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夜色,沒有了燈光,方纔見得水吟山腳下那座城市一樣的別墅到底何等壯觀。太陽光把一大塊一大塊粗獷的白石照得閃閃發光,周圍是層層疊疊的參天巨樹,把整座別墅掩映在一團蔥鬱之中。
雲安連坐在小花廳裡,圓圓的高腳桌上放了一籃花兒,紅橙黃綠的都有,全是小小的朵兒。花廳外面幾十米的地方,有些黑衣服的保鏢來回巡邏,雲安連旁邊站着一個白髮銀鬚的老人,僕人打扮,手裡端着托盤,上面是咖啡和牛奶方糖。
直徑一米的水晶高腳圓桌,左上方放了一朵芙蓉色的大花,中間是一朵黃色非洲菊,正下方是一朵綠色的月季模樣的花兒。他手上拿着一朵指尖兒大小的白花,放在那朵早開的芙蓉旁邊。然後又拿兩個手指把白花兒夾起來,往非洲菊的方向挪過去。
白髮僕人上完咖啡,附在雲安連的耳朵旁邊對他說:“白花兒找了輛卡車,想半路攔截吳家的車子。”
“吳家的車到哪兒了?”雲安連頭也不擡地問,他很專注地擺弄桌上那些花兒。
“沒什麼錯兒的話,應該在京昆高速上跑着,不過後半段他們習慣繞小路。”
“小白花兒的車在哪兒?”雲安連撿起那朵白花在指間擺弄,像是要數數看那花兒有幾個花瓣,這小花兒層層疊疊煞是好看,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清香。
“白花兒的車還在加速追呢。吳家的車子載重大,開不快,白花兒要是沒趕上,他們掉頭了,可就沒法了。”
“怎麼會沒法?到沒有綠化帶的地方,直接打盤子撞過去不就好了?真心要做事,有的是辦法。司機可靠麼?”
“那是王二麻子叫的人,應該夠硬氣。”
老人口中的王二麻子指的就是王坤,他早些年出來當臥底的時候,臉上用一種膠點了幾顆麻子,所以道上人都叫他王二麻子,名氣很大。
“好啊,讓他們趕緊地追。順便告訴王二麻子,讓他在攀枝花也準備一輛車,萬一這邊追過去的沒追到,那邊好有個照應。司機要乾淨,一定要做得像普通的交通事故一樣。”
“相信小白花兒會這麼吩咐的,”那老者笑着說,“她畢竟也是少爺看中的人。”
“我只是拿她來當擋箭牌。雖然始終會中箭,但是越多的人擋着,我存活的機率會越大。”雲安連把小白花兒往桌上一按,花瓣在芙蓉和非洲菊之間的一點上,被揉得粉碎。
西南地區的高速公路不比北方發達,許多地方只有兩車道。南方的司機車技往往比較好,是因爲南方的路九曲十八彎,而且許多盤山公路都很窄,司機們都擅長跑彎道,擅長爬坡,喜歡用手動檔。
王坤找的是個雲南人,叫阿九。以前專門倒騰雲南過橋米線出去賣的,後來跟人家合夥,不只怎麼了就被合夥人給坑了,坐了幾年牢出來,大家也都忌諱他了。不能好好做生意,他只好去幫人家跑車,有時候也跟着一些混混去做事,慢慢的竟然在當地混出了一些名氣。此人車開得極好,爲人也很義氣,一直記得王坤當臥底的時候幫過他。這次王坤有事相求,他二話沒說就拍胸脯答應了。
王坤給了他吳家那幾輛車的車牌號碼,阿九也知道這個車隊,跑建材的很賺錢,而且都有背景,他們專門認識過。王坤說,一定要在高速路上動手,瞅個車少的路段,最好是直線路段。這樣做是爲了把傷亡減到最小。他還特地找人把高速入口的一段路給封成單行道,這樣子能夠壓縮車流量。
萬事俱備,王坤問阿九需不需要提前去探探路,阿九說不必了,他很熟悉那段路,而且一個司機最重要的是應變能力,路況每天都不一樣,如果次次都要探路,生意別做了。
吳家的車都是最大號的貨車,每次都是裝滿了鋼筋水泥,要撞上這樣的一臺車並不容易,司機必須得膽大技高,要豁得出去,誰知道撞上去有命沒命?要不是阿九這個人真的講義氣,還得花很大的價錢去買人才行。
這天是星期二,天氣晴朗,如果不開空調,車內溫度可以到50°或者以上。一般的大貨車是很少有空調的,長途貨車車內的悶熱非常人可忍受。
阿九頭上也綁着毛巾,這趟車太危險,他並沒有帶換手的人,就自己一個人在駕駛室裡面。吳家的車是一整隊地走,他必須跟上第一臺車,然後撞上去,這樣後面的車纔會連續撞上去。
