候眉毛擰成一團,彷彿是看到了那一幕就在眼前上映,心裡很不舒服。
白領偵臉色大變,幾乎有點目瞪口呆了。她當警察六年,一來就進的刑偵組,分屍案見過不少,但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她一時之間也有點口吃了。
“這……這怎麼講?”她看到人頭的時候,因爲血淋淋的,也沒仔細檢查,只是看到那傷口由紅漸黑,模模糊糊的一團在那裡。
“頸部的傷口其實不止一個,只是都連得很緊。傷口都有外翻的現象,說明那些傷口都是在死者活着的時候留下的,外翻情況有細微的不同,說明割了很多刀……我仔細的比過,從一個刀口到第二個刀口,再到每一個刀口,它們的長度都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說,兇手手法非常熟練,力道十分均勻,片人脖子像片烤鴨一樣整齊。”小袁端起領偵的咖啡喝了一口,“兇手不會是職業殺豬的吧?”
領偵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殘忍的殺人手法,她只在虐囚,或者恐怖分子虐待人質的報告中看到過,今天真真實實的在她手底下發生了,倒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領偵有點頭痛,她按了按太陽穴,然後把食指和拇指捏起來放到嘴邊,對着小袁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周圍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凝重得有點陰森森的,白領偵這個把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讓氣氛更加詭異了。
小袁明白,這是不能說出去的意思。她用手捂上嘴巴,表示得令。
“你趕緊去找屍體的身體吧,我估計,身體上的痕跡也不少。”小袁捂着嘴說。白領偵依舊雙手按住太陽穴,閉着眼睛想事情。小袁覺得氣氛太壓抑,捂着嘴躡手躡腳地走掉了。
領偵這麼呆了一會兒,就起身去打電話了,頭一個電話是讓九華區那個看守所管監控的人趕緊過來,第二個電話是問在現場的那些同事有沒有找到劉宏的身體。
天橋兩邊都是成片的綠化,在過去就是正在開發的黃黃的土皮。這兩邊的地皮應該是才盤出去沒多久。
黃朝陽帶着警犬一路尋過去,右手邊走了半天,一點痕跡都沒有。黃朝陽人如其名,是個朝氣蓬勃的小夥子,剛從警校畢業沒幾年,因爲成績優異,直接被分到市局,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這個小夥子幹什麼都有衝勁,不服輸。狗狗在他腳邊四處聞,這裡停一停,又那裡停一停,始終沒動靜。他還想在找找,對講機響了,搜左邊的同事說有發現。
黃朝陽牽着狗就往那邊跑。警犬黑黃的皮毛閃閃發亮,跑起來像馬一樣威武,又像狼一樣兇猛。他跟着警犬跑了沒多久,眼前就緩緩出現了一片建築。一棟棟樓房坯子立在那裡,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一個巨大的水泥格子,站在藍灰藍灰的天空下面。
這些樓應該是才修了初期,外牆都還沒封,只修好了承重牆和樓梯。警犬沿着那水泥樓梯嗖嗖往上竄,警員們緊隨其後。跑到第七層,狗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黃朝陽知道,應該就是這裡了。
當警察好幾年了,每次走到現場,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狗從一個門框拐進一間單元房,往裡走了幾步,站在一個大約是臥室門口的地方就開始狂吠不止。黃朝陽跟着進去,站在警犬旁邊,看到了整個房間的面貌。
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