阿九開的是一輛小一點的貨車,車上裝的也是水泥。這樣他可以不用去大貨車的通道,但是其實在高速路上面分的不是很清楚,一般大貨車和中型貨車的車道是混着來的。好在吳家的車是車隊,所以是豎着一字在高速上行駛。
開車的時候精力是高度集中的,阿九此刻什麼也不想,眼睛盯着前面的路。大貨車開得慢,他的車速度快些,再快些……看到了,有一個熟悉的號碼牌出現在了眼前,前面是統一的五臺車,五臺,剛好是吳家車隊的數量。還在想什麼呢?這明顯就是這一次的目標,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是它了,那就是爲首的車了!阿九深呼吸一口,踩下油門,然後瞄準駕駛市和貨車箱之間的那一點空隙,方向盤往右使勁一擰,那輛稍小的貨車就一個甩尾撞上了旁邊的大貨車。
大貨車司機猝不及防,駕駛室因爲撞擊而凹進去一大塊,司機的左手被夾住,整輛車往右邊狠狠地偏過去,就撞在了旁邊用水泥固定的山體上。
後面跟着的車紛紛急剎車,一輛貨車追尾了,但是撞得不重。吳家車隊的貨車紛紛停車,司機衝下來衝着阿九的貨車車窗大罵,阿九的頭撞在車窗上面一臉的血,看上去可憐又猙獰。
車禍的扯皮往往都是這樣,因爲驚恐和憤怒,司機的火氣會很大,尤其一個車隊人多勢衆,往往得理不饒人,無理也攪三分。阿九被他們硬生生從車上給拽下來,也不管他受沒受傷。兩個人上去看那輛撞在山上的貨車,司機手卡住了,不過人沒有大礙,副駕駛上的那個備用司機被撞碎的玻璃劃得一身都是口子,全身像是流着一股股血河。
接着交警和救護人員感到了,大貨車司機的手卡住,要用鉗子,這樣要耽擱一小會兒的時間了。這邊的路窄,發生車禍就賭上了,高速路上大排長龍。喇叭聲一片。混跡在交警當中的警員有兩個,一個是王坤,一個是白領偵。他們的警車從後面擠過來,交警們開始處理混亂的時候,王坤就上去說,他發現這批車有問題,讓交警先把車扣下來。
交警一聽說有問題,拍完照就馬上叫能開的車子往前開,好在兩輛車都能走,拖着往前開了沒多久,就是休息站了,交警讓幾臺火車都到休息站裡去,救護人員把手臂骨折的大貨車司機和被玻璃嚴重劃傷的副駕駛後備司機先拉走,阿九隻是撞傷了頭部,做了緊急處理之後,血止住了,他也不必到醫院去,就留在那裡跟警察做筆錄。
那個交警聽王坤說這車有問題,就叫來自己這邊分隊的隊長,王坤說市局在跟這個車,懷疑車有夾帶走私,怕遭遇反抗,所以先偷偷去看看車裡有沒有東西,看到了,再偷偷地去抓人。
那交警跟着王坤,帶着人繞過去,就看見每臺車都有人守着。那些人都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在外面。
“你看另一個司機,他就只穿了一個背心,這些人這麼熱的天還穿着襯衫在外面,一定有問題。”王坤跟交警大隊的人講。
那交警定睛一看,就看見守車的人都雙手交叉在胸前,而且右手是往下摸在腰間的。有經驗的警察都知道這個姿勢意味着什麼——那些人的腰間很可能有兇器。本來跑車的人,尤其是長途車的人,怕遇到搶劫,在身邊準備點刀子鋼管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周圍都有警察守着,他們沒必要在這樣戒備。
果然有貓膩!交警隊長這下覺得可能要立功了,立刻開始部署行動,先安排人去找他們問話,把車邊的人都引開,然後他們進去貨箱裡搜查。
人都給代開了,交警上去準備,車門打開,裡面是一堆堆的水泥。王坤說水泥的車先不要看,因爲他們要帶的東西很貴重,放在一起怕會被水泥腐蝕。這幾臺車裡面有兩臺是拉着建材的,交警們去後邊看貨,王坤卻繞道前面來,在駕駛室裡翻找。
他把座椅翻開,就看到下面塞滿了布條,他很清楚,有東西運輸的時候一定要在周圍放上泡沫或者報紙,或者布條來保護,如果是玉石,很可能就藏在這下面。
就在他伸手下去拿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槍響!接着清脆的金屬聲在耳邊響起。王坤擡頭,就看見遠遠的一個人拿着槍,正對着這邊!